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通往北极》心知杜明

1、【改】初遇

　　叶子牧开着车在宁海路转了两圈，没有找到季夏说的叫“Asleep”的店。他把车停在路边，给季夏打电话：“你说的店到底在哪里？”语气中藏着一点不耐。

　　季夏讨好地再给他指了一遍路，说要出来接他。叶子牧硬邦邦地说“不用”，挂了电话后把车停在路边，按照他的指引往前走。

　　五十米不到，他看到路边Asleep的店牌，招牌做的很大，手写字体设计感十足。并不难找。

　　叶子牧顺着店牌指引的方向往巷子深处走，百米后左拐看到季夏说的两棵长在一起的法国梧桐，枝繁叶茂，粗壮的树身上歪歪扭扭地写着“Asleep 往里走”。

　　左拐后的巷子很窄，巷子两旁是用石头堆起来的墙，墙身上长满了青色的绿苔，石头缝里有矮草。墙后面是一排高大的梧桐树，枝丫紧凑，细碎的阳光洒到地面上。

　　叶子牧又往里走了近一百米，才在巷子的尽头看到用木头围起来的小院子，和爬满了爬山虎的二层小洋楼。

　　尽管房子爬满了植物，但依旧能辨样式，民国时期常见的民居洋楼。如今南京城都拆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这种犄角旮旯里居然还藏着一栋。

　　叶子牧推开院门，院子更夸张，大半个院子都被张牙舞爪的月季占满了。举目望去，皆是大红色的花朵，看起来颇为张狂。

　　他绕过门口的月季往里走，忽觉脚底一软，退身一看原来是坨狗屎，看样子还是新鲜的。本来就不甚明朗的心情，这下更不好了。他在院子的草地上蹭了半天，才把鞋底的狗屎蹭掉。

　　季夏大概是看到他了，跑出来喊他：“叶学长！”脸上带着好久不见的笑意。

　　叶子牧抬头，季夏看到他脸上的不悦，敛去笑意走近了小心地问：“怎么了？”

　　叶子牧最后蹭了两下，错开他往里走。
　　咖啡厅入口处的大理石门柱石雕很漂亮，只是后装的玻璃推门不太讲究，随处可见的样式，让整栋建筑变俗了。

　　叶子牧拉开门往里走，季夏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院子里植物横长，咖啡厅内杂乱无章。各种风格的老旧家具挤在一起，没有一组桌椅是成套的。墙上四处都挂满了画和照片，油画风景、水墨国画，一次性拍立得复古胶片，堆在一起很拥挤。花砖台面的吧台上放着两套用过的餐具，底下一滩水渍蔓延四处。咖啡机在滴水，洗手池里搁着一堆没洗的咖啡杯。

　　离吧台最近的旧沙发上盘腿坐着一长发男人，左手抠脚右手挠脸，盯着桌上的ipad旁若无人地笑个不停。

　　叶子牧环视一周，看到靠窗的木桌上放着半杯咖啡，后面的木椅上放着季夏的包。他走过去，在另一侧坐下。季夏跟着坐下来，很开心地问他：“你要喝什么？”

　　叶子牧避开他的眼神，说随便。
　　季夏冲长发男人喊：“老板，再来一杯手冲。”

　　长发男人头也不抬地“哎”，又笑了好大一会儿后才慢悠悠地起身转到吧台，准备煮咖啡时才想起来问店内唯一的一桌客人：“你们要喝那种豆？”

　　叶子牧这才看到长发男人正脸，满脸络腮胡，头发好像几日没洗了，油腻腻地披在肩上。叶子牧说给我来一杯水就好。

　　邋遢地长发男人盯着他看了几秒。
　　季夏讨好地建议：“我喝的肯尼亚，老板自己烘的豆子，很好喝。”

　　叶子牧坚持：“给我来一杯水就好。”他和季夏约会了那么多次，季夏都没发现他很少点咖啡。这小小的怨气让叶子牧觉得自己像个怨妇。他不再坚持：“随便，那就肯尼亚。”

　　男人多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开始埋头找豆磨豆煮咖啡。

　　叶子牧问季夏：“这次你有什么事？”
　　季夏眨巴着眼睛：“我想你了！”

　　叶子牧皱眉，季夏会想他，简直笑话。季夏见他不信，委屈地皱眉：“我是真的想你了，想见你。”

　　叶子牧最不喜欢他这种装出来的迷恋和喜欢了，他不想陪季夏演戏：“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季夏瘪嘴：“学长，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叶子牧冷眼看着他，心想演技真好。他差一点就被骗了。叶子牧沉默不语，季夏突然抬高声音表白：“学长我喜欢你！”

