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Chapter.15 徒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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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显然没搞清楚事实的茨木而言，现在这个场景实在是太过诡异：前一段时间，他明明还看着自己的主公白白将逃出镰仓的机会拱手让人，而他还在帮着自己主公思考着怎样才能逃的时候，他的主公，竟然就这么直接行动了！！！——
“主公主公！”茨木使命地拿手拍打她，“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回事呢！”
“茨木你先睡一觉好了。”萤草温柔笑着，手中那棵萤草却是毫不留情地揍向茨木让他安静下来。
“我说——”纱代把视线从膝丸牵着马的场景转到这边来，抽了抽嘴角，“萤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简直是个深藏不露的暴君！
“主公。”萤草的表情略微正经了些，“那么按照先前所说，我就带着茨木先回去京城了。”
“嗯，毕竟这也不该是你们式神能够插手的事情。”纱代点了点头，目露些许怀念来，“萤，你和茨木……那段时间，对不起，我把你们留在了那里。”
“主公哪里的话。”萤草的态度却是不以为然，“您是我的主公啊，您把我召唤，所以……无论生死，哪怕去地狱深处，萤草也会和您一同前去的！”
“谢谢，萤……”鉴于萤草还扛着被怼昏过去的茨木童子，纱代虚抱了抱这个跟了自己有些时间的式神，看着她扛着茨木化作了一点点萤光，如同萤火虫一样的……光斑。
光斑消失的那一刻，纱代毫无留恋地揪住了膝丸的衣襟把他拽上了马，现在对于纱代而言，骑马已经是件平常事了。
“我来骑马吧。”膝丸见她面色疲倦，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要不先……休息会？”
膝丸让她用双臂环抱住他，以免摔下马。不过按着膝丸的性子，说是可能会摔下马，其实他会考虑到背后纱代很疲惫，会放慢行程的速度。
“你感觉得到你的主公在哪吗，薄绿？”
“……不知道。”膝丸摇了摇头，“也许义经公离我们的距离还太远，我连他的一丝气息都感知不到。”
——也对，担任审神者的纱代也清楚，身为源氏重宝的膝丸引以为傲的是他的机动，反而侦查能力没有他的哥哥髭切强。
再抬起眼的时候，一双泛起温情的涟漪的金红色眸子正在不远处，用着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她。
明明相隔了那么远，明明他如果要阻止还是可以阻止得了她的离开的——
纱代决定不再去想扰乱她思绪的事情，挥动起了缰绳。
*
但是纱代分明是太高估了自己对于时间的掌握能力。
这段逃出源家的时期她一边躲着源家追她的武士，她一边时时刻刻都在找去高馆最快的线路。她只是隐约记得可能就是现在这个时间线前后源义经在高馆先杀了自己的妻女，随后引刀自杀。
——已经快到了，近在眼前。
能赶得上吗？
纱代的内心不安和焦虑的成分占了大多数，她拉了拉膝丸的衣袖，让他再让马跑得刚快些。
然而几里开外，她却见一个人——那个人看起来如同一尊雕像一般屹立不倒，在他周围还有很多武士手持着武器贸然不敢上前，生怕那个人会突然间一声怒吼，挥舞着手中的薙刀把他们扫清。
她看到了隐在了武藏坊弁庆身后那张向来开怀大笑的付丧神的脸上泛起了隐隐的哀伤。
——啊，来不及了。
“去找今剑吧，他——”
“我知道！”膝丸的太刀已经出鞘帮她挑开了朝她刺来的诸多剑尖，越是这个时候，纱代已经越来对死亡没了畏惧感。
她的身后还有膝丸帮她，三日月也在挥剑杀敌，她的灵力也足以在这个范围之内维持他们的现形，所以——
纱代索性连木屐也蹬掉好让自己能够跑得更快些，她知道结局已经注定，但是起码趁源义经的死讯还没传到源赖朝之前，把今剑带走！
门槛还没跨过，一阵让人不由自主想反胃干呕的味道飘了过来，纱代皱了皱鼻子抬起手揉了几下，哭声越是如同压抑了许久突然爆发了一样，在这已经死寂的殿内回响，绕着房梁回旋。
“义经公啊——呜——我——”
按照依稀记忆，源义经自杀的地点应该就是在这个佛堂之后的寝室里，果不其然就找到了今剑。许久不见他的缘故吧，再次见到今剑的时候她大吃一惊——他竟变成了她所熟悉的那个小小的，惹人怜爱的付丧神。
要说本丸之中最像人类的刀剑，今剑同膝丸该是最接近的了，今剑自源义经七岁在鞍马山的时候就已经随了源义经，二十四年的时间转瞬即逝，在那之后今剑去了何处，历史上也并没有详细记载。
