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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相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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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朕回宫!”
联系上次被她诈骗的惨痛的经历,段君铭忽然觉得他听到的的这番“甜言蜜语”极有可能出自于两种情况:一、他又自作多情了;二、她又在敷衍他。两者一结合,他立刻就想到了现在的情势。
反对工程的人已经怨恨到要杀她了,说不定她担心他会倒戈,所以才在意识到他的心意后,使出这条“美人计”。不然,他受了重伤,她不仅不送他回宫,居然还带他到了她家里来,不是为了防止他养病途中他变卦是为什么?
这一来,他越想越觉得她是在欺骗他的感情的可能性非常大。空头承诺个喜欢于她百利无一害,所以她可大方了。但是一旦要她拿点实际行动出来,立刻就翻脸。
他会信她就真成白痴了。
段君铭真的很生气,他想不通为什么楚今朝为了穆玄景能做到这份上来。他甚至怀疑她根本喜欢的人就是穆玄景,只不过穆玄景没看上她。
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就回宫里去,不要再见她了。
楚今朝却为他这忽然的要求着急了。初始他以为他说是风就是雨,确定她的心意了就想立刻迎她进宫。但此念才起就觉得不对,因为段君铭的脸色实在是不像准备迎新的人的表情。虽然不明白他好端端地为什么又忽然生气了,但大抵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体,好不容易救过来,若伤口再蹦开留下什么后遗症,以后就有的他受的了。
“陛下伤势太重,不宜回宫。若陛下有甚要紧事,微臣进宫帮陛下取来。”
“你想软禁朕?”
这……楚今朝因他这句话,顿时就怔在了原地。
段君铭还继续说着:“你也知道朕伤势太重,不送朕回宫传太医,居然把朕搬到你家里来。是不是这几天的奏折都是你在批了!”明知道她不可能有篡位之心,但是这当时他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怼。
楚今朝愣愣地看着他,初始还惊讶,不多久就冷静了下来,一直静静地等他说完了,才慢慢地回答他:“没有‘几天’,陛下只昏迷了一天。微臣已经派人去通知过皇后娘娘了,但如今宫中需要有人稳着,所以娘娘来过又回去了。陛下受伤之事若传了开去,牵连甚广,所以微臣斗胆隐瞒着,等陛下醒来再做定夺。若陛下要追究,微臣只能劝诫陛下,此事因微臣而起,希望陛下网开一面,不予追究。”
“你要朕放过他们?”那些人不惜一切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布天罗地网追杀她,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他没那么好脾气!
楚今朝点头道:“杀微臣之人,乃是替陛下江山着想。微臣能够理解,也希望陛下能看在他们忠心为国的份上,放过他们这一次。”
忠心为国?他非常怀疑。
“你自作主张带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等朕醒来说这些话?替要杀你的人求情?”段君铭忍不住在心里帮她称量,到底她心里是怎么排序的。“若朕一直不醒呢?若朕就这么死了呢?你跟杨冕,你这屋檐下的一家子就全都要玩完了。”
段君铭盯着她的脸色,很不想承认他对她还有一丝希望。但是,看到她始终没有丝毫变化的表情时,他才升起的点点希望又被掐灭了。万念俱灰间,他真的很想就这么闭上眼睡过去好了,省得醒来了,好悬在她这里,求不得又放不下,实在是苦不堪言。
“微臣懂医。”楚今朝淡淡地解释着。
这解释听在段君铭眼里只是雪上加霜,他扭头去,闭眼,决定睡死了。
但是——
他忽然又睁开了眼睛,斜眼瞟向搁在床边的一双手。不是他的错觉,她握着药杵的手已经捏得发白了。
心中一悸,流向血管里的血在瞬间沸腾了起来。他慢慢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
“你是神医吗?就一定能保证救活朕。”这种不计后果的事,绝对不是楚今朝会做出来的。一般人在那种场合下,都该赶紧送他进宫,然后宣太医,一来撇清关系,二来救驾有功。偏就她,这么聪明的人,做出这等“蠢事”来。
他相信了,她心里真的有他。尽管不是第一位,但是真的有他。不怪她,若他只是寻常她喜爱的人,恐怕也一样被她排在了后面,但正因为他不止是她喜爱的人,还是这江山命脉所在,所以,他很荣幸地升到前面来了。
他开始感激他皇帝的身份了。
楚今朝明显又愣了愣,仿佛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段君铭却满意了,握着她的手,望着她,看着她似乎还呆愣着,他忍住微微笑着,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这下,真可以放心睡过去了。
她想照顾他,就给她照顾吧。不回宫也无所谓,反正他本来就没想回宫。
两情相悦之后就比较好吗?
段君铭非常怀疑。除了能比以前更无赖地吃她豆腐以检验她的心跳之外,其他的真的什么多余的好处都没有。问题是,他现在是个伤病,吃她豆腐也吃不了什么。她每日都会进宫向裴若善报告他的情况,然后带回一些奏折来给他批示。他加强了她身边的护卫,或许也是那些人知道闯了大祸,没有再动过手。因此,他养伤期间没有出什么大事。
只是河运工程依旧进行着,她布置着人手,安排着进程,调动着资需,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那起暗杀事件。
他的伤势渐渐好了,胸口被她戳出来的伤口也结了痂,留了很难看的一道疤。背后那一道,他看不到,估计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他很哀怨。本来为心爱的女人受点伤,真是件值得夸耀的光荣之事,但是他干的实在是太蠢了,所以连扒开来瞅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陛下别再做这种事了。”她淡淡的声音传进耳里,段君铭赶紧捂上了衣衫,比贞洁烈女遇到采花贼还捂得快。
楚今朝走过来,在床边坐下,然后探指很准确地按住了他的衣衫下的疤痕,再次重复:“陛下别再做这种事了。”
打死他他也不会再干这种事的!段君铭真不想再提这件蠢事了,瞥见她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卷纸,知道她还有事想跟他说,因此也有心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是什么?”
