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贞——会呼吸的痛》双笙

34、夏九九（7）

　　那一次挨打的后果是。
　　王军震怒。他像一个暴君一样掀翻了1779的桌子。
　　追我的三个人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然后，两个二十岁小伙子自己卸了右臂。冯星星被吴老大带走，不知去向。
　　从此再没有人敢惹我，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王军的宝贝，是他的掌上明珠。动了我，等于动了王军。
　　当然，我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我不仅是右臂骨折，而且，让我惊厥的是，年仅十二岁的我失去了生儿育女的机会，在医院里躺了足足一个多月。
　　夏走红坐在我旁边，抚摸着我发白的脸颊，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总归还是那些话，咒骂王军，说他把我带上邪路，说他把我这一辈子都毁了，反反复复地诅骂，我没有反驳的理由。
　　这些天她不太正常，大声的，小声的，都是在骂骂咧咧，想必她恨极了王军，认为若非王军，我根本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可是她不知道，是我自己去找王军，是我自己选择堕落，为王军变成这样，我也是心甘情愿，毫无怨言的。
　　夏走红不了解我的想法，她的眼睛瞪在那个救了我的男孩子身上。
　　男孩一直呆在我的病房里，跑来跑去帮忙照顾，可是夏走红不喜欢他，因为他是王军身边的不大不小的头目，带着几个不多不少的小喽罗。
　　他当然不是少年王军。他叫罗结，家里颇有些金子，看起来像个纨绔子弟。那天他带着几个小喽罗在工地附近转悠，一不小心就遇见了我。
　　罗结其实不认识我，但他认得冯星星。
　　冯星星当然也认得他。
　　所以，罗结出现时，冯星星吓了一跳。她知道她没机会再杀我，没有机会夺走她日思夜想的紫水晶戒指。她知道她的一辈子即将毁在罗结手中，毁在我手中，毁在她自己手中。
　　她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那个妆容妖娆、心狠手辣的女人，终于遭到了报应。
　　我也因此认识了罗结。
　　在医院时，学校里那帮男生来看过我一次，方凡领头，手里拎着水果袋子，脸上是无能为力的歉疚。
　　我了解他。他还是个小男生，能有勇气冲过来已经是他的极限。他尽力了。
　　可是罗结不明白。职校的学生永远无法理解普通中学的学生有多么乖巧，在他们眼里，所有同龄人都应该一样，女孩子花枝招展，男孩子血气方刚。
　　方凡来时罗结在窗边看风景，听见敲门声，一回头，冲着刚进门的方凡冷笑：“保护不了她还来做什么？”
　　方凡没料到我房间里还有这样一个人，一怔，在门口停下。他在学校里不算乖学生，和我一样是老太婆的眼中钉。如果在学校里，他一定已经动手。可这里是医院。方凡不认识罗结，他会认为他是我的男朋友。
　　方凡站在那里，拳头捏得紧紧的。
　　我说：“罗结，他是我朋友。”
　　罗结不屑地撇撇嘴。
　　方凡走进屋，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不打招呼就要出去。我叫住他：“方凡。”
　　“做什么？”方凡停下，不知道是不愿意看我，还是愧疚，他的眼睛盯着病房的门，门外站着我们班那帮同学。
　　“这就是你们憧憬的生活吗？”我问。
　　方凡没有回答。
　　罗结又一声冷笑，说：“就你也想追夏九九吗？死了心吧。连女人都保护不了，你有什么资格？”
　　这句话震惊了我，击垮了站在那里的男生，方凡快步走出去，来不及说再见。
　　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看见他的表情。他们所向往的，是像王军那样风风光光，一声呼喝，上百喽啰惟命是从。但是在我被追杀之前，他们不能想象，名誉背后，罪恶和血腥，许多人的生命，流成一条河。
　　罗结说得没错，不能保护我，凭什么追我？
　　我没有再见到方凡，也没有再回那所初中。王军认为那里没有人能保护我。所以出院之后，我就转学去了罗结就读的那所职校。有罗结在，我的安全有了起码的保障。
