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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碎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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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你不知道,前几天,可把我们给担心死了!”坐在顾笙歌的病床边离笙歌最近的位置,紧紧地握着顾笙歌的手,尹泽吸着鼻子,忍不住红了眼眶,“你出事那天偏偏我不在拍摄现场,等我赶到医院,你浑身都是绷带,怎么叫都叫不醒你……昨天听到你醒了我们就想赶来,可郑……V姐说你需要休息,硬是让我们捱到今天……笙歌,你总算醒过来了——”
“是啊,那天真是太惊险了,好在你醒了过来,一切都会好起来。”坐在病床的另一边,封喻心有余悸的叹了口气,看着顾笙歌苍白着一张脸安慰地拍了拍尹泽的手,又有些歉疚的向他看过来。封喻一怔,就听到顾笙歌开口道,“封导,实在抱歉,我给剧组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影响了拍摄的进程,还产生了很多舆论……我,真的很对不起大家。”
“笙歌,别这样说,这话就没道理了,”不赞同的看了笙歌一眼,站在封喻旁边的季雅岚抚了抚顾笙歌的头发,她垂下眼,眼神温柔,恍若望着自己的孩子,“你出事这几天,导演一个整觉都没睡过。又是担心又是着急,生怕你身体有什么问题。现在你醒了,我们大家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那些有的没的?你不要想太多,把心思放宽,好好养伤,剧组那边有我们呢,孩子,放宽心养好身体,我们等你回来。”
“笙歌,阿岚说得对,”赞同地接过季雅岚的话,封喻宽慰地拍了拍笙歌的手,在人际交往中一向不善于表达的他只能重复着季雅岚的话,对着病床上的青年温和的微笑,“别想那些多余的东西,你就放宽心,快点好起来。我们和观众,都在等洛凌回来。”
“季姐,封导……”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顾笙歌红着眼眶,一再向两人道谢,季雅岚拍了拍顾笙歌的手,余光瞥到始终站在门前,一言不发的祁俊彦,她收回视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转过身,提起进门时放在桌子上的两个精致的礼盒袋,小心的递给一旁的阿威,“瞧我这记性,差点给忘了,这是剧组的一点心意,我提前问过医生,都是用得上的营养品……哦,还有这箱牛奶,这是俊彦送的,昨天就吵着要给你送来,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拦下来……”看向一旁红着眼眶的顾笙歌,季雅岚把东西塞到连连道谢的阿威手里,又站回顾笙歌身边,意有所指的看了祁俊彦一眼,“你这孩子,这次可把俊彦给吓坏了,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栽下去的时候,他正站在你对面……为了拉住你身上的威亚,他肌肉拉伤现在还没好呢……”
“季姐,你说这些干什么!”从进门开始就莫名其妙的陷入了沉默,此刻的祁俊彦却是有些忍不住了,不由自主的抬高了音量,他瞥了眼红着眼眶看过来的顾笙歌,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站在旁边的人忽然掉下去,换做是谁,也会下意识的去拉住他……顾笙歌,我不要你想那些有的没的,肌肉拉伤是我自己的事,你早点养好伤比什么都强!”
“俊彦,对不起……”内疚地看着面前的祁俊彦,顾笙歌还没来得及细细道歉,就又被男人凶巴巴的打断,
“都说了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我不需要你的道歉!”被自己无意识抬高的音量吓了一跳,祁俊彦感受着此刻的病房里凝聚在他身上的几道目光,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他别开眼,语气不自觉的放低了些,“总……总之,你快点好起来啦。我们之间还有很多场戏……你不在,我很不方便。”
“嗯……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休息,尽快恢复的。”
目瞪口呆的看着不知在什么时候涨红了脸,时不时瞥一眼顾笙歌的祁俊彦,尹泽惊讶地睁大眼睛,讶异到一时竟忘了收回视线。
搞什么……这个祁俊彦,刚才那些反应,是在扮演什么情窦初开的别扭少年吗?……
难道说,他真的对笙歌——
默默地看向病床上看起来丝毫未曾察觉到的顾笙歌,尹泽暗自垂下眼,忍不住在心底咋舌。
要是让昨天因为工作突然被叫回国内的沈尊看到这样的反转,真不知道那人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还有,如果让珩昭看到这一幕——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尹泽看着不远处注视着顾笙歌的祁俊彦,不忍直视地别开了视线。
怎么办?他究竟该怎么办??
是放任无视祁俊彦的感情任意发展,还是念在和郑老三的兄弟情义上,帮他从中作梗,阻止事情的发展——
曾经拍摄过的那本洒满狗血的三角恋剧本毫无预兆的在眼前展开,尹泽痛苦地抱着脑袋,无法自拔地深陷在莫名其妙的抉择里。
直到跟在封喻身后走出病房的那一刻,尹泽脑海中的天人交战也没能得出胜负。投降般摸出手机,专心打字向千里之外的沈尊求救的尹泽没有发现,在他们一行四人走进电梯的那一刻,相隔的另一部电梯里,郑珩昭跟在一位老人身后,一前一后地走出了电梯。
“病房就是前面的那一间,我就送您到这儿,您进去就能见到他了。”
“怎么?你不跟我一起进去?”挑起眉望向身边的郑珩昭,韩鼎盛怔了一下,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垂下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孩子,不肯原谅你?”