不再是那个看起来极具压迫力的大太刀的付丧神，那个小小的今剑一边用袖子拼命地擦着眼睛，时不时发出抽噎的声音。在满是水雾的双目接触到她的时候，他微睁大了眼睛，眼泪却是流更多出来了。
“纱代——”他的双手无助地朝她敞开，以前回现世家里的时候，邻居家的小孩求抱抱的时候也是这幅样子。
“义经公他……走了啊……”
“什么都不要说了。”纱代立刻蹲下，把这个哭得厉害的短刀付丧神抱在怀里，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人死无法复生，我们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
——就是替他活下去，替他用双眼见证这天下接下来花落谁家。
抱住今剑的那一刻，胸口迅速地被褥湿——这并不是她的血，而是源义经切腹的那一刻溅到今剑身上的血。今剑在那一刻究竟有多痛苦和难受呢？但是作为守护刀，他却是很好地完成守护主人尊严的职责。
纱代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冷静地朝着旁边看去，然后她又立刻移开了视线，敛下眸子表达对逝者的惋惜之情。源义经的身体已经逐渐冰凉了下去，没有了活人的温度。这个年轻人如同昙花在这战乱的年代绽放，也迅速地在这里凋零。
外面有些嘈杂声，纱代抱住了今剑从寝室的那扇开着的窗户翻过。毕竟外面还有奥州藤原氏，膝丸和三日月的气息她尚能感知得到，所以也不用担心他们是否负了重伤。更何况她逃出镰仓源家的事情肯定会让源赖朝再也无法容忍自己的存在，奥州藤原氏刚看到她如同看到敌人一样，也是这种猜测的印证。
毕竟现在今剑的情绪根本都不稳定，任何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喊声都会引来奥州藤原氏。她感到指上一阵刺痛，是今剑正红着眼眶，拼命地咬着自己的手，想试图让她吃痛松开。
「死了？」
「是啊，真是死状让人觉得可惜……」
「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杀源九郎的吗！我们都和父亲约定好了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啊！兄者，我们是藤原氏！您又为何会惧怕了那在镰仓的源氏？」
源义经的寝室里似乎是起了争执，听这对话内容，也多半是藤原氏内部本来就有分歧。也就趁着他们吵架的时候，纱代松开了捂住今剑的手，趁他不备硬是用灵力把他逼回了本体。
将今剑的本体怀揣在怀里，纱代接下来几乎是屏住呼吸等待那两兄弟争执完，声音消失个干净之后，她才重新翻了回来。怀中的短刀在颤动，仿佛是还在为主人的逝去而恸哭。
“薄绿来了啊。”纱代退后了一步，目光越过了地上一摊惨不忍睹的血迹，看向了微微瞪大蛇曈在努力消化着自己主人死去讯息的膝丸，“今剑目前似乎没办法平定心情，就索性你来做这件事情吧。”
“你——”
“带着义经公的遗体过来吧。”纱代指了指还开着的后窗，“从这里出去不会被人看见。”
“可是……”薄绿色头发的付丧神露出了犹豫来，“我……”
“再不快点的话，可是又有人要来了哦。”纱代歪了歪头，用手指戳着脸颊，“这次他们可是来带走义经公的遗体的，你难不成想亲眼目睹他们把义经公带走吗？”
经历那么大的变故，膝丸多半已经对奥州藤原氏无感了。他最终只是犹豫了一瞬，随后立刻发挥机动优势扛起了源义经的遗体。
“三日月那家伙……在外面等我们。”膝丸顿了顿，随后说道，“第一次觉得，京城的刀……也意外地能干。”
“噗。”纱代闻言顿时心情好了些，“三日月啊……其实是个心细的家伙，就是可惜动手时间太少。”
在源义经的寝室里找出了一双草鞋，纱代想也没想，就将已经血都干了的白色袜子脱掉，换上了看上去还很新的草鞋，顺带穿完之后还用脚尖点了点地。所幸的是这期间再并没有什么人闯入这高馆里来。
从后窗翻出的时候，三日月已经静静候在那里了，只是他此刻正微微扬起头，似乎是在看着什么，纱代一时好奇，凑到了他的身边去。
“姬君来了啊。”察觉到纱代靠近的三日月笑了笑，目光若有所思地瞥了会纱代怀里的短刀，随后视线再次挪开，移至先前的那个地方，“不妨抬头看一看吧。”
“嗯？……”
“有一只青鸟。”
纱代抬起头看去，那是一只看起来并不大的鸟儿，大约是麻雀大小的青蓝色小鸟。青鸟在中国的传说里曾有为西王母取食传信的神鸟说法，大唐的李商隐在 《无题》诗中更是写道：“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这句话说的也就是这个。
不过青鸟如今被誉为幸福使者，象征着幸福和对梦想及希望的追求。
