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贞——会呼吸的痛》双笙

33、夏九九（6）

　　放学时仍旧是王军来接我。橙色悍马停在校门口，在一众可怜的夏利本田中趾高气扬。
　　“听说橙色悍马是绝品，好难买的，不知道他怎么买到的？”班里同学从窗户中看见，议论纷纷。
　　我不理他们。飞速整理书包，向门口走去，身后远远跟着一帮好奇的男生。
　　我走出了校门。
　　车子在那里等我。
　　王军一如既往地把自己隐藏在自动车窗后，那种深黑色的玻璃窗材质很奇怪，里面的人可以清晰地看见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只有阳光下一抹诡异的绿，流淌在窗玻璃的表层。
　　我看不清王军的容貌，只能幻想着他酷酷的外型，在车里朝着我轻轻扬起嘴唇。我也扬起嘴唇，加快脚步。
　　就在我快走到车子边时，我突然听见方凡大声问旁边的同学：“难道王军是个女人？”
　　我怔住，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退后，退后，到方凡他们站的位置。透过悍马正面的钢化玻璃，我清楚地看见，驾驶座上坐的人，长发披肩，不是王军。
　　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浓妆艳抹的美丽女人，朝我阴恻恻地笑。
　　是冯星星。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我转身就跑。
　　悍马的后车门迅速打开，下来两个男人，跟着就追过来。
　　“怎么了？”身旁的男生一片喧哗。
　　我没空理他们，把书包甩出去，拔腿就向女生寝室方向逃去。那地方在这个校园的角落里，即使楼管阿姨无法帮我挡住他们，但是，至少我有机会可以跳上校园低矮的墙头，逃出这个围困我的校园。
　　我跑着，感到前所未有的惧怕。
　　我从未被人追杀过，但我知道，黑白之中，火并打架是家常便饭。一个男人，可以为了他爱的女人失去生命，一个女人，也可以为了她爱的男人杀死别人。
　　我似乎成了这场爱情的牺牲品，可是我不后悔。为了王军，为了我第一次悸动的爱情，值得。
　　女孩寝室在四百米跑道的另一端，荒芜的操场上杂草丛生。我被拦在操场的这一端。
　　这是可以预料的结局，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跑过两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如果不是我机灵，在教学楼里转了几转，又躲进女厕所，我还没到后操场就该被抓住了。
　　“你就是夏九九？”一个男人问我。
　　我心里一横，拒绝回答。学校不是打人的地方，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还很倔强。”另一个男人笑道。
　　我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九九！”我的同学们从后面追了过来，我听见方凡在叫我，他手里拎着我的书包。
　　我看向他们，向他使眼色，希望他赶快走。这样的事情不是他们可以摆平的，就算学校校长出面都未必能处理得当。
　　可惜那群毛头小孩似乎不懂一点江湖险恶，在众人的起哄下，方凡更像一头不怕老虎的笨牛犊。
　　“放开夏九九！”他像牛一样冲过来。
　　追我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人出手。
　　一拳砸在方凡脸上。
　　方凡后退，摔倒，鼻血长流，鼻翼是明显的青肿。何等重的一拳。鼻梁断了。方凡疼得几乎要昏过去。
　　这个倔强的小孩子，一把擦掉自己的血迹。他忍住强大的疼痛，颤巍巍地站起来，又说了一遍：“放开夏九九。”
　　出手的男人挑了挑唇角。
　　其意不善，眼睛里杀机一闪而过。
　　我在他没有出手之前冲到他和方凡中间，大声喊：“住手，我就是夏九九，你们带我走！”
　　我被那两个人带上车。
　　方凡被其他同学送去医院，我看见他不甘不愿的眼神。真倔强。车子发动时，我这样想。
　　我被两个男人夹坐在后座上，王军的橙色悍马，曾经是我骄傲的资本，此刻却变成了阎王府上的勾魂使者，载我去万劫不复的地狱。
　　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争斗，无需任何挣扎。
　　地点选在一个废弃了的工地。岳阳有很多这样的工地，开工，缺钱，从此荒废。杂草，从地基的缝隙里生长出来，工地上到处是巨大结实的木板，木板顶端还带着钉子。
　　三个人，两个男人，一个女人，冷冷地看着我。
　　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我接近了王军。
　　我和他们对恃。
　　我不知道当时我哪来那么大的勇气，瞪着他们，我全身都忍不住颤抖。
　　“你们不知道吗？如果动了我，王军不会放过你们。”我幼稚地搬出王军，想要吓退他们。
　　久经沙场的人，岂能被我一句话吓到。何况，他们本就下了狠心。
　　冯星星慢条斯理地抚摸着自己修长的指甲，笑道：“小妹妹，你就死心了吧，王军现在不在岳阳，他不会知道你死在我们手里的。”
　　死。这个字眼，带着恐惧的飓风钻进我心里。
　　我几乎被它击垮。
　　我还很年幼，我只有十二岁。我真的就要这样死去了吗？
　　岳阳偶尔会出现一些莫名死去的人，因为情杀仇杀或者自杀。
　　但大抵都不太甘愿的，毕竟生命是昂贵的。
　　一个人这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条生命，可是我的生命即将离开我。我有点哀伤，又有一点大义凛然。
　　为了王军死，算是，值得吧。
　　虽然死在冯星星手里一点都不值得。
　　我撇了撇嘴。
　　容不得我思考，男人的拳头比石头还硬。我被打得扑倒在地，清楚地看见嘴角的血水飞溅出去，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是生命迷失之前的最后一刻，如此绚烂，比彩虹还要光彩夺目。
　　我看着那一线血滴渐渐落下，消失，洇没在荒草中。如此痴迷，几乎忘记了□□的疼痛。
　　疼痛，排山倒海。
　　冯星星细长的高跟鞋跺在我的肚子上，跺得我蜷缩起来。两个男人毫不留情地踹我的肩，我的背，我的腿。
　　头昏目眩，不知白天黑夜，今夕何夕。
　　生而无望，死亦何求。
　　我被痛感麻痹，几乎失去知觉。
　　原来挨打是这样的感觉，那么平时夏走红打我根本没有用力。她只是拿我发泄。这些人，却是让我死。
　　我没有反抗的余地，更没有反抗的力气。
　　冯星星看见我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冷冷一笑。弯腰来取我右手的紫水晶戒指。
　　这是我的生命，我怎么会让她得到？我蜷缩起身子，把手藏在胸口。我的心脏贴着那枚戒指，扑通扑通，一起跳动着，那么虚弱，那么动听。
　　这个动作惹恼了冯星星，她从工地上捡了一块带钉子的木板向我抡过来。
　　我仿佛听见一个男孩子稚嫩的声音。
　　他让他们住手。
　　可惜晚了。木板头上的钉子结结实实地钉进我的小腹，拔出，血如泉涌。
　　眼前的景象朦胧了，这是我在人间弥留的最后时刻。恍惚间，我看见一个与我年纪相当的男孩子站在我面前，张开双手护住我。
　　不是方凡。这个人我不认识。难道，是少年王军？
　　少年王军，因我有难，前来救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