　　这种告白叶子牧已经听季夏说了很多次了，一开始确实悸动过，毕竟季夏是第一个说喜欢他的人。不过他很快便看到季夏的真实面目，比起受伤，他更多的是厌恶。

　　叶子牧扫了眼吧台里正在冲咖啡的男人，对方正在专注地冲咖啡，似乎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对话。他将眼神定在吧台方向，轻轻地叹息：“你这样挺没意思的！”他没办法继续装下去了。

　　正专注冲咖啡的男人突然抬头，叶子牧撞上他的眼神后扭头望向窗外，复古的扇形窗外，月季的枝叶花朵挤在窗户上，挡住了半扇窗。

　　季夏还在挣扎：“我是真的喜欢你！”
　　叶子牧淡淡地瞥他一眼，季夏被看得一顿。叶子牧继续看攀在窗户上的月季花，心想窗户还能打开吗。

　　季夏总算安静了，叶子牧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季夏搭着头晃杯子里的咖啡，似有犹豫。他这人假话张口就来，说真话反倒很难。

　　叶子牧见他不说，也不追问，拿出手机处理公事。待他看完一个邮件后，对面的季夏说：“我没有骗你，我是真心喜欢你。”

　　声音小小的，听起来很真诚。不过叶子牧已经不会再被打动了，季夏有很多男朋友，他只是其中一个。所谓真心，不过也就是他比其他人好骗一点，能够帮他做的事多一点。叶子牧很想建议他去做个演员什么的，或许更适合他。

　　“我不喜欢你现在这样。”叶子牧平静地说着，把他当成傻子的季夏，已经毫无可爱之处了。

　　“那我变回以前的样子好不好？！”季夏想抓他放在桌上的手，被他避开了。

　　叶子牧轻轻一笑：“你觉得还回得去吗？”
　　季夏嘴硬：“只要你想就能回得去。”
　　叶子牧感到疲惫：“我不想。”

　　两人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不管是他还是季夏。回头不过是重新错一次。季夏带着目的靠近他，他也是把季夏当成了一个试验品。只是叶子牧忍不住为自己某些瞬间的天真感到可笑，他居然相信过季夏的谎言，居然真的想过将来。

　　季夏小声问：“就真的没法挽回了吗？”
　　“你觉得呢？”叶子牧自嘲地轻笑。
　　季夏凄然地望着他，大眼睛看起来很伤心。叶子牧已经不会再被这双大眼睛打动了，尽管曾经他对这双眼睛一见钟情。

　　男人将咖啡端上来。他还没放好咖啡，一旁的季夏掩面哭起来。
　　叶子牧无动于衷。男人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了两秒，放下咖啡退身。叶子牧端起咖啡，抿了半口，除了苦涩还有微酸，跟他的心情差不多。

　　季夏哭个不停，叶子牧默默地望着窗外，阳光在院子里，照不进屋。

　　“我要毕业了。”季夏陡然来了一句，叶子牧微怔。季夏抽了纸巾擦眼泪，眼睛四周都红了。他重复了一遍：“我要毕业了。”

　　叶子牧笑了，对于季夏来说，他一直都是个有用的人。

　　“我之前答应过你的依旧作数，我会推荐你去朋友的公司，那边待遇不错，可以解决你的户口问题。只要你努力，应该可以留下来。”

　　叶子牧早就替他做好了安排。本来他是计划季夏去他工作室的，他早就空出了职位等着他毕业了。

　　季夏将手里擦过眼泪的纸巾捏成了一团：“我跟你在一起，并不是为了占你什么便宜。”
　　叶子牧笑出声，季夏瞪他。

　　“你真是吃不得一点亏。”哪怕是口头上的。叶子牧笑得更大声，季夏被他笑到不敢直视他。

　　气氛很尴尬，季夏拎包起身：“我学校还有事，我先走了。”
　　叶子牧目送他走出门，没想到他又折回来，半个身子挤在门口，远远地盯住他：“学长，并不是我对不起你，你只是想找个借口让我离开。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你自己。你不相信任何人。”

　　他说完就走，头也不回。叶子牧看着他穿过月季花丛，拉开木门，消失在暮色里。耳边回响他刚刚说的话。
　　“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你自己。你不相信任何人。”

　　被人看穿的感觉并不好受，叶子牧望着挤在窗户上的月季，说来奇怪，都是两朵两朵的一起。他伸手隔着玻璃抠月季，指甲划着玻璃。季夏说的没错，他确实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有获得幸福的能力。更不相信别人，会真正地爱他。