这只青蓝色的鸟儿似乎丝毫不畏惧她，甚至是她身旁的两位付丧神。鸟儿叽叽地叫着，扑朔着翅膀在低空盘旋。但是纱代却似乎从中感受到了些什么，一瞬间她所处的位置全部都发生了变化。三日月、膝丸，甚至她怀中的今剑都消失了。
在她身边浮动的是近乎破碎的画面，有现世本丸的，有这个时空的，甚至镰仓那里的画面都有几幅飞快地闪过。各种画面交错复杂，捻转，回绕，返回，联结。这就是时间。
——这就是……MUSUBI……
她的周围一片黑暗，随后有光亮逐渐撑破黑暗，化作从她身边飞逝而过的光束。
「你是酒井……纱代。」光芒之中，身着白色狩衣的淡金发付丧神朝前略微倾身，抚摸着才刚到他腰部高度的小姑娘，「真是好名字呢，以后也会侍奉赖朝公吗？」
——他是髭切……这是这具身体早已失去的记忆吗？
少年模样的淡金发付丧神伴随着自己本体被交付予酒井家，而走入了名为“酒井纱代”的少女的生活里。世世代代守望源家的付丧神在这里，感受到了在源家从未有过的情愫。
——这是什么呢？但想去理解的话，一定会很麻烦的吧。
这次确切地感受到了，那个少年模样的付丧神矛盾的心理，他微妙的保持着自己的中立，却怎么也不知自己已经陷入了迷雾里。
直到失去的那一刹那，那不知眼泪为何物，痛苦绝望为何物的付丧神冷眼旁观着自己亲自将刀刃刺进了这个他所深爱的女孩的胸口。
——我心爱的人啊，至少在将我斩杀之时，睁开双眼看着我灭亡的刹那。
那一瞬间她听到了似曾相识的声音，那是一个少女的声音，掺杂着无奈，掺杂着一份苦涩。不为人知的爱情，无法被允许的感情，酿出的这句话语——
让付丧神再也无法软软地笑起来，随后揶揄道：“我只是开玩笑的”。
【如果那天我舍弃其他所有选择——】
温热的躯体逐渐冰冷了下来。
【如果我选择了你……结局是否就有不同——】
双臂逐渐收缩，抱紧了已经闭上眼睛安详死去的少女，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这个被他亲手杀死的，被那羽衣狐所附身的女孩，嘴角是带着笑意的。
——你没有错，你只是尽了斩鬼刀的职责。做得很好喔，髭切。
有谁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然后，熟悉的温度轻轻地搭在他的头顶，来回揉着。
【如果一切重置，然后再让我与你相遇一次的话……】
【如果姬君能够再醒来的话……】
过去的髭切，未来的髭切，带着不同的情绪，话语在那一刻重叠。
在那一刻，纱代明白了自己为何会来到平安末期。泪水溢出，视界再次氤氲，和仿若从心底涌出的泪水一起，温暖的波浪一样的东西在身体中扩散。
“髭切你是笨蛋啊……”纱代用手背去贴着自己的额头，却是流出更多眼泪来了，“就算把我唤回了过去，历史也无法改变啊。”
“你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纱代却是突然间笑了，嘴角止不住微微上扬，“为了你，也为了我——”
——髭切，真是个温柔的付丧神啊。
身体止不住下落，然后最终——抵达了光芒的终点——
耳边有鸟儿婉转的叫声，头还是有点疼。揉着自己发疼的脑袋睁开眼，对着天花板发呆了好一会的纱代从怔然的神色里回神，猛然间如同按了弹簧一样跳坐了起来。这个熟悉的摆设，熟悉的她习惯放东西的位置，眼中所捕捉到的所有的一切，太熟悉了——
“……我回来了。”纱代喃喃着，眼眶微微发红。房间里还燃有药香，已经很淡了，几乎快闻不出来，也许付丧神们都已经出去有段时间了。
搁置刀剑的架子上有着一把新刀，起码这是她在本丸里没怎么见到过的刀。在那刀中逐渐浮现出的付丧神的身影让她迅速敲定了这把刀是谁——
「为父等你很久了。」
“是吗？”纱代挠了挠后脑勺，嘿嘿地笑了笑，“真的是抱歉吶，小乌丸殿下本应由我来亲自迎接的，结果我却……”
「吾明白的。」有种纤弱之美的付丧神绛唇微微弯起，「要去那些孩子们的身边吗？」
“当然了——！”想也没想，纱代回答得很快，“因为，我让他们等太久了……”
「他们今日要出阵去江户，时之政府那里新指派的任务，为父也要去那里。」小乌丸的身影逐渐趋于实体，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哒”，小乌丸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他抬起手，踮起了光洁的脚尖——摸了摸她的头。
“别让那些孩子们等太久了。”小乌丸双手将自己的本体交于她，“带上吾一同前去江户吧，这次由吾保护你。”
“——嗯！”纱代用力地点点头，握住刀柄的部位，身体只觉得暖暖的。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Chapter.15 徒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