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韩然

3、1.初相识

　　斗嘴斗赢了吧台的司空颉，如愿乐呵呵的拎着垃圾袋蹦蹦跳跳的逃到巷子后的垃圾站。这里即使是白天也暗得看不太清楚东西，可如愿不是别的人，她刚一打开后巷的门，就发现一个人——穿了一身黑色皮衣的男人。
　　他正靠在墙上抽烟，烟头一明一暗，映出阴寒的脸色。左面手臂受了伤，明明吵闹的街上现在竟然静得出奇，她能分明的听到血嘀嗒嘀嗒的滴在地上的声音。她眯起眼的沿着手臂往下看就看见了他左手握着的东西——一把乌黑的手枪。
　　她有些呆呆的，脚已经钉在了水泥地上一样无法动弹，抬起头对上男人的眼，一股凉气便从脚底升上来。脸上却是镇定的。心里暗筹：这男人的眼神，竟然比乌黑的枪口还冷一点。原来六月真的是可以飘雪的。
　　男人在她乐呵呵的出现时就发现了她，直到这时才转头看着她，眼神冰凉，说。“喂，你干嘛一直盯着别人的脸看？”
　　如愿一惊，大叫到。“我不是喂，我是如愿。”然后慌慌忙忙的跑掉了。
　　男人一愣，然后笑得胸膛上下起伏，有趣的小姑娘。不经意扯痛了伤口，他微微蹙眉。然后抬头看一眼后巷黑暗中仅有的几个小小霓虹——殊途同归，还好刚才出现的人只是个不经事的小姑娘，不然……他眼中狠色一闪而逝。
　　如愿贴在墙上大口的喘气，等到再次战战兢兢的伸头向巷子里看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她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才终于吁出一口气。
　　回到吧台的时候，司空颉坏笑道：“怎么了，愿丫头，在后巷踩到便便了？”
　　如愿白他一眼，“哼。”不理他，转头向他身边的沉静男子说，“阿迪，我回学校了，万一等下姐姐来了看见我，我就完蛋了。”
　　阿迪默默地低头擦杯子，看也没看她的脸。轻轻的“哦”了一声。
　　司空颉怪异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这丫头，今天怎么熄火了？

　　如愿今年高考，她私自将目标定为L大，进那间二流靠上的学校就像出门过个马路一样，就算考砸了，低了平时成绩的二百分，也可以安全拿到通知书。所以她成了全班最悠闲的考生。虽然这事她还没和姐姐提过，不过她相信，她那通情达理的姐姐不会为难她这颗小脑袋的。
　　回家的路上她看见一个男人，多数来说她走在街上是不会注意男人的，这不是她的兴趣所在。但是很奇怪，当如愿看见这个男人的时候她的心里有了很难表达的感觉，好像血液都在燃烧一样，不知不觉地她开始跟着他。她想着同学小美跟她说过的话，当你碰见一个你觉得很特别的男生时，那就是喜欢。
　　他很高，快一百九的样子，颀长的身子上套着墨蓝色的风衣，带着茶色的墨镜，但能看见他的眼睛，微眯的眼神有些冷漠。转过两条街，如愿还是那么大刺刺的跟在那男人的屁股后头，而且十分不低调的只保持着不到两米的距离。
　　刚过一个红绿，男子快步拐进一天小巷，如愿有些急了，怕他丢掉一样，莽撞的就冲了上去。刚转进巷子，脖子就被人掐住，很冰凉的手。如愿直觉想反击，一瞬间手握成拳，又幻化成掌，却在下一刻双手又垂下，只因她看见茶色的镜片后面透着的凛冽光芒。
　　慢慢的如愿睁大了眼睛，心里突然有些颤抖。
　　“为什么跟着我？”他的声音不带一点情绪。
　　“我……”她的喉咙很难受，勉强出声。“我可能……是喜欢你。”
　　眼睛有一时的长大，但又马上恢复微眯的状态，待判断这话的真假，看看她身上的校服和书包上叮叮当当的挂饰，还有她纯白色球鞋的时候放开了手。那些胡乱发出声响的挂饰和这双白得没有一点花纹的球鞋，很特别，特别到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没有人这么傻的穿这样一双鞋去跟踪别人。他丢开她，没理会她是不是咳的要断气，转身就走。
　　如愿知道留不住他，只好看着他走，然后摸着脖子发傻。
　　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让她遇见这么两个怪人？
　　挠挠头，她决定先回家再说。转个身，她又叮叮当当的跟在他身后了。这次真不是跟随哦，谁让他走的刚好是她家的方向嘛。

