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gl）》时斐

4、流氓到底

　　一直闷不作声的虞亦嫣此刻突然上前一步，将地上的匕首捡起，拿在手里把玩观赏的一阵，叹道：“这把匕首剑柄入手温润细腻，刀刃却寒气流转，刃如秋霜，薄如蝉翼，当真绝非凡物。剑柄上的玉石像是西方所产的蓝田暖玉，再看这模样造型，该是西域珍品，是也不是？”

　　俊公子斜了虞亦嫣一眼，从鼻子中哼出口气，神色略有些得意“算你小子识货，这确是西域使节进贡的玩意儿，削铁如泥。用来给你抹脖子算是便宜你了。”

　　“自然。我等凡夫俗子今日能瞻仰皇族，见得如此珍宝已是三生有幸。”虞亦嫣微微一笑，忽得向前一步，伸手便触上俊公子的腰带。

　　俊公子只觉一阵清风携带着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还未等有所反应，腰间便是一紧，吓得忙后退一步，怒道：“大胆狂徒！你想作甚！”

　　羞怒下抬眼瞪去，却撞入一双似笑非笑的澄澈眸子之中，那俊美异常，浑然天成的脸庞竟让俊公子有一时失神。想起那人刚才居然贴自己如此至近，手指甚至触到了自己腰间。不由又羞又怒，俊俏清秀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你这登徒子！居然敢对本公子动手动脚，本公子要砍了你的手！”

　　虞亦嫣笑意更深了些“非也，在下只是见公子衣冠不整，有失得体，想为公子整理一番，以赔先前冒犯之罪。不过看来，在下又唐突了，真是失礼得紧。”

　　俊公子这才记起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脸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含羞带怒的狠瞪虞亦嫣一眼“你等着，你的轻薄之罪本公子记着呢。你姓甚名甚？报上名来，本公子跟你没完！”

　　“你我同为男儿身何来轻薄之说？”虞亦嫣挑眉笑笑，一副光明磊落，正人君子的模样，可俊公子还是从那双忽扇忽扇的桃花眼中看出了一丝狡黠。

　　“你！”俊公子气结。

　　“哎，公子不要动气。在下的名讳稍后再提不迟，当下还是先让在下弥补先前所犯过错才好。”虞亦嫣低眉一笑，扬扬下巴，指向斜对角的一家客栈，又道：“那家客栈环境不差，还请公子和姑娘前去沐浴更衣，收拾了这身狼狈，再问责不迟。公子意下如何？”

　　俊公子想了想，再也忍受不了这湿答答的衣衫，和这一身的鱼腥味，面色不善的点点头，道：“就这样吧。你们！跟本公子一起去，待本公子收拾妥当后再与你们一一算账！”说着一甩袖子，大步向客栈踏去。

　　“公子！公子，等等青梅！”站一旁看了半天戏的侍女这才反应过来，追上前去。

　　王石头和大熊面面相觑，事情解决了？

　　虞亦嫣无奈的看看二人，没好气道：“还不赶紧起来。”

　　王石头和大熊这才爬起来，直向虞亦嫣竖大拇指。大熊望着俊公子离开的背影，碰碰虞亦嫣，小声道：“咱们，现在跑路？”

　　“当然不。”虞亦嫣翻了个白眼“你要是现在跑了，明天就有人去你家里抓人。都是你们两个呆瓜！惹上尊大佛。”在王石头和大熊腿上各踹一脚这才解恨。望望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感叹了下人生不易，这才摇头晃脑的向前走去“走啦，去客栈里候着。”

　　正是晚膳时间，原本客栈里应是热闹喧嚣，可因为附近皇家人的突然出现导致人人退避不急，大厅倒是格外的冷清空荡。

　　柜台后的李掌柜正愁眉苦脸的看着账簿，对今晚生意的亏损嘘唏不已时，那尊“大佛”便一脚踏入门槛。李掌柜吓了一跳，连忙露出一贯的笑脸，拿出十二万分的热情和周到招呼起来。听闻“大佛”要沐浴的要求，一口应承下来，又是准备新的浴桶又是吩咐小厮生火烧水，比伺候祖宗都上心。

　　这也让一直黑着脸的俊公子脸色缓和了些，待一起都准备好，差了青梅去买要换的衣衫，便头也不回的进了李掌柜特别准备的豪华厢房。

　　虞亦嫣三人怕再踩着地雷，一早便缩在角落坐着，努力降低存在感，饶是如此，还是被俊公子瞪了好几眼。

　　虞亦嫣见青梅欲要出门，连忙上前拦住，笑道：“留步，青梅姑娘这是要去哪？”

　　青梅一笑，道：“你倒机灵，竟记得我的名字。”

　　“青梅煮酒，如此好名在下自是多留意了一番。姑娘可是要出门？”

　　青梅点点头，郁闷的撇着嘴“公子沐浴过后断不会再穿那脏衣衫，托你们的福，我要去附近的成衣铺走一趟。”

