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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转醒 ...

  •   一丝光线骤然破入黑暗的视野。

      梁京飘了三个月大雪,眼下虽已停了数天,然而积雪还未完全化尽。晴日照白雪,明晃晃地映进屋内,仿佛要将西厢的每个角落都点亮。阿世不知睡了多久,热烈的日光雪色一瞬间在眼前碎成一片片模糊的白色斑晕,让她下意识地将眼睛重新合上。半晌,阿世才慢慢睁开双眼,逐渐适应了屋内的强光,眼前也渐渐清晰起来。

      光芒太强烈,榻边的微尘都被一一反射出来,飘荡在空气里。

      一连数日的昏迷让人在短时间内很难做出连续的反应。恍惚间,阿世摸了摸自己的腰际,却刹那清醒过来,猛地从榻上挣扎起身。这时,她才发现窗下侧坐着一个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挽着简单的低髻,眉目清秀,正神色温和地望着窗外;见有动静,那姑娘立刻收回目光,起身往这边看来,恰与阿世略显迷茫的眼神撞到一起。

      “姑娘醒了?”

      她神色关切,一口汉话说得温柔而恬静。阿世一怔,不觉将玉笛一事全然抛在了脑后,模糊地回想起昏睡之前的记忆:她自南楚北上,历尽艰险抵达梁京,多方打听,好不容易才问清楚林府所在。思及此,阿世忙开口问道:“此处可是开明坊林府?”

      南中虽言南语,好在幼时她与父亲仍以汉话交流,只是许久不曾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窗下的姑娘一笑,随即沏了盏茶递给她,回道:“正是。”

      阿世接过茶盏,一瞬间有些犹豫——她悄悄望了望姑娘不带半分恶意的眼睛,才回忆起汉人的礼节,轻轻错了盏盖,小口地抿起不温不热的茶水。还未及阿世再次开口相问,那姑娘遂接了话头继续说道:“听闻姑娘打关东来?一路跋涉,真是不易。奴婢杜若,今后便服侍姑娘身边。另着,老爷让姑娘醒了之后去书房见面,不必着人通禀。”

      “……老爷?”

      此刻阿世并未再去纠结“打关东来”为何意,只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问去。杜若一怔,仿佛听到一句极傻的话,旋即拿起搁在妆台上的木梳,回眸向她莞尔。

      “自然是会稽林氏宗主,御史大人林琢。”

      阿世走出西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院中无人,暮色四合,西边的天空被晚霞渲染成了层次丰富的黛色,宛如一双曼妙多姿的美目。

      毕竟曾为丞相宅邸,林府于寸土寸金的梁京城里亦称得上占地广阔,前后纵深两进,从西厢出来是一方小院,院中植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然而这时节早已全然秃了枝桠;正对着照壁过来则是前院正厅,亦为主人待客议事的书房,匾额上字迹苍劲地题了“自明堂”三字,据说是高祖皇帝赐给林老丞相的墨宝。

      书房外也没有人立侍。一股清冷的檀木香从里面幽幽飘散出来,阿世敛步悄悄走入,惟闻一室俱静。屋子里光线昏暗,一柜柜典籍卷轴占据了大半墙面,周遭无字画珍玩之趣,雪洞般几乎没有什么点缀。角落中一灯如豆,那里有一整面雪白的墙,下设一张檀木案;案上的博山炉燃了香,正是之前那股清冷好闻的檀木香气,莫名地让人觉得安心。

      阿世悄悄走过去,几步后却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案后设了一张软榻躺椅,椅上一人正合衣仰面而卧,仿佛睡着了一样。一身月色衣衫,颀长瘦削的身躯大半隐匿在阴影里,只有如玉一样的侧脸在灯下泛开温润的色泽;他的神色安和,呼吸微细,似乎已经进入了清浅的梦境。一只手越过身体垂了下来,手中好像还握着什么东西。

      这人真好看,阿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模糊的念头。记忆中,她的父亲也曾是面如谪仙的人物,只是眉目间总是压抑着自己读不懂的情绪,不如他这般……深邃清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转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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