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韩然

4、2.蓝色の瞳孔

　　苏彤推开殊途同归的玻璃门，门上的风铃发出叮铃铃清脆的声音，这是她喜欢的声音。
　　敛下眉间的喜色，她总是贪恋这样简单的快乐。
　　她经过大堂又看见了顾安予。
　　自那天之后她开始注意他，他几乎每天都会在，五点多来，七点左右走。
　　穿灰白的纯棉运动装。
　　坐角落靠窗的位置。
　　点一杯中价位的酒。
　　不与人说话。
　　静静的坐上两个多钟头，对他来说似乎是日常习惯一样。
　　她没过去打过招呼，因为他那没什么表情的脸告诉所有人——他不喜欢别人和他说话！
　　不过苏彤有点想笑，谁也想不到那样有点冷又有点酷的男人其实是害怕和女人说话的。想到那天他脸红的样子，她的心情竟然奇异的好起来。再一次想起他那张极年轻也极苍白的脸，好像长年疾病缠身一样，这样子一个人出门没问题吗？
　　还有……他成年了吗？
　　苏彤看不透那个男人，那天他以那样敏捷的身手挡在了她的面前，快得连她都没时间反应。
　　还好，她感觉得到他是友非敌。不必介怀。
　　她隔着办公室的单面玻璃看着懒懒喝着酒的安予。
　　不久之后看见两个走路有些摇晃的男人靠近那桌，走过去的时候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的带倒了他桌上的蜡烛，火一下子把桌布点燃了。几个服务生注意到那里的情形迅速散开，做紧急救助。
　　安予慌乱的站起来，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火光，大口的喘气，然后用手遮住自己的嘴巴，呼吸困难的样子。
　　醉眼迷蒙的两人竟然突然变得轻盈，左右各一个架起看来有些不舒服的顾安予就向外走。
　　这时候苏彤已经闲散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走过来。身体横在了那里。
　　那两个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其中一个冷冷的开口。“敢问小姐哪位？”
　　苏彤笑一下。“他姐姐。谢谢你们帮我照顾弟弟。”
　　安予依然用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巴，眼睛紧闭着，似乎已经讲不出话来。
　　两人脸上顿时就出现难抑的怒气。一个人放开安予，手化刀已经砍过来，直奔苏彤颈动脉。
　　苏彤一侧身，细细的高跟鞋尖以巧妙的力道点在他的脚踝侧面，然后就见那人腿一软竟已倒在地上，抱着脚踝狠狠地瞪着苏彤。
　　她明媚的笑，点一支烟，就唇轻轻的吸一口。然后挑衅的看着另一个手里还擒着安予的人。
　　那人眼一眯，抬起一脚踢向苏彤小腹。苏彤没躲，因为她看见他出招的时候安予的另一只低垂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果然，腿踢到一半，去势骤减。
　　安予的手抓住了那人的大腿，细长的手指像要嵌进肉里。男人脸上出现一阵痉挛，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恐惧。
　　安予慢慢拿开覆住嘴巴的手，嘴一张一合的喘着粗气，却不是因为虚弱。他抬起头……
　　隔着迷蒙的烟雾她看见了他的眼神，凛冽的像寒冬的风。生疼的刮过她的眼。最震撼的是，如果没看错的话，他的瞳孔竟然是蓝色的，深深地海蓝!她心底有了微微的波动，这种蓝……会么？他会是……
　　可是此刻她无暇他想，突然她有种感觉——他会杀了那人的！
　　身子一抖，她刚要上前阻止他，身后一个身影比她更快的冲上去。
　　是一个黑衣男子。看起来和安予差不多高，他抱住安予，低声在他耳边叫着他的名字。只是叫着他的名字。“安予，安予，安予……”
　　这像镇定剂一样安抚了他的情绪，他慢慢的放开手。
　　一活动自由，两个狼狈的男人连忙相互搀扶的跛着走出殊途同归。苏彤侧身让路，并没有阻拦。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抽烟。然后看见趴在那男人肩膀上的安予重新睁开眼睛，竟又变回黑色。
