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梦》沈宴夕

5、第五回

　　【9】

　　“采儿。”阿娇坐在窗前，挑拣着发簪，有意无意地问，“采儿，你觉得太子，好不好呀？”

　　“自然是好的。”采儿恭敬回答，滴水不漏，“太子待小姐一心一意，是极好的一对璧人。”

　　“一心一意？”她重复了一遍，笑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看了采儿一眼，轻声：“好了，你先下去。”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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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娇托着腮帮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天空，百思不得其解。

　　好奇怪，为什么自己的生活总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可是看别人的生活，总是平平淡淡的。

　　难道有鬼神？

　　她往上看了一眼，天上万里无云。无法想象如果真有鬼神，他们如何在这无比之高的地方生存下去的？又怎么看得清地上蝼蚁一般的人？地上茫茫众生，他们会一个一个地注视，观察安排每个人的命运吗？

　　何况她不信，不信命运天定。

　　如果真的有看不见的东西千方百计地改变她的生活，那么她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它。

　　那么……应该不是采儿了。那个人不是一直反对自己和刘彻吗？

　　她把头发拆散，一缕一缕地解开，理顺，就像小溪溪水一样层层分流开来，绕在膝间。她剪下一小段，放进刘彻给的香囊里面。

　　她摸了摸香囊，就像摸了摸少年清秀的脸庞。少年在清晨的熹光里拿着书本向他走来，微微笑着的脸庞清净地恍若谪仙，眼神像星辰一样清凉。

　　少年在蔷薇藤蔓下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微微的细雨飘到他的睫毛上，落成细细的水珠。他为她系上披风的长系带，微微低下了头，她都能看到他耳边一个小小的痣。

　　少年曾经和她走过四季的长廊，曾经给她唱过八方的民间情谣。她看见唱歌的他微微红了脸颊，挪开了目光，却依旧紧紧拉着她的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管是谁，都别想把他们分开。

　　“我陈阿娇，”听完他唱歌的少女突然抬起头，对着他认真地说，

　　“此生除刘彻，再无二人。”

　　她攥紧了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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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突然想到了要把失去的记录补回来，急急忙忙找了纸笔，正准备写。却不知从何写起。

　　就从……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开始吧。那个梦里，她看见了……

　　看见了……

　　什么？

　　她微微紧张地捏紧了笔杆，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做了梦，可是梦里做了什么？

　　然后……好像有了一个婢女，可是婢女叫什么名字？

　　她对自己说了什么？

　　不对，那只是一场梦而已啊！

　　“哐当”一声，笔落在桌上，溅起小小的墨珠。

　　她又忘记了。

　　她什么都忘记了。

　　记忆退化地可怕，就像是暴露在空气里的彩陶，很快便光泽失尽。

　　“采儿！采儿！”她突然大声喊，采儿匆匆跑进来，紧张：“小姐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采儿，我东西哪儿去了？”她突然情绪失控起来，就像是把这几天惊恐的情绪一泻而出。她长发披散着，惊恐地拽着采儿，努力地捏着她，长指甲让采儿痛苦地扭曲了五官。

　　“小姐放了奴婢……小姐！小姐！”采儿挣脱开，倏尔跪在地上，“小姐说的是什么东西？小姐好好说呀，不要吓奴婢，小姐！”

　　她撂了撂垂到前额的长发，指着柜子：“看，就是这个柜子，里面有一个小抽屉，你知道的，对不对？我放里面一堆东西在里面了，一堆竹简啊，你看见没有？是你拿的是不是？说话呀你！”

　　“小姐记错了，那里面一直放的是小姐的一件春衫啊！”采儿哭哭啼啼又是磕头又是哭喊，脸上泪痕布满，狼狈不堪，“昨儿公主一并取了去说要改改，奴婢亲自跟着公主来的！还是奴婢开的柜子，里面只有一件春衫啊！什么竹简，奴婢从没见过！小姐恕罪，奴婢真没有见过也没有拿过小姐的东西！”

　　“你说谎！你说谎！”她突然大笑，然后脚一软瘫倒在地上，“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小姐！”采儿吓坏了，跪着来拉阿娇，阿娇一手打开，“别碰我！”

　　她抱着膝盖坐在中间，长发软软地披下，把自己包裹起来，觉得自己和世界隔绝开了。

　　她站在透明的隔音的屋子里，对着外面来往的人群大声喊叫手舞足蹈，可是依然没有人听得见她的声音。她伸出手来想要和他们说再见，他们还以为你是在索要在乞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