　　穆若琉皱眉听着“跟踪”他的女孩在他身后发出让人无法忽略的声响，她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反正是少不更事的小孩子，他加快脚步直奔殊途同归去，他的心里正担心着同伴。直到酒吧门口，女孩才转到另一侧的巷子里。穆若琉站在门口观察了下四周的环境，才推门进去。
　　环视一周。角落里，他看见安稳的坐在那里的安予，心放下了一半。走过去，静静地坐在旁边。
　　“安予。晨呢？”
　　阴影里坐一个消瘦且苍白的男子，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平静无波，只在眼里燃一些薄薄的怒气。
　　但穆若琉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过一会他说。“听见廖熙传来的消息，我本来准备立刻动身去日本的。看来晨应该是没什么事了。”不然安予不会这么安稳的坐在这里喝酒。
　　“右臂中枪，你去看看。”
　　“是。”穆若琉点点头。“那你……”
　　“调查下，我要确定是不是涟的人。”安予眼睛里的怒气渐渐退去，换上平静的神色。
　　“安予，你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
　　“日本天气有些潮湿，敏感而已，我没事。你先走吧。不用担心我。”
　　“好。”他站起身走开。
　　随即又听见他说。“还有，回到这里我想让晨只是个摄影师。所有的事情你去接手。”
　　“知道。”穆若琉走出去，拨了晨的手机。