　　我喜欢的男人，王军，他在岳阳的名声比当地政府都大。很多人不知道市长是谁，却知道王军是谁，尽管他从来不在阳光灿烂下的公共场合露面，也不是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
　　我到职校那会儿，因为是插班进去，晨读时只能站在教室外的走廊里。
　　那栋旧的教学楼，破败的窗户在晨风里呼啦呼拉响，我涂亮蓝色的眼影，穿黑色衣服站在窗子旁边，成为每周二早晨固定的风景线，吸引了包括我自己班级和左右两个班级所有男生的目光。
　　那时候，男生里流传着一句话：“晨读，不是为了读书，而是为了看风景。”
　　我嗤之以鼻。
　　这学校里的人还真有闲心！
　　记得第一个周二，学生会那帮孩子们来检查时看见我，问：“你是谁？”
　　“夏九九。”我说。
　　“你就是夏九□□生会主席用一种很怪异的眼光看着我。
　　从我的左边转到右边，三圈。
　　又从我的右边转到左边，三圈。
　　我不知道什么状况，像关在笼子里的孔雀一样被他打量。
　　半晌，才见学生会主席抱拳说：“见过嫂子。”
　　我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把我当成王军的女人了。“我不是王军的女人。”我心里说，脸上却甜滋滋地泛红。
　　学生会主席了然地致敬。就在他弯腰屈膝时，突然发现旁边三个班级的男生都涌在窗户边朝这边窃窃私语。
　　学生会主席大怒，冷着眼睛，把每一扇窗户都扫视一遍。
　　男生们像惊了的鸟雀一样，呼啦一下飞回自己的座位上，装模作样地捧着课本哇啦哇啦地读，其实耳朵都伸得老长，以至于学生会主席不得不快步离开。
　　从此我名声大振。
　　职校离王军家很近，为了防止更大的骚动，我拒绝王军接送。于是安排了罗结，亦步亦趋地从教室门口一直跟到家门口。
　　虽然我喜欢乘摩托车，但是罗结不敢载我。有一次我爬到他的车座上，赖着不下来。罗结急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夏九九，我的好嫂子，您就别折腾我了，好不好？”
　　我扑嗤一声笑出来。那个小混混，真把我当成王军的女人了。
　　最终我还是爬上罗结的宝马。因为我要去1779。
　　云梦街离学校很远，坐公交车要一个钟头。罗结不可能让我去挤公交，只能让我坐他的车。
　　红色雅马哈，亮得让人心里像燃起了火。
　　王军的宝马是黑色的。时值中年的他，看惯了太多的尔虞我诈，生离死别，心智和激情都被沉淀，如同黑夜，沉稳静谧，隐藏着更为深邃的波澜起伏。
　　罗结和王军不同，钟爱红色的摩托车，银灰色的头盔，一切都闪亮亮的，他是年轻的孩子，青春激昂。
　　我和罗结差不多年龄，却仿佛已经被抽干了精力。
　　我穿着黑色长摆的裙子坐在罗结的摩托车后座上，裙裾被风扬起，露出雪白的大腿。雪白而绷紧的皮肤，是我年轻的表象。
　　车停在1779门口。
　　我看着文化沙龙一样的招牌发呆。
　　傍晚，王军不会在里面。事实上，自从他把1779送给我，我住进他家之后，他就不常来这个酒吧了。
　　这个酒吧是我的，我是这里的主人，是这里的大姐大，在岳阳□□上，可以说，没有别人可以压倒我。
　　王军除外。
　　他不愿意压倒我。除非我硬要拖他到这里，他几乎在1779绝迹。
　　我对罗结说：“给我一支烟。”
　　“我只有三五。”罗结迟疑了一下。
　　“没事。”我笑，“难道你觉得我应该抽520吗？”
　　520，矫情的女式香烟，烟身细长，烟味淡漠，飘散着清冷的蓝玫瑰的气息。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通常不需要它。
　　我找罗结要了一根三五，点燃，吸吮，吞云吐雾。
　　熟练地掐灭。
　　我抬起头，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对罗结说：“送我回家吧。”
　　我从来不曾想过，这样的生活持续下去，会是怎么样的结果。
　　我会跟着王军一样，打打杀杀，争夺地盘，坏事做尽，让人惧怕。
　　还是慢慢消匿于他们的生活。
　　选择以后的生活，等同于要我选择对王军的感情：如果，爱？如果，不爱？
　　我只有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