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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Chapter 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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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冬初,气候转凉,温度下降,沐晨千辛万苦把冬装从箱子底找出来,都挂了起来,她怕冷不怕热,一点凉风也受不了,早早就把厚衣服穿了起来,要温度不要风度。
王然姐月余前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玉雪可爱,两家老人都乐得合不拢嘴,只是在带女儿回东京还是留在江城的问题上有所分歧,最近正在僵持。
阮京和许魏杰果然去了非洲旅游,阮京再次恢复了狂更个人空间的刷屏模式,每天要上传几十张照片,他们住在某露天酒店,极其亲近自然,每日与大象、斑马、犀牛亲密接触,玩得不亦乐乎。
周佑生也不在江城,他去了上海出差,要下周才回来,人不在身边,日日早午晚要发百八十条短信,衣食住行,事无巨细一一报备,沐晨开始还耐着性子逐条回他,后来被他彻底搞烦,恨不得条条只回一个字——阅,平常沉默寡言的人,打起字来怎么就这么多话?
最近院里来了一个实习生,分到了民二庭沐晨手下,是个江大法律系大四的女学生,人挺勤快,又机灵,抢着帮沐晨干活,每天早上沐晨来时发现小实习生都已经把办公室的地拖过了。
其实法院里能让实习生干的事情有限,毕竟他们主要工作就是审案子,这种事没经验的人根本帮不上忙,沐晨只能让她帮忙订卷宗,打电话通知当事人,或是去楼下接人,倒是轻松不少,庭审时让小实习生在庭下旁听,给她讲些判决个中规则,教她判断分析。
这天上午开完庭,沐晨在看书记员的庭审记录,小实习生坐在一边用号码机给卷宗打页码,号码机用的时间长了,齿轮有些迟钝,时不时卡住,不一会儿小实习生特别不好意思的凑过来说:
“沐姐,它又卡住了。”
沐晨拿过来看了一眼,从抽屉里拿出订卷宗用的装订锥子,去挑卡住的号码轮。
“沐姐我来吧。”
“没事儿,你没用过,别划伤手。”
法院每日要处理大量案件,由此产生大量文件材料,装订卷宗是门手艺,法官书记员熟能生巧,个个练就一身本事,之前还听同事一起总结过装订卷宗十大奇门兵器,其中就有号码机、绣花针、起钉器之流,颇有武林高手的架势。
沐晨本来也是个中熟手,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了,话刚说完,手下一滑,锥子就擦过手指而过,先是大滴大滴的血争先恐后冒出来,慢半拍才有又疼又麻的感觉传来。
小实习生当时就吓傻了:“沐姐你流了好多血,怎么办?快点去医院吧!”
沐晨皱眉抽出几张面纸按着伤口,防止出血更多,抬头对她说:“你别害怕,不用去医院,你下楼帮我去药店买两贴创可贴吧。”
“好好,我马上去!”小实习生忙不迭地点头,转身就跑。
伤口不长,却挺深,血流不止,沐晨用了好几张面纸,一松手它还在流,其实她也没处理过伤口,不知道是要清洗一下,还是要上点药,心里莫名有些烦躁不安。
寂静的办公室里突然响起刺耳的电话铃声,她被惊了一下,看了一眼,来电是沐南笙,她迟疑了片刻,这才接起。
“喂?”
“晨晨,我是南笙姑姑,你爷爷突然被晕倒送到了医院抢救,可能,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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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世界上有连接着人间和地府的大门,那么就一定是医院了。沐晨知道这里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不想存有偏见,可偏偏每一次,她都要在这里承受生离死别,喜乐悲欢。
沐建东高血压引发心脏并发症,现在正在重症监护室接受治疗,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单,说是情况特别不乐观,要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姜红和沐南笙夫妇等人都在门口守着,个个忧心忡忡。
沐晨也等在门外,有些茫然的向监控室内望去,不知道自己此时该是怎样的情绪。
只觉得生命是如此脆弱,平常看起来那样倔强要强的老头子,说倒下就倒下了,怎能对得起他挺了一辈子的腰板?
