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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今世·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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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见晚,老人领着阿使下了山。白天阿使看到的那片松树林后面有个小村子,老人将他领到一间小木屋前,跟他介绍道:“这是我儿子的屋子,他常年在外地工作,很少回来。年轻人你要是不嫌弃,就在这里住下吧。”
阿使感谢的鞠了一躬,“多谢老人家,房租我会给够的。”
“哎,”老人摆了摆手,“不必不必!你们在外挣钱都不容易,我这屋子空着也是空,你住下有点人气也好。”
“那……”阿使沉吟了一声,“祠堂打扫的活儿,在我住在这里的这些日子,就交给我吧!”
“这……”
“老人家,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还要早起就先休息了!晚安!”不等老人反驳,阿使便闪身进了屋子。
确实是一件简陋的小木屋,屋中除了一床一桌一椅,便没有了别的东西。阿使打开灯,昏黄的灯光在头顶闪了几下。他坐在床上,想着金侁如果发现自己不在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那家伙,估计趁我不在,又在善儿跟前造谣抹黑我了。”阿使轻声喃喃,他松了一口气,还好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阿使歪头看向窗户外面,高挂在夜空的那一轮月亮,“神,你这样搞,我该怎么办呢……”
金侁冲着窗户,席地而坐,后背靠着床垫。皎皎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他垂眸看着手中的那把小木剑,大手轻轻摩挲着。
余光一撇,窗户上一只白色的蝴蝶正悠闲地捋着自己的触角。金侁目光陡然变得冰冷,那蝴蝶似是没有发现,得意洋洋的转了转小眼珠。
“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金侁冷声开口道,屋中空无一人,也没有人回应他。
“是不是你,把阿使弄走的?”
“……”
“你到底要做什么?!”
“……”
“该死……”金侁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就是个小气鬼!见不得别人好!你是不是有童年阴影?用不用老子……”
“吾生而为神,世间万物万事都是来自吾。汝,不过是一只不能安息的鬼怪罢了。想要挑衅神?呵,不怕那个地狱使者死的更快一点吗?”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天而降打断了金侁的话,再看窗边的那只蝴蝶,慵懒的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你!——”金侁怒声吼道,他抬手就把那只飞走的蝴蝶抓了回来,一缕白烟从金侁手心袅袅升起,不过一瞬,烟消云散。
“该死该死!”他愤怒的踢了一下床脚,“你想对他做什么?!你休想碰他一根毫毛,不然我金侁要你好看!”
该死的小气鬼,自己生活悲惨就见不得别人好过的小心眼!
阿使清晨就上了山,扫过后院的落叶,天边才染上红晕。路过晨练的老人见今天扫院的是位年轻人,三三两两好奇的凑上前和他打了声招呼,阿使也礼貌的回了礼。
他换下了黑色西装,暂时不打算再回去工作。这么狠心惩罚他,那他不舒心罢几天工又怎样?阿使这样如是想到。于是他真的就打算在这里安安静静的过几日懒散的时光,顺便……赎罪。他提着水桶,推开了祠堂的后门,目光一一扫过高台上的牌位,今天就从这里开始吧。
在山上的日子里,时间仿佛按了暂停键,每一个白天都被拉的格外长。阿使每日都是将祠堂的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才勉强能挨到夜深,然后回去倒头就睡。
老人开始几天还去偷偷看过他,怕他只是随口说说,实在没想到他确实是在认真的履行承诺,不对,更甚!阿使每天都会将祠堂中摆放的所有牌位擦拭一遍,然后打理祠堂外的一草一木。如此虔诚,不禁让老人思忖:这孩子难道也是王家后人?
另一边的金侁反而觉得时间过得也太XX的快了!好像自己发个呆,就过去了好几日,出去找几次人的功夫,就过了大半个月。
日子一晃,就到了六月初。金侁将目光从日历上收回,他今日特意打理了自己一番——刮了胡子,梳起背头,换上新定制的黑色西装,口袋里放上叠好的白色手帕,脚踩一双锃亮的皮鞋。
今天是王黎的生日。金侁将车停在山脚下,抬手摸出一根烟,点了起来。他往常很少抽烟,今日却犯了烟瘾,嗓子痒得很。左心房突突的跳个不停,他在期盼什么?在山顶上会看到王黎吗?