楚今朝有些迟疑,但还是松手让他拿了过去。趁着他展开图纸看的时候,她把这几天一直在考虑的事情说给他听。
“陛下伤势已无大碍,只需多静养即可,因此微臣想请陛下明日回宫。”
段君铭还没把图纸看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她这个“逐客令”。虽然也知道早就该回宫了,但她这么开口赶他,他心里还是不大开心。
“在陛下回宫之前,微臣有件事想禀明陛下。”
段君铭挑挑眉,用这么正式的词?
楚今朝边说着,退开去跪在他床边,合揖道:“微臣想辞去河运都察一职。望陛下恩准。”
完全意料之中的请求让段君铭忘了手中的图纸,他看着她,想从她眼里看出点眉目来。
但是他失败了,她眼里一片清明笃定,表示她不是一时兴起的决定。那么,是深思熟虑的?他又看了看她的双手,合在跟前也非常自然,没有半点勉强。那么,是坦然的?
他沉默了。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她可以不再执着工程一事,表明他们接下来可以不用分开了。
皆大欢喜。
可是,他却发现并不是那么开心。
“为什么?”
“微臣不适合担任此职。”她只简单地解释了一句话。
但已经足够他理解她的用意了。
工程让她来做,一定能得到她的小心谨慎全力以赴,他毫不怀疑会失败。但是,却不适合她做。只要她是都察,工程就会与她联系起来。工程已经贴满了大兴承宣的符号,再贴上她这个标记,对两者都不好。
所以,她才会遭到反对,才会遭到暗杀。
但若是以前的楚今朝,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一定会亲临督工甚至亲自上阵动手才会放心。但是现在,她却主动跟他说愿意放手。
长长一口浊气从胸口呼出,这些年的所有不平怨气都在她这一句解释中得到释怀。
她信任他,把他看成了最信赖的人,所以才放心把肩上这个担子交给他。即使是她已经完成了前期准备工作,这份信任对他来说也是弥足珍贵。
因为他发现,要她的爱情其实很容易。她自己都说过,“我理想的妻子,不需要多美,不需要多有才,也不需要多么贤德,能不能夫唱妇随,都没关系,只需要……我喜欢。”换言之,只需要喜欢她,就很容易赢得她的爱情了。所以,当她在察觉到他的心意之时,她其实已经在不经意中回赠了他同样的感情。只可惜,那些回赠在她眼里根本不足论道,所以,他丝毫没有觉察到。
但真正难的,是要她的理想与志向。
他心里无限感恩着,柔软得一塌糊涂。他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把她拉到被窝里暖着,用自己的手脚温暖着她冰凉的手脚。
“朕允了。”他说着,“那楚卿认为,派谁担任楚卿之职比较适合?”
“裴丞相。”
段君铭初始惊讶了一下,随即明白她的用意。工程之事他重视非常,他罢了楚今朝而启用裴向,裴向必然也会知道其中深意,绝不敢怠慢。且工程一成,对裴向的势力也绝对有好处,就算是曾经反对,也没道理拒之门外,反而会力督工程成功。再者,裴向知道工程的弊端,因此会更加小心谨慎。
他喜爱的女子啊!叫他怎么不喜爱!人家都要杀她了,她居然还能如此不偏不倚地想到这些来。
“朕允了。明日回宫,朕会宣布,楚卿遇刺,民怨所致。朕思量再三,楚今朝留在朝中无益,责削去楚今朝的官职。”要让裴向认为楚今朝不会侍宠,只有让她不再受宠。她不想建工程,必是如此。
楚今朝抬眸望着他,微笑点头。她一直就喜欢他这样,她只需要说一点,他就会往后想到所有她想说却未说的。
“楚卿赋闲在家了,要准备做这个?”段君铭又捡起掉落在被间的图纸。虽然他真的很想让自己多做点“她不当官是想入宫伴驾”的美梦,但往往现实都比较残酷,尤其是楚今朝会给的现实。
他几乎能肯定,这辈子,他也不可能娶她进宫了。不过算了,他也没想过要她进宫。她喜欢当男人就让她当好了,只要他一个知道她是女人就好了,他的女人。
啊,啊,还有那个讨厌的杨冕。
段君铭非常不喜欢杨冕,仿佛真的是上辈子反冲,所以他们这辈子才这么多恩怨仇恨。尤其是这几天他在这里养伤,虽然不怎么与杨冕碰面,但是却让他更加讨厌杨冕了。当初未公开身份时,那装出来的天真与热情那么以假乱真,如今真相流露,又打定有楚今朝在他不会拿他怎么样,因此真面目全出来了。
那么虚伪阴险的人,他真的很难喜欢得起来。
“是的,这是我要跟陛下说的第二件事。”楚今朝有些开心,道,“小冕走通的那道商路,在西部出境这一条路途非常崎岖,不利于陶瓷行走。微臣曾经奏请与西罗共修一条道路,陛下曾言与邻国通路,兵势尽失。就算我们肯,西罗也不一定会肯。微臣正是为此事,想代小冕向陛下求个差使,再次出使西罗,商议修路之事。微臣想与小冕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