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gl）》时斐

3、无巧不成书

　　俞州城，城西。来福酒家。

　　“虞哥，大熊，咱还坐老位置！”王石头几个跳腾，便在二楼一临窗的方桌旁坐下，将手中的水桶随手放在窗台，伸手招呼着，神采飞扬，似是心情极好。

　　不只是王石头，虞亦嫣，大熊，心情都很愉悦。三人相识不久，初见面时觉得分外投机合缘，时常相约游玩，把酒言欢。但近段时间王石头升了职，时间不如以前充裕，三人也就许久未聚，今日难得凑在一起，自然是要尽兴。

　　饭菜动了一半。大熊喜饮酒，多贪了几杯，兴致便高涨起来，拉着王石头说起了前段时间听说的八卦。“石头你小子说！是不是好事将近了？”说着又一脸揶揄地凑王石头近了些，嘴角按耐不住的翘起，打趣道：“李副官家的小姐你是怎么认识的？”

　　虞亦嫣看着眼中闪烁着八卦光芒的大熊一阵恶寒，谁能想到一个身高八尺，紧绷绷的衣襟下都是块块肌肉的猛男居然有一颗极为八卦的心。

　　王石头闻言黝黑的脸竟然泛起了红晕，神色也有些不自然起来，他佯装恼怒，挥手拍开大熊的爪子，道：“你这浑人，捕风捉影的事也拿来说！”

　　“既是捕风捉影的事，你脸红什么？咦？我看你袖口怎么有一朵小白花，快让哥哥看真切些！”大熊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不已的事，脸色兴奋起来，凑近了就想去搂王石头。

　　“哪来的什么花，是你喝多了眼花吧！”王石头整个脸都涨成猪肝色，一边扭动着手臂以摆脱大熊的束缚，一边大声辩解。

　　正嬉闹着，只听“砰”一声。

　　“小心！”虞亦嫣脸色一变，急急出声，伸手就去够跌落而下的水桶。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扑通”只听楼下街上迸发出一声惊慌的尖叫“啊！公子！！！”

　　虞亦嫣半个身子还趴在窗台边，保持着伸手去抓的动作，本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可在听到尖锐的女声后，便知大势已去。心中默默把王石头，大熊问候了一百遍。

　　虞亦嫣闭着眼不敢去看楼下的惨象，她自然知道那水桶里装了些什么，除了好几条鱼以外都是泥鳅黄鳝之类，这一桶掉下去，好家伙……也不知道这倒霉鬼是谁。

　　想到这，虞亦嫣怀着无比同情的心情小心翼翼的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怒火中烧，又惊又惧的双眸，那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虞亦嫣，恨不得把虞亦嫣生吞活剥了。“给本公子滚下来！！！”那绷得紧紧的唇发着抖，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

　　虞亦嫣咽咽口水，缩回头，一脸幽怨的看着呆楞在原地，依然保持着撕扯动作的王石头和大熊。“还发什么愣，走了。”

　　三人神色尴尬的走出酒馆。虞亦嫣一眼便看见不远处摔得稀巴烂的木桶，再看看面前那头发衣衫湿了一片，模样狼狈，面色铁青的白袍公子，看样子这俊俏公子是躲过了水桶，只是被泼了一身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被水桶正中脑袋，那可是人命攸关的事。不过看这公子衣着华贵考究，连身旁的侍女都是丝绸轻纱，看来出身不俗，这祸怕是闯大了。

　　“这位公子，是在对不住！我和兄弟贪嘴，多饮了几杯，在楼上打闹，不小心碰翻了这水桶，惊扰唐突了公子，实在是莽撞至极。抱歉抱歉！在下愿赔偿公子所有损失，还望公子海涵。”王石头见状，微醺的醉意完全褪去，他在城门当差，每天都能见到形形色色的人，眼力劲儿自然不差，见这公子的穿着配饰便知出身权贵，处理不好怕是惹火烧身。当下上前一步，抱拳弯腰，赔礼道歉道。

　　“赔？哼，你赔得起吗！你们这群贫贱之人这般冒犯我们公子，是说原谅就原谅的吗！”那公子旁边的姑娘似也受到了牵连，精心收拾的发式凌乱不已，脸上发上湿漉漉一片，脚边一只大鲫鱼还兀自蹦达。加上说这话时脸色涨红，还努力表现出一副高贵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甚是滑稽。

　　大熊心地淳朴，心胸豁达，不懂人情世故，强权当道。在他看来不过是被从天而降的一捧水洗了把脸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此刻见场面有趣，最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喷了出来，被那姑娘狠狠一瞪才勉强忍住。

　　那公子倒始终一言不发，也不知是不是气得或是吓得还没缓过神，虞亦嫣见那公子瘦瘦弱弱的，又脸色苍白，心中愧疚之情泛起，正欲赔礼道歉，那白袍公子突然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他双手紧握，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神情很是古怪。虞亦嫣正想开口询问，那公子突然抽风似的一把扯开自己的腰带，散了衣衫，涨红着脸面色扭曲的在原地跳了起来，边跳边咒骂：“混蛋！你们死定了！你们居然敢这么对待本公子！本公子要扒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把你们剁成肉酱喂狗！”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你别吓青梅啊。”那侍女见状，拉住公子的胳膊急得满头大汗。

