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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误解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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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岳云竟然众目睽睽之下打了张子正,我只急得跳脚:这不是给人抓小辫子吗?
心急火燎我往福宁殿东侧奔去,只来到观外,就见地上狼籍:香炉翻了,供香横七竖八掉在地上,果盘碎了,围观的人甚至一脚还踩瘪了好几个小橘子,地上黏黏糊糊,就连供奉东华帝君的玉雕白莲,也给砸得四分五裂。
依稀听到观内传来岳云的怒骂。
那个莲花张,真人只怕跟惨。我实质有几分解气,左右一看,近卫宫女内监们跪在外,表面候驾,实质围观的不少,便故作样子,朝内大喝道:光天化日,竟敢打人,岳云!你给朕住手!
须臾,听得重重脚步声,只见岳云并未穿盔甲,挽着袖子将一人反拧着手倒拖出来,抬头一见是我----
我竟被他熊熊怒火逼得转过头去,不敢看他,口里虚斥道,“岳云你太放肆了!”
岳云狠狠将浑身狼籍的人,一把推下台阶,那人咕噜噜如木头一般滚到我脚边,不是面目全非鼻青脸肿的张子正是谁?
只见他,鼻血迸流,眼棱缝裂,红的血,黑的污,紫的瘀,确实如开了个油酱铺或者彩帛铺----水浒那书形容得真贴切----
我故作心痛状,一做手势,便有内监要抬张子正走,不料这人竟还苟延残喘,歪歪斜斜起身噗通一下跪倒在我身前,咬牙只道官家恕罪……话未说完,匍匐喘息。
岳云没把他打死,已经留够了一手。行了----我没有什么底气地再作愤怒状,冲岳云喝道,“岳云你身为武官,这是应该干的事吗?还不快跟朕回去领罪?!”
岳云竟冷笑,“官家来得倒及时!张子正不过听命行事----官家才是始作俑者!”眼见他一步步逼近,我竟是越心虚----岳云不至于也要连我一起打吧?
勉强抬眼看他,却惊见他双瞳中,竟满是恨意,那般激烈如刀锋,逼得我心颤----他说出的话也痛快如刀:“官家何等深恨我岳家,才能想出这般卑劣下做之计!”
什么?
我就是想叫岳雷缔结一桩对岳家绝对有利的婚姻而已,还要照顾男女双方真心,这么做归根到底也是为了维护我眼前的人----竟然骂我卑劣下做?!
我气得脸上刷地变了颜色,想扑过去咬他一口以泄愤。因热血呼地一阵上涌,委屈恼恨之际,我也不怕了,伸手指着近前的岳云,怒道:你今日闯祸,还敢对朕出言不逊,你----你----朕平日白疼你了?!
恨不得一指头戳到他额角,岳云抬手,竟然啪地一下,狠狠将我的手拍开,“不需官家再惺惺作态!!”厌恶之意,溢于言表。
我手背生疼,气得发疯,真恨不得让近卫把突然不可理喻的岳云拖下去,就这么恶狠狠瞪着他----突然察觉,岳云眼眶竟也熬得生红一圈。
气的?累的?
他本就有生气的理由----岳云重视家人,如果岳雷这事被岳飞知道,他们兄弟两都要吃家法!
好吧,理亏的是我,心软的还是我,妥协就妥协。于是,我强忍怒气冲他道:“岳云,你给朕回偏殿去思过!有什么话,等朕回去再说。”
岳云握拳不动弹,仰头竟嘶声道:官家何必如此费事?罪名既定,该直接押我进牢!
我轻易又被撩拨得火冒三丈,又恨他故意不领会我欲保全,敬酒不吃还砸了----“岳云,你以为朕真不会再对你怎样不成?还是你以为,大战在即,朕就少不得你?”
我气得说了重话,咬牙再看岳云,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不可能突然开窍请罪道歉给我台阶下----果然岳云仰头咬牙,只见他喉结战栗,却就是不说一个字。
无论如何也要让岳云先离开这现场,不然情绪局面怕更失控,我干脆喝令左右近卫,一指岳云:将他拿下!