　　苏彤挑眉，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两个人。
　　男子渐渐安抚下安予，回头道。“苏小姐，可不可以暂借个地方让他躺一下？”
　　她低头掸了掸裙子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不可置否的耸耸肩。勾勾手指招来一直静候一旁的末迪。耳语了几句。
　　末迪点点头。伸手一个“这边请吧”的姿势，率先带路。
　　男子扶着已经半睡着的安予跟在后面。突然他回过头，对苏彤说。“我是廖晨，谢谢你照顾安予。”
　　柳眉微拧，她不是怕事端的人，却不喜欢这种自己根本不在状况的感觉。
　　她想了一下，便提步跟了上去。
　　倚着门，苏彤看着他们把安予搬上她平日休憩用的床。这期间，廖晨先从安予的裤袋里掏出喷雾，让他含着喷了两下，又现换了一条新的床单——还好她有备用。然后把床上的所有东西——包括枕头——全部清到沙发上，然后脱下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风衣毫不怜惜的卷成筒状放在他头下边让他躺得舒服些。仔细巡视周围，对苏彤指间的烟看了很久，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关掉冷气，打开窗，让自然风吹进屋子。然后静静的坐在沙发上。
　　末迪看看苏彤，她摆摆手，让他先出去。他点头，轻轻关上门。苏彤先灭了烟，才缓步走上前。
　　廖晨看看来到床边的苏彤。“谢谢。”
　　她挑下眉毛当回应，她知道，他是说她灭了烟的动作。
　　“你有事要问我？”
　　苏彤注意到他的动作很轻，可是声音却没有那么夸张。她看一眼床上似乎已经睡着的顾安予用眼神询问他。“这种音量，没关系吗？”
　　廖晨笑笑说。“没关系，只要你不碰到他，他不会醒的。”
　　“哦。”苏彤走到廖晨边上坐下。眼睛还是瞄着床上的人。小声嘀咕。“真是怪咖。”
　　然后回头看着廖晨。“你是他什么人啊？”
　　他偏头想一下。“员工……哥哥……朋友……好像都不切合。”
　　苏彤看着他的眉毛拧成了麻花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她认命的说。“算了，当我没问。”
　　“哦。”廖晨放宽心，眉毛也回到该在的地方。
　　安予很怪，他身边的人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苏彤习惯性的向烟盒摸过去……
　　“那个……”
　　苏彤挑眉。
　　“那个……你能不能不要在安予面前吸烟？”
　　她没反驳，放回已经抽出一半的香烟。“那你可以告诉我关于他眼睛的事吗？”直觉上她认为这会是一根线，可以让她抽出很多东西。
　　他正正领带。低头想了好一会。轻轻地说。“我只能说一点，其他的你最好自己去问安予，他不想说的事情我们不能做主。”
　　她抓住“我们”这两个字。却没打断他的话。只是记在心里。
　　“安予是混血，‘顾’是安予妈妈的姓……”
　　她听到这话的时候竟然笑了。真巧呢。她是“苏”彤。
　　“安予爸爸是日本人。妈妈是中美混血。他的瞳孔是墨蓝色的，平常不注意会以为是黑色的，当他生气或是很激动地时候瞳孔颜色就会变浅，就变成了你看见的蓝色。”然后廖晨就不再开口。他说完了他能说的话，便是谁也不能再让他开口了。

　　果然是怪咖。别人生气的时候瞳孔的颜色都会加深的吧？苏彤没烟抽，只好来回把玩手里的烟盒。红色的烟盒，上面写着两个字——云烟。不是什么好烟，她钟爱它只因别人都简称它为“红云”。原来只会混血这么简单,这也难怪，毕竟蓝色的眼眸在洋鬼子里是很常见的……这么久了，她怎么还会期盼自己会有同类呢？或许那孩子对她而言是可以心情愉快的人，所以她便草木皆兵的以为这会是个可以把他拉进自己生命的理由。可惜……苏彤不再执拗。应该说，这样的答案应该勾不起她继续问问题的兴趣了。浅浅的笑。再看一眼床上的人，站起身。像做总结宣言一样，说。“他醒了你告诉他，不管他惹了谁，殊途同归还是会做他的生意。”