　　虞亦嫣挑起一道眉，听出了那公子怒声喊骂中颤抖的声线，不由觉得这声线纤细高扬，一点都不像男子的声音，再看看那公子脸上又羞又嗔的表情，纤弱窈窕的身段，嘴角微扬，越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那公子好不容易止住癫狂，只见一条泥黄光滑，约莫四寸的泥鳅从那公子的衣摆处滑落，落在地上使劲扭着身体。虞亦嫣瞪大眼睛看着地上扭的正欢泥鳅，打了个寒战，望向公子的眼神更加包含同情。真是难为这位“公子”了。

　　周围驻足围观的人定睛一看，顿时哄笑作一团。那公子狼狈不堪，脸色已经从青白变为死灰，他恼羞成怒，要知道他一辈子打从娘胎出来就没受过这等侮辱与羞耻，这个认知让他更加愤怒，愤怒加委屈之下竟然红了眼眶，他愤恨的眼神一一扫过虞亦嫣三人，气得说不出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很好。”

　　王石头对上这俊公子的眼神，隐隐觉得心头不安，又是一礼，道：“这位公子，在下诚心道歉。是我不小心打翻了水桶，有什么后果在下愿意承担。”

　　俊公子冷笑一声，寒若坚冰的眼神落在王石头身上，盯了他半晌，眼神中威压愤怒并施，狠狠的吐出两个“跪下！”

　　王石头一愣，跪下？这从何说起。“这位公子，虽说在下理亏，得罪了您，可也不用……”

　　俊公子还未等王石头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一块通透镶金的玉腰牌。他现在只想狠狠修理羞辱这群胆大包天的贱民。“瞪大你的狗眼给本公子看清楚。”

　　“公子你…”一旁的侍女青梅似是也没想到自家主子竟会这般暴露身份，瞪大了眼，想要劝阻，却被俊公子一个眼刀吓的生生止住了话头，完了，这下回去非得被姑姑骂死了。

　　虞亦嫣挑眉看看那牌子，上面赫然浮刻了一个大大的“姜”字。

　　姜，是大都的国姓。而这腰牌就是皇族的身份象征，听爹爹说只有皇帝的近亲血脉才有资格持这翠玉嵌金腰牌，一般的远亲只能持普通金腰牌，可就算是普通的金腰牌也不是每个跟皇帝沾亲的人都能有的，只有皇帝看得上眼，被皇帝承认的皇族才能有幸得到一块。

　　虞亦嫣是觉得这东西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皇家为了巩固等级制度，彰显自己一族血脉高贵的玩意儿，而这些在虞亦嫣眼中恰巧是最无聊最无趣的东西。但在寻常人眼中，这腰牌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持这腰牌的人都是世间最高贵的一族，代表着无上的尊贵与权力。

　　驻足围观的百姓哪里见过这腰牌，但上面的一个“姜”字都足以让他们吓破胆，赶忙脚底抹油，作鸟兽散，谁也不想惹上这等大麻烦。

　　王石头在看到这腰牌的第一眼起就面色铁青，得罪了皇家的人，哪里能全身而退。

　　俊公子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举动带来的威慑力，空荡荡的街道比熙熙攘攘的人群舒服多了。他嘴角微微上勾，看向王石头的目光更加狠戾“可看清楚了？”

　　王石头艰难的点点头“看清楚了。”

　　“那还不给本公子跪下。”俊公子厉声喝道。

　　王石头咬着牙关，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这是关乎自尊的事，此刻若是他一人在场，王石头是断不会出卖尊严的。他向来不愿向权贵低头，头掉了不过碗大的疤，有什么了不起。可有了虞哥儿和大熊在场就不同了，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流下。

　　王石头没犹豫多久，膝盖一弯，便跪了下来。

　　“石头！”大熊一把托住王石头的胳膊就想拉他起来“他娘的，你这像什么样！给俺起来！”
　　王石头对着大熊神情严肃的摇了摇头，拨开大熊的手。

　　“你有点出息！那鸟水桶掉下来也有俺的责任。你要跪他，俺跟你一起跪！”大熊气冲冲的吼道，身躯一低也跪了下来。

　　“你这浑小子！喝酒喝傻了吗？给我起来！”王石头气急，抬脚就去踹大熊。

　　“闭嘴！你们三个贱民谁也跑不了！尔等如此冒犯本公子，让本公子颜面扫地，以为本公子会轻易善罢甘休吗？”俊公子从腰间拔出一把精致镶玉的匕首扔到王石头面前冷冷道：“你们自行了断吧。”

　　王石头和大熊这下真傻眼了，那一看就价值连城的匕首此刻刺的双眼生疼，谁能想到不过是无心之失，居然发展到这步田地，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这匕首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