一众人毕竟慑于皇帝旨意,又因为岳云没反抗,也算简简单单地,将他剥去外袍,双手欲反绑起来----我又偏偏怕谁不识趣把他绑得紧了淤血不通,伤筋动骨,忙阻止道,他哪里是寻常绳索能捆住的?拿副镣铐来暂锁了。
吩咐完,又气又疼又怜的我,狠狠再看了看岳云的袖子,够厚实,镣铐一套,就当戴个护腕,这么一会时间,肯定不会磨破皮。
终于有人取了叮当作响的一幅铐子来。
岳云依旧不挣扎,东西上身,他只骤然悲愤唤了我一句,官家!!你----
现在叫我?事情弄成这样,性子倔成这样,其实我都想哭了。我竭力咬牙让声音平稳,最大限度安抚岳云道,你先去吧。不会有人难为你。
岳云却不肯走,死命冲到我面前,逼问道:“官家你真要----”
真要什么?岳云这幅模样,我只好困难地,转身不看,可他死死盯住的目光如芒在背,刺得我浑身难受。
近卫们大都认识岳云,也知他这阵子无比受宠,此时不敢蛮力将他拖走----我也舍不得下令,又不想看岳云,就这么僵滞,僵滞,一分一秒,沉重的空气压得我都快喘不过气。
偏生张子正歇了一会,恢复半分气力,终于跌跌撞撞,含混不清叩拜我道:“官家息怒……有罪的是六郎……六郎不慎……
我拼命转移心思,颇有些麻木地盯着张子正,又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明白,原来张子正为自己请罪:他身为醴仙观使,竟然让此地遭受横祸,所幸,他将赵构供奉在此的一只黄金耳环及时护住在怀里,未被人践踏,但仍要告不恭之罪。
张子正颤颤巍巍从怀中取出。
见了这只传说中,赵构邢皇后的金莺耳环----这是当年她托付有幸逃走的大臣送来的信物。我只在心里暗骂,妈的,会告状的如此精通,不会的却吃这么大亏被人阴,我如果还不护着岳云,他能指望谁呢?
这么想着我心里怒火去了九成,再望向岳云----
不料,这幅手持远方妻子耳环,皱眉之态,兴许看在岳云眼里更像勾结设计问罪。
他决然惨笑道:官家自是有情有义,只我有眼无珠,枉信你所言----我父已被夺净兵权,你还如此不依不饶,定要……
被那么绝望地逼视----必有误会,必有误会。他不信我,他不信我。
也许是我脑门上渗出汗珠,贴身内监赶紧取来帕子,呈给我擦脸,我略带痛苦地抬眼看岳云----扭头抖着这条锦帕道,“把他眼睛蒙上!!!”
左右依言将岳云双眸遮住。我听他大骂,再也忍不得,走过去冲岳云低语威胁道,“如此不恭,等着后悔吧!你不顾及你家人吗?”
岳云死死握拳,闭了嘴----我再自内监手里夺过帕子,不容分说,一捏他下颌,强行将帕子塞了他的口。这样,总算免得,他再将嘴唇咬得和我的神经一样累累被折磨。
眼见他有些跌跌撞撞地被“送回”福宁殿去,我横下心,开始处理这次突发危机。
先严旨此事不能传到岳飞耳中----万幸他现在少与人交往,应该问题不大。
其次就是张俊家了,我再怎么不待见,出了这种事他们要闹起来叫我给他们家个公道可不好。为此,我便打起了张子正的主意。
亲自先去“探望”了一番,在偏殿养伤的人。果然以张子正一贯的伶俐劲,很快就体恤地说,如今官家正值用人之际,臣不会乱说告状给官家添乱----对我叫他“暂住”宫中别回家一事,只谢恩。
管他的,虽然张俊那帮人自有耳目,明天大概就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张子正这个当事人不违抗我的心意,量他们也暂时不会折腾,何况,岳云也“受罚”了,不是吗?
我大致满意,特赐医药,看着床上狼狈的人,叹口气安抚道,“六郎受委屈了。”
张子正脸庞上敷了药,一双妙目也被揍得淤青浮肿,他谢过恩后,又勉强道,只是还有一句话,臣不得不讲----
什么?
臣知晓官家爱护赢官人……但臣以为赢官人,太不知礼。
……我只作沉思不语状----其实说得没错。又有些悲哀地想,连张子正都能看出我在维护岳云……岳云他自己却……
好容易一一料理妥当,已近深夜,这时我才有功夫回福宁殿,去面对闯了祸又出言不逊委实有罪的那位----当然岳云是被押回了他自己的住处,而绝非什么跪在地上等我发落。
我觉得真有必要好好和他谈一谈。进了那熟悉的房间,一眼就瞧见岳云蜷着身子,被反铐着横躺在床上。
依旧被蒙着眼,但我想,这软枕,这淡香,他怎样也能察觉出熟悉的环境吧?
----还以为我又要害他们父子,真气死人了。
挥退看守他的人,我哼一声,径自重重坐在了床边,低头再看岳云,只见他闻声而动,胸膛剧烈起伏----气恨非常,情绪激烈。
要命。
看他半响,忽然见他的乌发更有几缕散在枕边,我便牢牢拽在手心,趁他眼不见,突然心思一动,低头亲了亲。
冰凉而极韧,感觉真好。嘿嘿,岳云,我这样亲你,你能怎么着?
心境渐渐和缓,我索性一圈一圈绕在手里复又松开----什么时候,这满头黑发能让我肆意埋头亲吻一番呢?
想着我也并枕躺下,贴近岳云耳边,先对他道,“这事,朕会想办法瞒着你爹,实在瞒不过了,朕就亲自去,看你爹还能怎样。”
岳云竟挣扎想起来,只是眼不得见,口不能言----我一下,就把他复推倒,并对他道,“事情也因朕而起,朕在竭力挽回掩盖,能做的都做了,真不知你误会了什么……快向朕道歉!”