将烟掐灭,金侁手捧着一束荞麦花,抬步踏在了石板阶上。
阿使今日自然如往常一样,天还未全亮就爬起来去扫祠堂了。他头发有些长了,低下头的扫地的时候长长的碎发挡住了他的脸,看不出他的表情。他渐渐喜欢上了这里的生活,虽然平淡但是充实,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和金侁再来这里住几天。
一想到金侁……他双手不自觉握紧了笤帚。很想他,无时无刻都在想他,就算每天都将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想念还是能从缝隙中钻出来。弯腰整理垃圾袋的时候会想他,将抹布洗干净的时候会想他,看到夕阳的时候会想他,睡觉的时候会想他,就算睡不着跟神自言自语的时候,也会想他是不是也会像自己这样?他会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和神斗嘴?毕竟他活了那么久,能一直陪着他的只有那人。如果自己这样跟金侁说了,他一定很嫌弃吧——毕竟,他从来都是把神当成死对头的——可是就算是冤家,阿使也是愿意的。这样就说明,他还不是那么的孤单,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能陪陪他。
金侁爬到山顶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头顶了。他一路上都在害怕,怕爬到山顶见不到王黎的那种失落感,所以走的慢了些。他会不会在这里?金侁在心中问了自己无数遍,还是不敢确定。这是最后一个地方了,除了这里,首尔的每一寸土地他全都找过了一遍。毒辣的太阳晒着金侁睁不开眼,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管他呢,在就在,不在就接着找。我还不信了,翻遍整个大韩民国、整个地球还找不到一个人了?!”金侁暗暗给自己鼓劲,抬步向祠堂走去。
这祠堂好像有些不一样了,金侁站在门口琢磨着,虽然大门上的红漆还是如此的斑驳,但是整体好像变的干净了一点。看来自己选的人果然是没有错啊,干起活来真认真,一会儿见着他了,得给他涨钱!
金侁推开虚掩着的大门,抬步走了进去。院内的石板地上有几滩还没被晒干的水痕,左右几个陈列室的窗户干净到反光,他扫了一眼,丝毫不好奇里面都是些什么,便接着推门进了下一个院,这廊道边的花花草草上还带着水珠,正中间的一汪潭水里,在大大小小的粉色花苞中,几朵略显着急的荷花率先盛开了。
金侁驻足,发觉事情不简单:上次他来的时候,这池子里还只是零星几朵半死不活的荷花,怎么现在忽然有了这么多?那老头曾经跟他说过,他花艺不精,打理不好这些荷花。金侁也不甚在意这些花花草草,他早就想着等剩下的荷花都挂了,他就把小池塘埋了,上面种树。
他立刻闪身出了这个小院,试图寻找那个一直在祠堂里打扫的人。可是一圈转下来,什么都没有发现……意料之中却又难以接受的失落涌上心头,金侁垂头丧气的顺着外廊来到了摆放牌位的大堂。王黎的牌位靠近外廊,所以他每次都是从外面绕过来,不走那个后门。
也正因为如此,金侁才没有发现躲在高台后面的阿使。阿使捂着自己的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喘。他刚刚透过后门的窗户看到了金侁的身影,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把窗户擦的太干净并不是件好事。不过还好,因为窗户反光,金侁并没有看见他。
心中一直肆意生长的思念促使他藏在了这里,而不是立刻逃走。他为什么会来?是来看自己的吗?想到这个可能性,阿使心中像是盛满了蜂蜜一样。
金侁将手中拿着的有些蔫了的荞麦花放在了王黎的牌位前,看着那上面的名字,自嘲的挠了挠头——明明人都出现了,可是自己还是只能来看这块木头牌子。金侁仰起头深深叹了一口气,怎么办好想见他,好想好想见到他。他看着屋檐外的天空,看着从茂盛的树叶中投射下来的那一抹阳光,轻声喃喃:“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