　　叶子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忽然胸口一凉，有东西洒在了他身上，他慢半拍地低头，看到胸前白衬衫上的咖啡渍，像一滩血似的，很快蔓延到整个胸口。

　　拿着卫生纸的手很大力地按在了他的胸口，一颗头顶在了他眼前：“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啊，刚刚不小心。”

　　正是店里的抠脚邋遢男人。男人抬头，虽然嘴上对不起说个不停，一双眼睛里却是莫名的笑意，看的叶子牧不舒服地推开他：“别弄了！”

　　男人还想凑上来，被他不悦地瞪了回去：“我自己来！”说完自己抽了纸巾擦，擦着擦着觉得头顶男人的眼神不对，抬头望过去，正好撞到男人一副看好戏的笑脸。一点不悦变成了很多愤怒：“你故意的！”

　　“啊？！”男人装模作样地惊呼一声，委屈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是我家客人啊，我怎么会故意泼我家客人呢？我是有错，但我也不会故意泼我家客人啊！”

　　叶子牧看着他眼中越发旺盛的笑意，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就是故意！”
　　男人后退半步，大声叹气：“那你要觉得我是杀人犯，那我也是杀人犯咯！？”

　　叶子牧冷哼，抬头找监控，找了一圈都没看到监控。男人似乎知道他想干嘛，挑着眉毛道：“你也没有证据证明我是故意的啊，你说我故意，不仅冤枉我，更是冤枉我这家店啊！”

　　叶子牧气得咬牙，找不出话反驳。他狠狠瞪着男人，扯着胸口的衬衫：“就算不是故意，衣服总得赔偿！”
　　他刚准备说干洗费要多少多少，男人却抢先说：“那就赔你一件新的好咯！”

　　叶子牧看着男人无赖的嘴脸，冷笑两声后拿出一张一百块拍到桌上，起身走人。他想就当遇到神经病了，没想男人伸手拦住他，把一百块塞回到他手里：“您这不合适，本来就是我的错，今天这咖啡就当我请你了。”
　　叶子牧把钱扔到地上，继续往外走。男人力气很大，又把他拽了回来。叶子牧怒道：“你想干什么？”

　　男人嘻嘻笑着：“赔你衣服呀！”
　　叶子牧扯开他的手：“我自己处理！”
　　男人抓着他不放：“别啊，我一定得赔！”

　　气得叶子牧重新坐回去，瞪着男人道：“那好，我这件衣服杰丹尼的，吊牌价3040，我穿了一个月，折旧后你给我2800就好了！”
　　“支付宝还是微信？”男人从屁股兜里掏出手机，还真的要给他钱。

　　叶子牧冷笑，越发觉得男人像是神经病。
　　男人挑眉催促：“是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叶子牧再次起身，他并不想要他的钱。可是男人像座山似的挡住他，不让他走。

　　“你有病！”叶子牧怒了。
　　男人反骂他：“我给你钱你不要，你才有病呢！”
　　叶子牧心想真遇到神经病了：“我不要总行了吧，我冤枉你我给你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冤枉你，这样好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男人还是挡在他身前：“微信还是支付宝，我店里现金不够！”
　　叶子牧点着他的鼻子：“神经病！”
　　男人勾着嘴角又问：“微信还是支付宝？”
　　叶子牧只想早点脱身，拿出手机点出微信收款二维码，递到男人面前。

　　男人居然抽走他的手机，叶子牧想要抢回来，男人举着手机：“马上就好，不要着急！”说完还对叶子牧眨眼。
　　叶子牧很恼火，但偏偏拿他无可奈何，只好任他操作。
　　男人左手拿着叶子牧的手机，右手拿着自己的手机，来来回回扫了一遍，才笑眯眯地把手机还给叶子牧：“我微信里钱不够了，要不我赔你一件更好的吧，阿玛尼今年的新款如何，我和他们的设计总监挺熟的，给你定制？”

　　叶子牧这下真觉得自己遇到神经病了，拿回手机后发现男人加了他微信好友，还发来一句问话：“把你的身高体重肩宽腰围告诉我！”

　　“神经病！”叶子牧骂骂咧咧地往外走，这次男人不再拦他了，在他背后大声喊着：“记得告诉我呀，还有地址哦，给你寄到家哦，不要忘记了哦，可是阿玛尼的定制哦！”

　　傲慢的神经病话语让叶子牧加快脚步，身后都是男人放肆地大笑。经过院子时，叶子牧瞥到院子张狂的月季，心想这鬼地方他再来一次就是傻逼！

作者有话说

　　慢慢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