　　安予静静的坐在那里，刚过五点半，天已经有些暗，眼睛随意的飘来飘去，寻着那抹他贪恋的身影。然后他的目光盯在吧台，嘴角扬起淡淡的笑。
　　她来了。

　　苏彤燃起一支烟，静静地听着阿迪说着这几天店里发生的事情，偶尔笑一下，却不搭话。
　　她知道阿迪腼腆的性子，陌生人面前是不怎么说话的，抓住她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了，说这些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想说。
　　隔壁坐下一个女人，阿迪收住声音，低头继续擦他的杯子。这是他每天除了调酒之外的唯一动作，有些杯子被他擦过十几遍，他还是觉得不干净。
　　苏彤没在意，捻熄烟蒂，又点燃一支。看着眼前淡绿色的液体发呆。
　　这几天她还真的很闲，能出点什么事情调剂一下就好了。
　　正想着就听身边的女人发出一种嗲到女人都要晕倒的声音说。“阿迪~~你给人家调一杯浓情蜜意嘛，人家都等这么多天了……”
　　话还没讲完，阿迪人已经不见了。挡在阿迪面前的是一脸痞子相的司空颉，“靓妹，你说要什么酒？我来帮你调不也是一样？”
　　苏彤心里有点难受，看向吧台后阿迪离开的门口。这孩子……以前明明很开朗的。
　　然后身边的女人眼中就突然蓄满了怨恨。双拳紧握，愤恨的低声道。“什么东西。”
　　她知道，今天晚上她应该不会太无聊了。“小姐。”她拿起酒杯，鲜红色的指甲和淡绿色的酒液相互映衬，眼睛魅惑的咪起。优雅的说。“追人不成也别失了风度。”
　　司空颉斜眼一睨，老板娘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和这等小人物冷嘲热讽上了？若是平常这种无理取闹的大小姐她是不会理会的嘛。他识相的退到另一边为客人点酒，不想坏了苏老板找茬的乐趣。
　　大小姐脸上鄙夷的笑，“你也是保有风度的那一个？”
　　她笑笑没说话，头也转向了一边。摆出一副不想理会的动作。没别的，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和这样的小女孩一般见识着实有些失身份。
　　女人拍桌起身，发出很大的声音，让很多客人都把目光投过来。
　　苏彤皱起眉，有了一点怒气。
　　只见五六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快步走过来，站在女人的身后。
　　苏彤微微摇头安抚下正往这边来的司空颉。“哦？这是什么意思？”
　　“哼，”她转开脸。“我不想再在这里见到她！”
　　身后的保镖模样为首的人点一下头，就向苏彤伸出手来抓她的手腕。
　　众人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女人只觉得眼前一晃，男人已经咚一声跌倒在地上，连带撞倒了几个椅子。
　　苏彤手里的酒一滴也没洒出来。可她刚才分明是动手了。
　　女人眼中闪过惧意，剩下的人见此一起冲了上来。
　　苏彤还是没动，慢慢转过头，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因为苏彤凛冽的眼神，可她眉间却带着笑，诡异的让人震颤。
　　女人看见这僵持住的局面突然双手抓起吧台边上的酒瓶闭上眼睛就狠狠砸了下去。
　　酒瓶应声而碎，酒液哗啦啦的留下来，合着淡淡的血色。
　　浇熄了苏彤指间点燃的香烟，还有几滴酒喷在她的脸上，沿着脸庞慢慢的流下来。苏彤愣愣的看着挡在她前面的男人，指尖淡淡的红光慢慢隐去。
　　在场的人惊呆了。很多人都在看这边的热闹，却没有人能说清楚，那男人是从怎么插进去的。快的不可思议，酒瓶砸下去的时候，只见人影一晃，看清楚的时候他就已经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了。
　　酒瓶碎在他肩膀上，酒液和着鲜红的血沿着他的手臂留下来，蜿蜒至掌，汇成血滴垂在指尖，受不住重力一样，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
　　男人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一群人，面容冷静。
　　苏彤优雅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已经被吓傻的女人面前。轻轻地说。“不要再出现了。”
　　声音很小，却引来她一阵的颤抖。“你……”
　　刚刚跌倒的保镖似乎见过世面的样子。“小姐，我们还是走吧。”她被拉着向外走。
　　“喂。”苏彤叫住他们。“把椅子扶好。”
　　三个男人慌慌忙忙的跑回来，扶起椅子摆好。
　　“对了，有怨气可以来找我——我叫苏彤。还有，不要一个人来，很危险。”
　　女人脸上出现死灰般的颜色。几个大男人脸上也隐隐的出现惧色。
　　她就是苏彤！殊途同归的老板娘！

　　安予几不可闻的叹口气。还好，她没事。他随意的拍拍肩膀，转身离开。刚迈开步子就停下，回头看着拉住他衣襟的葱白手指。上面有鲜艳的蔻丹。意识到是谁，苍白的脸上竟然泛起淡淡的红。
　　苏彤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襟，另一边若无其事的交待司空颉。“我先走了，这里你收拾一下。”
　　然后不顾安予的意愿拉着他走向门口，他倒也听话，没一丝挣扎的跟在后面。随着她走出殊途同归。
　　刚出门她停下回神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安予垂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安予。”
　　“哦……”这孩子还真奇怪，这样低垂的头……难道是在害羞？
　　然后他蓦地抬起头仔细看着她的表情，认真地又说。“我是顾—安—予。”
　　苏彤奇怪的看着他，尴尬的笑。“这名字……我真的没听过。”
　　安予像个做坏事被抓到的孩子，仓皇的低下头。“我又没问……”
　　“可是你脸上明明就一副很想问这个问题的表情。”
　　他的头又低了几分。没回嘴。裸露的脖子竟一片绯红。她没见过这么容易害羞的男孩子。不觉有些失笑，却又隐隐觉得这个孩子很可爱。
　　看他皮肤苍白的样子，就是一副不爱运动的样子。仔细一看，他还真的很高，足有185，很瘦。简单的运动装，不是什么名贵的牌子，穿在他身上却意外地好看。
　　“你的肩膀受伤了。”苏彤皱起眉看着他还在流血的肩膀。
　　“恩。”
　　“那你……”
　　“我回家了。”他微微鞠躬。这不是客气话，他真地转过身要走。
　　苏彤又说。“你不救我，他们也伤不到我的。”
　　他停下，歪着头好像认真地思考。然后说。“我知道。可是忍不住。”语气诚恳。说完就走了。
　　苏彤有点惊讶，这男孩……正常人都会生气的吧，面对她那么傲慢的态度。
　　而且帮了她苏彤，他知不知道刚才只要他开口会得到很多东西？撇一下嘴，今天还真的认识了一个怪胎。