　　虞亦嫣一听，微微一笑“我认为不妥。”拉着青梅便在一旁的方桌前坐下，道：“你们家公子沐浴怎能没人在身边服侍呢？你要是走了也实在不方便。而且我看你们也还未进晚膳，在下斗胆点了几道小菜，都是这家店的拿手菜，味道应该是不错，一会等你家公子沐浴完也好吃上一些。”
　　青梅想了想，自家公子自幼被人服侍惯了，而且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自己一走，出什么岔子，回去也不好交代“我若是留下，买衣衫的差事又当如何？”

　　“姑娘若是信得过我，在下愿代劳。”虞亦嫣倒了杯茶递与青梅，笑道。

　　“你？”青梅上下打量了虞亦嫣一番，看上去倒是正人君子的模样。仗着自家公子的身份，想来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样“那好吧，姑且信你一会。我且把公子的衣着要求说与你听。”

　　片刻，虞亦嫣一一记下要求，招呼了王石头和大熊过来。

　　一出门虞亦嫣潇洒俊逸的微笑便垮了下来，看看纸上满满一页的小字就眼晕，这小祖宗真难伺候。“石头，我们兵分两路。你和大熊去买些什么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像是面具，鸡毛毽子，拨浪鼓，蹴鞠什么的，越新奇越好。我去城西的羽锦坊看看。快去快回。”

　　“哎等等虞哥儿，要那些逗小娃娃的东西干啥？”大熊不明所以，搔头道。

　　“投其所好。皇宫里没有这些，咱不稀罕，人家说不定就好这个。还是虞哥主意好。”王石头点点头，表示赞同，拍拍大熊的肩“走了。”

　　虞亦嫣见二人走远，看看手中的纸张，无奈的笑笑，运起轻功，向城西奔去。

　　要说武艺，虞亦嫣自幼跟着肖鹞拜师学艺，琴棋书画，文韬武略，都学了不少，虽算不上出神入化，学识渊博，也算是小有成绩，拿得出手。唯独武艺，虞亦嫣性子慵懒随性，而练功又是要下苦功夫的事儿，需十年如一日的练习，虞亦嫣自然不愿，肖鹞也不喜强求，好在虞亦嫣天资聪颖，肖鹞便只传授了她内功心法和一套踏雪无痕的轻功，想来遇到危险也足以自保。

　　经多年练习，虞亦嫣轻功上也有了一定的造诣，若非江湖排名前七的高手来抓她，一般情况下她都是跑得比兔子还快的。

　　于是，只半柱香的时间，虞亦嫣就回了客栈。望望依然紧闭的房门，想来“小祖宗”还在沐浴，幸好赶上了。虞亦嫣抹抹额头的细汗，将买回来的衣衫放在桌上，倒了盏茶一口气灌了下去，欲再饮一盏时，青梅走了过来，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虞亦嫣的速度“衣衫买好了？”

　　虞亦嫣顾不上说话，又喝了口茶，眼神示意桌上的包裹。

　　青梅解开结扣，抖开，是一套青蓝的对襟长衫，细绵所织，虽不是什么名贵布料，质感却很柔软细腻，针脚做工也还算精致，还用金线绣着祥云暗纹。整套衣衫那条胭脂红的腰带配合的锦上添花，浑然一体，自幼长在皇宫的青梅眼尖，一眼便看出这腰带与衣衫本不是一套，是有人特意挑选搭配的，倒是与公子今日的红玉发冠相照应，可见挑选此物的人的心思之细腻。

　　这样整体看下来倒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虽不及之前那件锦缎蚕丝的长袍华美，却也看得过去，公子应该可以接受。

　　“不想公子你如此细致。劳烦了。”青梅这次倒对虞亦嫣刮目相看了一番。之前本以为这只是个顶着好看皮囊的草包，如此看来竟是看走了眼。

　　“青梅姑娘客气。”虞亦嫣摆摆手，无所谓的笑笑。

　　谈话间俊公子已唤青梅上去，想来是沐浴完毕了。青梅应了声，朝虞亦嫣点点头，便上楼了。

　　虞亦嫣坐着休息了片刻，饭菜已陆续上桌。

　　王石头二人也进了门，看见虞亦嫣明显都惊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虞亦嫣这么快就回来了。“虞哥儿，怎么你竟会赶在我们前头回来，城西的羽锦坊离这可有八九个街道，你是长翅膀飞去的？”王石头惊讶道。

　　“是啊，我本是天上仙人，会腾云驾雾的本事，你待如何？”虞亦嫣眨眨眼睛一脸神秘模样，嬉笑道。

　　“虞哥儿这么说我也不是不信”王石头把手里的牛皮纸包放在一边，转身笑道：“毕竟凡人哪有虞哥这么好的相貌啊，迷的城里的姑娘直脸红，你说是不是大熊？”

　　“谁这么不知羞在这里胡言乱语？”虞亦嫣正要开骂，就听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虞亦嫣扭头看去，正见俊公子从台阶上走下，青梅神情恭敬的跟在他身后。白净俊俏的脸上被水汽蒸的微微泛红，正穿这自己买的那件新衣，衣冠整齐，及背的乌发还有些湿意，眉眼舒展，神情轻松，一股高贵自傲的气质浑然而生，没有了之前的抓狂和凹躁，到底风流清俊了许多。

