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牢骚》杨晨

1、第 1 章

　　我的同学在群里学小鸟，我在这里学鸵鸟，我希望世界上真的有个地方是可以让我们关上门来思考的。我们关上门以后可以喝很贵的红酒，打自己耳光，咬坏最喜欢的衣服，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吼叫，开门以后，理好衣服，再堂堂正正的做人。这样，在忍不住的时候，没有人会埋在土壤里当鸵鸟，当彼此都心照不宣的鸵鸟。
　　我姥姥在等我吃饭。她已经很老了，我要用很大很大的声音喊才能让她听清我说的话。她也很胖，一点点的路她要走很久很久。可她还是会把饭做好，在我兴致昂然的时候推门进来，告诉我，要吃饭了。每次逆着光线看她的脸，我就会想起她的女儿，我的妈妈，还有阿姨。我想她们老起来是不是也这样，也这样话不多，也这样沉默。我不知道别人家的老人是怎样的，可我家的他们是孤单的，有一点点的讨人嫌。嫌的不是她的无能，而是他们身上发出的衰老的气息。他们在房间里游走，无形中散发出腐烂的诱人的香味。闻不到香味的会皱起眉头，因为他们能感觉到，闻到香味的也只是闻到而已，我们知道，我们疼惜，我们有一点点的难过是为了他们，可是也只有如此一点点。一道鸿沟，跨不过去，因为，我们承受不起。
　　我妈妈，那个迟早会像姥姥一样行动迟缓的人，已经打了2个电话过来了。她对着我说早点回去，我对着听筒说哦哦，一付很听话的样子，放下以后继续发我的牢骚。我不想说她很烦，我不想应付她，因为做为妈妈，她已经很好了，家里只有一碗饭的时候她会问我饿不饿，只有一个热水袋的时候她会问我冷不冷，听到别的女生恋爱的时候她会问我寂寞不寂寞。同时她也会在心烦的时候把生活的垃圾到给我，会时不时地告诉我家里没钱了，会经常喊累，她曾经很隐忍，但现在不了，现在她会每天都对我说早上4点起床很痛苦，会说这是为了我。当然她有丈夫，我有爸爸，这个男人很负责，很喜欢充老大，曾经。后来，他碰了壁，后来，他退回了家，后来，他不跟妈妈吵架，后来他们过着和睦的生活。可是后来，他也懂了要保护自己，他把权利，把野心缩小一点，再小一点，当这两样东西的无力的蜷局在自己家里时，他真的懂得要保护自己了，他把工资收的好好的，我们这个十几年的家庭过上了最最时尚的AA制，有一点讽刺，带一点柠檬的酸味，可这就是人，丈夫是人，爸爸也是人，这是一种保护，心理的，身体的。作为世界上和这个男人最最亲密的第三个女人的我，隔着一个关心我的女人看一个老了的女人，再隔着这个女人看这个男人，后来发现大家都没有意见，于是我这个排在后面的女人也收起意见，放平脚尖，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后面走，像小天鹅的印随。跟到最后我明白有一天我会离开这列队伍，找另一个走散的人组队，然后我就成了排在他后面的第一个女人，到那个时候，也许我是真的能体会，用一颗成熟的心，用一个妻子的身份。最后事情总会用个答案，也许对了，也许错了，也许我得到了一个平整的少年，也许我失去了一个更有人情味的花季，但无论如何，我得到了人生。
　　写到这里，我停下来，整理一下自己的心绪。发现漏了一个人，一个陪着我过幼儿园以前生活的人。如果，你还有空的话，就听我讲下去。她是我奶奶。我奶奶住在松江，就是出韩寒的那个地方，如果你脑袋里搜索不出这个小城市的话。松江是上海的小妾，松江人像小妾一样生活在很深的弄堂里，很久以前。也许因为沉默的关系，我记得很多小时侯的事，记得有一次吃饭前奶奶洗头，我把放在小矮凳上的脸盆打翻，奶奶就一边用老毛巾揉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有一点点的害怕，有一点点的慌，还有一点点的探索，后来她走过来，把残局收拾好。之后吃饭。一点点大的事，可我就是记得，长大以后，我还是想知道奶奶看我的眼睛里要说的是什么，她那时不很生气，可也不是十足的平静，她用一种什么都不说的有说着什么的眼神看我，短短的几秒钟我记了十几年，可惜十几年后我还是不知道她那时对正在长大的孙女要说什么。
　　她不把我当小孩，因为没有面红耳赤，也不把我当女人，因为不说没关系。
　　奶奶家门前有棵梦幻般的树，很大的叶子遮着三角形的屋顶，遮着松江的高家弄里的老房子。爷爷总说等夏天到了就可以给我摘果子吃了，可我不知道是什么果子，因为它们熟的时候我就要回去了，开回家的火车那么长，等它再带我回来的时候，爷爷就又到了说“等夏天。。。。”的话的时候了，每年都如此。所以这棵树对于我是梦幻的，像一个迷。
　　爷爷，他是奶奶的第一任丈夫和第三任，可我的亲爷爷是第二任，所以我们没有血缘，如果没有奶奶，他对于我就是世界上很多衰老的人中的一个，我对于他，也变成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小女孩，而不是他最疼的“亲亲”。
　　会离婚是因为他坐牢，他坐牢是因为他是国民党的官员。20多年以后奶奶复婚，我奶奶复婚是因为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