　　手机响，安予接起。“琉？”
　　“恩，晨已经没事了，现在在家里。”
　　“恩。”
　　“对了，安予，凌晨狙击你们的人已经确定是二阶堂涟的人。”
　　安予沉吟一下。“恩。”然后又说。“陈医生还在吗？”
　　穆若琉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陈天佑——他们的家庭医生。“在，怎么了？”
　　“让他来我这一趟。”
　　“晨说你并没有受伤……”他皱眉看向床上的廖晨，后者也跟着皱起眉。
　　“别紧张，只是小擦伤。”
　　穆若琉说。“好，等一下我和陈医生一起过去。”
　　“琉！”安予抗议的低叫。“我已经长大了……”他不可置信的盯着已经被切断的电话。他已经成年了好么？还天天像个孩子一样被照顾着，这种感觉……他微微皱起眉毛，却不是恼怒，到有些无奈。
　　琉这样，廖熙这样，天佑也是，唯一一个恋弟情节轻一点点的晨还跑去抱老婆了。他的人生啊……
　　没几分钟手机就响起来，想也知道一定又是琉又小题大做了。“喂……”
　　“安予，我听琉说你受伤了？还跟那个二阶堂涟扯上了关系？到底是怎样？”
　　“晨也受了伤啊……”他无力的提醒。
　　“那小子死不了的，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让他死在别人手里的！”他阴森森的说。
　　安予无力的提醒。“他可是你亲哥哥……”
　　“没关系，谁让你比我亲哥哥还亲。”廖熙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
　　他瞪眼睛，然后直接挂掉电话，这对兄弟就爱耍宝。
　　怨气还没散，门铃就响了。
　　第一万次感叹，为什么他是最小的那一个？就连那对该死的双胞胎——晨和熙都比他大上九个月。
　　认命的开门，做好准备接受琉的荼毒。

　　顾安予安安静静的看着天佑给他包扎伤口，没皱一下眉。
　　穆若琉只是坐在旁边，没说话。天佑离开，他站起身，矗在安予面前。没发火。脸色沉重地说。“是谁伤了你？”
　　安予抬起头，“琉，涟派来的人不会用酒瓶杀我的。”
　　穆若琉拧下眉毛，他知道他不想他继续问，那就算了。“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涟……”他沉吟着，不想武断的下结论。“我不再是三岁了，早已知道对我笑得不一定都是好人，可是那狙击手留下那么明显的证据，不是明摆着告诉我他是涟的人？”
　　“我们后来也确定过死者的身份，他是二阶堂涟的贴身侍卫。”
　　叹口气。安予站起身。“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嫁祸他，那就是他们太有把握拿到我的人头了。告诉廖熙做好准备，你明天去日本一趟。涟没见过你，你办事方便。”
　　“……”
　　“见涟一次。我必须确定一些事情。”
　　“万一真的是他呢？”
　　“涟如果真的想杀我只会有一个原因——就是老头快不行了。他不想让我这个私生子去分他的家产。本来我对老头的钱没什么兴趣，谁想要我都可以送给他，但……”安予笑一下，竟有些阴险。“他要是用抢的，我就偏偏不随他的愿。”
　　“恩。”穆若琉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