他喘着气,我试探着伸手将他口里的丝帕取出----他一得自由,响亮骂道:“卑鄙----”
不容分说我立即又把帕子堵了回去,可卑鄙二字还是在我脑子里心中不停打转,恨得我牙痒痒,伸出手想戳他想拧他想要他后悔道歉----有了。
冤家。行,反正朕卑鄙。
我也低低骂,却伸臂将岳云肩膀牢牢箍住,上身抬高枕住我的胸膛,他的长腿嘛,要踢要踹都冲着床尾,碰不到我。
岳云惊觉这个姿势的暧昧亲密,愣住。他双手又被反锁压在自己身下,更关键是,习得抵御敌人的武艺中,没有这一招吧?
他像条上岸的鱼一般挣扎要摆脱,我索性低头,借势“耳鬓厮磨”一番,哑声命令道,“云儿,快赔不是,不然要你好看!”
听得这声称呼,听得这种“威胁”,岳云更是连颈脖耳根都一片红赤,人微微战栗,我又去取他口中帕子,道“你道歉,咱们就算完了,朕也不怪你其他事儿……”
岳云口中再得自由后,我见他竟又咬牙,稍后哽声崩出一句“混账”的怒骂来。
我哼一声,用力箍紧了,再伸手,隔着薄衣,往他腰部,轻轻拧了一把----岳云呜咽一声,崩得更紧。
我手指按住,感受灼热,指尖上下轻搔,犹如戏耍。
那次笑刑时就知道,岳云受不得腰部的施为----蜜色肌肉紧实,韧性十足的腰肢,仍然和当初一般,甚至更好。
我捏了又捏,摸了再摸,上下其手,得意不已。
你-----!!
岳云忍得剧烈发颤,死命挣动,我嘿嘿笑,占他便宜道,你什么?人都不会叫了,朕是官家。你道歉不道歉?再动,床都要摇了,云儿猜外面人会以为咱们在干嘛?
话音未落……哎呀!
被我所激,岳云横生出一股气力,一个鲤鱼打挺弓起身体,额头恶狠狠撞上我下巴,乘我吃疼不行之际,竟然翻身滚下床,蜷在地上略喘息几声,又蹒跚着,勉强站了起来。
我一边揉下巴,歪头打量岳云,瞧他双手反锁,眼睛蒙着还能如何----一边还得留神看,这屋子里没什么尖锐物品吧?
过了一阵,见岳云仍然呆呆站定不动,我干脆道,“左边是桌子,还有椅子,你可千万别瞎走撞上,怎么,不趁机走吗?朕可没惩罚够你----不过你该听过,有句话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话未说完,却觉得异常,怎么岳云立在那,还不住颤抖呢?
又见他缓缓,循声向我跪下。“官家贵为天子,他人生死荣辱,不过在官家一念之间----”
听到强捺的哽咽之声,我皱眉,从床上跳下,贴近岳云,见他真的战栗不已----我马上回手扯下床上锦被,将岳云裹住,不敢再逗。
岳云拨开遮盖,倔强仰头道:“臣恳求官家,莫再如此玩弄岳家----官家,我父子只求马革裹屍死,痛痛快快轰轰烈烈----不堪如此耍弄……”
“云儿在胡说什么?”我一时间无计可施,只好搂一搂岳云,又从怀中摸出钥匙,去解他身后双腕束缚,斟酌道,“云儿还不知道朕?和你玩笑而已……朕怎么舍得真对你怎样?”
岳云双手得松后,只抬起胳膊抵挡我接近----但我却看见他还未来得及解开的蒙眼帕子上,竟然润湿一片。
待解开眼睛,见岳云热泪盈眶,目光绝望----真吓我一大跳,又惊又疼手足无措团团绕着他转了一阵。
他咬牙只这么含泪定定看着我----我皱眉,一把环上岳云的背,轻轻拍,可他脊梁始终僵硬无比。
我脑子里又困惑,又狐疑----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一开始是我怕岳云生气,后来我气岳云骂我,现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搂着他,低头以亲密姿态,贴住他的额,“云儿,你定是有所误会。到底怎么了,说与朕听听好不好?”
半响,岳云他也不答,只避开与我亲近,伸手抹眼,神色渐渐冷淡。他沙哑着声音问我,“岳云所求,官家可应允?”
他求我不要玩弄他们父子。这都什么呀。虽然他回复平静,可我却敏锐地感到一丝玉碎的不祥。
我只敢先混沌应下,“朕会想想……明日答复你。你……唉,今夜先睡吧。”
岳云后来依言静静躺回了床上,由我将被子给他盖好,掖好。若不是我看见他紧握双拳竭力压抑什么,他一举一动,都仿佛一个僵硬的木偶,完全依从我的摆布。
我什么气都早消了,皱着眉头站在床边看他半响----岳云闭着眼,一声不吭,垂着长长的眼睫真如墨线一般,浓密而微微上翘,完美地配着眉目坚毅,让人见了,心魄大动,只想温柔肆意亲吻一番。
他如果不是在装睡,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