　　王石头和大熊再次看见俊公子收敛不少，坐在一旁也不吱声，生怕又惹着这小祖宗。

　　虞亦嫣起身笑道：“公子重新打理一番果然是风度翩翩，相貌堂堂。想来公子也饿了，在下擅自作主点了些酒菜，请公子享用。”

　　“嗯”俊公子瞟了虞亦嫣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兀自坐在桌前默默拿起筷子，用餐时优雅斯文，几乎没什么声响，青梅站在他身后为他斟茶布菜，动静也是极轻的。

　　这小祖宗不说话，不提先前那茬，虞亦嫣三人也没傻到自己去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俊公子用完餐，漱过口，接过青梅递上的手帕细细擦拭了嘴角，这才听他缓缓开口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三人对望一眼，见虞亦嫣点点头，王石头才道：“草民王石头。”

　　“俺叫熊杰。”

　　“在下虞亦言。”

　　俊公子点点头，又恢复了沉默。手指尖在红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这俊公子的指尖看上去修长柔嫩，指甲泛着好看的粉红，修成光滑的圆弧状，显得干净而柔和，虞亦嫣就这么看着，突然的有些失神。

　　半晌，王石头碰碰虞亦嫣。虞亦嫣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俊公子已经站起了身，上挑的眼角已不似之前冷冽，目光端正，看也不看虞亦嫣三人一眼，步态秉然的向门口走去。

　　就在虞亦嫣以为马上就要送走这位小祖宗，结束持久战，回她的小窝睡觉的时候，俊公子的一句话彻底粉碎了她美好卑微的愿望。

　　“天色不早了，你们护送本公子回宫。”

　　俊公子止住脚步，回头望了虞亦嫣一眼，嘴角有些狡黠的弯出一个弧度。

　　虞亦嫣僵硬的笑笑，点头应承下来，突觉心中凄苦，不禁仰头望天。这小难缠鬼还不傻，知道自己身份暴露了，走夜路不安全。可是找他们三个有毛用啊，俞州城官僚众多，若真害怕，随便敲开一个府宅的门，拿出你那个破牌子随便晃一晃，那个倒霉蛋都得亲自把你像祖宗一样抬回皇宫。

　　好在俞州城是天子脚下，治安严密，一路走来什么事也没有。也算是顺利完成任务。

　　到了皇宫西门不远处，俊公子挑起眉毛，发话了“行了，就到这吧。”

　　虞亦嫣一听心里乐的不行，这苦差事终于完了。面上还是一派悠然恭敬，拱了拱手，眉眼如春的笑道：“今日之事是在抱歉得紧。我这朋友自知犯了大错，感激公子宽宏大量又不予责罚，同时心中很是愧疚，在公子沐浴时跑遍大街小巷搜刮了些小东西送与公子，还请公子收下。”虞亦嫣向王石头使了个眼色。

　　王石头会意，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手中牛皮纸包递到俊公子面前，羞赧道：“都是些寻常百姓的小玩意儿，宫中日子无趣，公子若不嫌弃，尽管拿去宫里把玩。”

　　“当本公子是小孩子吗？送这些奶娃娃才喜欢的东西。”俊公子瞥了一眼纸袋中的物件，不屑的扭过头道。

　　王石头一听，当下尴尬的如何是好，直瞅虞亦嫣。

　　虞亦嫣倒是一副淡笑从容的派头。

　　果不其然，俊公子下一句就改了口。“算了，这寒酸玩意儿本公子就勉为其难收下吧。”俊公子撇撇嘴，一脸大发慈悲的表情，示意青梅去拿。“不过，今日你们冒犯本公子的罪，我可没说不追究了。”

　　王石头、大熊一听顿时面若菜色。虞亦嫣也是扯了个无力的笑，难缠鬼果然难缠。

　　“本公子看你们人倒是不坏，也愿意相信你们今日是无意之失。”俊公子摆出一副老成威严的模样，背起双手，身姿挺拔，淡道：“你们放心，本公子一向是非赏罚分明，虽说你们冒犯本公子并非有心为之，但祸已酿成，不得不罚。就罚……”俊公子原地踱了几步，似在思考什么，半晌道：“就罚你们作为本公子的宫外侍从！以后本公子出宫你们三个都要陪伴左右，听到了吗？”

　　虞亦嫣心中一声哀嚎，要人陪玩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陪这小祖宗半天就这么累，以后还要不要人活了。虞亦嫣看看王石头和大熊五官都快扭在一起的脸就知道三人心情是一样的。

　　“怎么？你们不愿意？”俊公子眯起眼睛，语气中透露出威胁。

　　“当然不是！这是我等的荣幸。”王石头赶紧扯起一个笑容，回道。

　　“这是自然。”俊公子满意的笑笑，视线转到虞亦嫣身上时，眸色深了深，一贯自傲的神情染上了些许莫名的意味。虞亦嫣被盯的后背发毛，好在只消片刻，俊公子便转身往宫门走去“青梅，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