其实上次见面时,她就由衷的觉得他老了,头发全白了,背也伛偻,不再是记忆里那个颐指气使,神气活现,大声斥责沐南琛和自己的那个祖父了,就赌气一样陪着小外孙玩也不理她。
沐南笙私下里告诉过她,其实沐南琛和罗晓旭的离世对他打击特别大,嘴上骂个不停,背地里伤过多少次心,此后身体全垮了,毕竟是唯一的儿子。可那又能如何?人都去了,生时的遗憾,永远也无法补救。
包里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是周佑生的信息:
“今天的会议结束了,明天还要继续,周末才能回江城,有没有想我?如果有,可以送给你一个惊喜。”
她握紧了手机走到走廊的尽头,站在窗边,看着外面不知何时悄然降临的夜色,川流不息的行人与车辆,心中说不出的涩然。
良久,她拨通了电话。
听筒里声音一下也没响完,就立刻被接了起来。
相对无言,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轻笑了一下,缓缓说:“电话响起是你的名字,我很开心。”
她其实很少主动联系他,因为他把自己塞进她的生活已经足够积极,可他仍然喜欢她主动,主动联系他,主动依靠他,主动牵起他的手,大抵是因为求之不得太多年,骤然拥有,有些患得患失,这样他会觉得他是被她需要的。
纵使他知道她是十分克制内敛的人,纵使她什么不说,他也都懂。
她心中一窒,有几秒说不出话,半晌后才开口,轻声说:
“小周,我有一点...想你了。”
只有一点点,真的。
周佑生神色一变,沉声问:“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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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周佑生之前给沐晨发短信时,是刚下飞机,到达江城。这次会议本来十分重要,但五天满满的行程仍是被他不眠不休压缩成三天,就是想提前一点回来见到她,以前从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不务正业的人,但感情一事又有什么理智可言,他一个人饱尝相思煎熬这么多年都没能习惯,刚尝到一丝丝甜头,就食髓知味,无法自拔。
可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生的这一点点私心。
亲人的生离死别注定是人生大事,他不允许她难过伤心时,自己不在她身边。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时,就看见沐晨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双手抱臂,低头呆呆的看着地板。
人在觉得孤单,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才会做这个动作,她有时候不经意的举动连自己也没注意到。
她抬头看见他,苍白笑了笑:“你真的提前回来了?”
原来说了想念,真是有惊喜的。
他一言不发,上前一步抱住她:“没事,我在这。”
她摇了摇头,很想说这种事我们说了都不算,但他此时此刻能出现在这里已经是最好的了。
他看见她手上的创可贴,握着她的手问:“受伤了?”
“嗯,不小心被锥子划了。”
草草包了一下,其实一直都隐隐的疼,可这种时候,这样小的伤口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他皱眉:“有没有上药?打破伤风的针没有?创可贴只能临时包扎,不透气对伤口不好。”
说着不由分说拉着她去楼下挂号。
她就任他为了她手上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伤口小题大做,挂号,看医生,包扎,打针,买药,一步步一丝不苟。不像是当年那个还没有自理能力的少年,两个人傻站在医院大厅里,不住的问咨询台接下来要怎么做。
然而哪怕是当年那个青涩少年,在她那样无助的时刻,也是那么可靠安稳。
完成这一切之后,他终于松了口气,小心翼翼握着她的手问她:“还疼不疼?”
“不疼。”
“肚子饿不饿?有没有吃晚饭?”
她突然伸手抱住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头埋在他颈窝不吭声。
他也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怎么了,嗯?”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多年孑然一身,不是无欲无求,因为她太过了解自己的本性,一旦遇见可以亲近的人,就会像溺水的人看见浮木一样,死死的抓住,不管这样是否会拖累彼此。
所以必须要离群索居,要孤独终老,免得害人害己。
可他,怎么可以对她这么好?让她连理智都做不到。
一旦有一丝心软,此后步步退败,溃不成军。
“我刚才说谎了。”
“不是一点点想你,是有很多,很多想你。”
周佑生一僵,而后收紧手臂把她抱在怀里,轻叹了口气,似悲悯,似愉悦。
他挚爱的人啊,即使这样亲密无间,还是犹自不满,心里的柔软满得几乎能溢出来,究竟怎样才能释然?
因为格外笃定,所以喜欢丈量时间,恨不得一睁眼就是百年。
如此白发苍苍,相濡以沫,才能在生命尽头微笑着说:我们相伴了一辈子。
最好连尸骨也化成灰了,还纠缠不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