　　然后苏彤就走了。
　　廖晨看着门板好一会，慢慢的说。“安予，这就是你看上的女人？”
　　一个声音淡淡地说。“谢谢你，晨。”是顾安予。他早就醒了。
　　“你最好赶快没事，不然琉从日本回来会杀了我。”
　　他坐起身，把头下的风衣展开不客气地穿在身上。
　　“那女人很厉害。”
　　顾安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但她终究是个女人。”
　　廖晨站起来跟在他身后，没有忽略掉他提起“她”是眼中的神采。“所以呢？”
　　“……我想回家了。”
　　“……我送你。”
　　顾安予机不可见的微皱眉，最终还是没有拒绝。现在确实不是逞强的时候。

　　苏彤在二楼的办公室里端坐着，看着廖晨小心扶着安予往外走。不一会司空颉推门进来，似乎殊途同归里的人都没有进门前要先敲门的自觉。
　　“老板，东西清理完了。”
　　“有什么异常？”苏彤把玩着手里的烟。
　　司空颉邪笑一下，其实他没有要使任何的坏心眼，可是爹妈就把他的脸部构造生成这个样子，一笑就是奸笑，就因为这个，如愿总爱和他斗嘴，对于这一点，他也很无奈也没办法。“刚有人在蜡烛上撒了一些化学药剂，现在还不确定成分，但是经过我的鼻子初步断定，这种东西应该能立竿见影的引发哮喘。”
　　哮喘……原来刚刚廖晨给他用的是哮喘喷雾。“行，我知道了。”
　　“没事，我闪了先，吧台那边，我一走开，就一定有苍蝇飞蛾什么的缠住阿迪，真是赶之不尽，轰之不竭啊。”他慨叹到。
　　待要转身之际，苏彤似笑非笑的语气就传过来。“谁叫末迪的惊世容貌是非凡人的心理能承受的了呢？哪个女人见了会不动情？你身为男儿身不也栽了？”
　　司空颉难得一见的认真道，“老板，如果末迪不会疼，我会亲手毁去他的脸，反正他也不在乎。”
　　“你以为那样做了，末迪就会是你的了么？”
　　“所以我也只敢妄言‘如果’，我不会强求的，老板说过，末迪此生姻缘线已断，我只想在殊途同归陪着他而已。”
　　苏彤若有似乎的说道，“我看未必，你的姻缘线却清晰的很，只是会不会不得善终，还得看你的造化。”
　　他转过头，突然调皮的一笑，“那我就造化一个给你这半仙看看。”然后不服气的说道，“天天料事如神，看把你给拽的。”
　　苏彤瘪下嘴，凉凉的转开话题，“摆脱你可不可以不要笑……为什么你不管是苦笑，微笑，大笑，还是皮笑肉不笑，我都有在被算计的感觉？”
　　他脸一垮跳出来给自己伸冤，“我的大老板呀，你明明知道那是因为……”
　　“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奸邪小人，下流胚子！”明亮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司空颉一个利索的回身，身体就急冲向门口，双手伸长像要掐住来人的脖子狠狠要了她的命一样。
　　苏如愿蓦地闪身，顺手门一关，让司空颉整个人被夹住，某人头上顿时冒出三条黑线，“我说如愿啊……”
　　苏如愿身向后一倾，死死压在门板上，把正恨恨磨牙的小人夹的更紧些，才亮出明媚的笑容看向苏彤，“姐姐，你喊我呀？”
　　“臭丫头，你放开我，我要和你决一死战。”司空颉死命挣扎怎奈门板却丝毫不见松动。无奈呀，可悲呀，女人造反了！
　　“算了吧，我十六岁开始，你哪次打架赢过我了？别以为你当初欺负我年纪小的时候我都忘了！”如愿坏坏的笑起来。
　　受不了，受不了。苏彤开始觉得头疼。这俩人……怎一个服字了得？从如愿九岁打到十八岁，一见面就互掐，大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架势，难道是宿世冤家？她手支着下巴，看着司空颉终于从门缝中挣扎出来，然后和如愿追打着出了门，这才反应过来，叫到，“如愿！你到底来这里找我什么事情啊……啊……啊……”回音飘荡着走廊里，根本没半个人理会她。
　　她这个老板，这个姐姐，为什么都当得这么没有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