“孩子,我对不住你……都是因为我,你们……”
“不,是自己我的原因,和您没关系。”默默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那间病房,郑珩昭收回视线,对韩鼎盛扬起唇角,“您进去就好,他应该并不知道我在这里,还请您不要提起。您出来时电话联系我就好,合同我已经带来了,到时候请给我一个小时,我会提前安排好地方,过来接您。”
“珩昭,你……”看着眼前的青年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坚定异常的眼睛,韩鼎盛兀自缓缓地摇了摇头,把未出口的话咽在了肚子里。他转过身,拄着拐杖慢慢的走向那间病房。脚步有些蹒跚,背影却流露出从未动摇过的坚定。
沉默地看着韩鼎盛走向病房的背影,郑珩昭垂下眼,默然抿紧了唇角。走回电梯前摁亮了按键,他再一次把目光投向病房的方向。看着老人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那扇门,他别开视线,怔怔的看向电子屏上不断跳动的数字。
但愿他的到来,能成为你一直渴望拥有的存在。
但愿你终会明白,一直以来,在你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家人眼里,你也会是同样重要的存在——
顾笙歌没有想过,在这个陌生而遥远的国度,能够在他自己的病房里见到这位老人。
他名义上的外公,大名鼎鼎的韩氏集团的老董事长韩鼎盛——此刻竟拄着拐杖站在他的床前。
老人看起来有些疲惫,风尘仆仆的样子,神色却很是紧张。他深深的凝视着病床上的自己,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顾笙歌有些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那样低沉的语气,夹杂着隐隐约约的颤意,竟生生的让他听出了老人言语中的心疼之意。
“孩子,怎么会伤得这么重?疼不疼?你,你受苦了……”
有些恍惚地看着老人缓慢地坐到病床旁边,顾笙歌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到了耳边响起了自己的声音。
“……韩董事长,您……怎么会来?”
苦笑着听着青年一如既往的生疏称谓,韩鼎盛握紧手中的拐杖,担忧的目光小心翼翼的停留在顾笙歌肩膀上雪白的纱布,他低低叹了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要不是昨晚珩昭那孩子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竟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这么年轻,若是留下什么后遗症,可如何是好?”
无措地看着老人心疼得连连叹息,顾笙歌僵直着脊背,实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即使是名义上的外公,即使有着真切的血缘关系,面对老人突如其来的关心,他依然不知道该怎样摆出合适的表情。
只是听老人话中的意思,昨晚他才刚刚接到的消息,现今却已经坐到了他的面前。察觉到韩鼎盛眉眼中无法遮掩的疲惫,和打着皱褶的衣襟,顾笙歌垂下眼,心底的酸涩如同被石子打散的水花,泛起摇晃的涟漪。
难道眼前的老人,在接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连夜赶飞机,飞过来探望自己吗?
可老人这么大的年纪,又怎么经得起这样的奔波?更何况——
眼角瞥到老人手中的那只拐杖,顾笙歌不由得想起,上一次见面时,老人的腿脚还很是利落。
深深地叹了口气,顾笙歌垂下眼睛,眼中忽然就漾起了泪意。
他不是多么铁石心肠的人,也并不会轻易忘记眼前的人曾经带给他的伤痛。童年时在孤儿院那段充斥着黑暗的日子里,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在心底质问那个幼小的自己——为什么他的外公会把他留在这里?为什么,在父母接连离去后,作为他唯一的亲人,他的外公,会那样轻易的选择放弃他,并且把他丢在了那样一个黑暗的炼狱里?
可多年之后,看着眼前两鬓斑白,步履蹒跚的老人,他无法说服自己,这个支撑着年迈的身体连夜赶飞机,跨越了几个国家的距离,不顾一切的第一时间来探望他的老人,完全不在乎自己。他同样也无法说服自己,远离这个让他失去了童年的美好,失去了郑珩昭的人。他想不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也不明白老人之前所谓的“苦衷”到底指什么。他只知道,当有一个和他血缘相连,牢牢记挂他的亲人会迎着漆黑的夜色,千里迢迢的赶到他身边,只为看他一眼,确定他安好。这样的执念,已经足以击破他所有的冷漠。
“孩子,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苦笑着垂下头,韩鼎盛的声音有些沧桑,也有几分悲凉,“在这世上,我只有你这一个外孙,可我当年,却做了那样混账的事情……笙歌,你不愿认我,也是应该的。”
垂下头抬手擦了擦眼角,韩鼎盛没有发现,病床上的顾笙歌抿紧了唇角,他眼角通红,眼底渐渐漾起泪意。
“我对不起裴雅,对不起你的妈妈……有的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一切能重新来过,就算是豁出去我这条老命,也不能再让你,我唯一的外孙,那样孤零零的长大……”
紧紧的闭起眼睛,顾笙歌抿紧嘴唇,极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咸涩的泪溪滑过鼻翼,他睁开眼,泪眼模糊地看向老人的时候,竟在老人的眼底看到了同样的泪意。
用力地压下喉间翻涌的酸涩,顾笙歌红着眼,缓慢而僵硬地地掀动着唇瓣,低哑的音节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涌出喉咙的那一刻,顾笙歌在模糊的视线里清楚的看到,韩鼎盛奔涌而出的泪水,大片大片的冲刷掉他童年时模糊的记忆。
“外,外公……”
“能不能,请您告诉我……妈妈她,为什么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