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五十三章 ...
-
公元1628年即天聪二年九月，后金国汗皇太极第一次以“盟主”身份发号施令，征调科尔沁、喀喇沁、敖汉、奈曼及喀尔喀诸部贝勒，各率所部兵马西征察哈尔。盟军之势所向披靡，一路追赶察哈尔汗庭军队至兴安岭一带。
在连续几日高强度奔袭后，天聪汗皇太极下令各部就地驻扎立营。
“大汗！奴才有事禀报。”正黄旗佐领巴日入汗帐，躬身向正在案桌上查看地图的皇太极汇报道：“正白旗抓到的俘虏中有一女子请求见大汗，她自称是大福晋的侄女科尔沁的哈日珠拉。”
“哈日珠拉？”皇太极的手指规律敲击的案桌，“嗒嗒”的声响给人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抬头对巴日说：“宣！”
对于哲哲的侄女，皇太极有点印象。听说早在六年前便嫁到察哈尔，深受林丹汗的宠爱。
“哈日珠拉叩见天聪汗。”
皇太极双眼微眯，案桌前五步开外，哈日珠拉一身蒙古白袍，没有恭敬和惶恐，只是淡然的立于此处。蒙古人尚白，可皇太极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将白穿出这样纯净的味道。眼前的女子，乌黑的长发犹如黧黑的星空，似银河落天般坠于白袍之上。浓黑与纯白这两样最简单的颜色却是最致命的诱惑。
“你是哈日珠拉？”
“是的大汗。额吉在家信中告诉我布木布泰在三年前也嫁给大汗为侧福晋了。布木布泰和哲哲都好吗？”哈日珠拉不卑不亢的说道，嘴角带着温婉的笑意。
“哦。”皇太极挑眉，“我确实听说过哲哲有个侄女嫁到了察哈尔。听说不到她出嫁两年的时间，林丹汗便将原本的第一大妃斯琴图福晋降为高尔土门福晋，封她为第一大妃的多罗福晋。我说的没错吧，囊囊福晋。”
林丹汗有八大福晋，第一大妃即正室被号位多罗大福晋，也称之为囊囊福晋。囊囊在蒙语中也有着娘娘的意思。
哈日珠拉神色未变，只淡淡的笑道：“大汗说的没错。”
“不过我好奇的是，林丹汗早已带着怯薛军保护众福晋撤离，囊囊福晋为何会被俘虏？”
听到皇太极说到这儿，哈日珠拉面露讽刺，“成吉思汗的正妻孛儿帖也曾被蔑儿乞人掳走。大汗有何好奇的呢？”
“那你就不怕我会像蔑儿乞人对待孛儿帖一样对待你？蒙古到现在还是有抢婚的习俗。”
“大汗在说笑吗？”恐慌有一瞬从哈日珠拉的眼中闪过，她却还是微笑的说道。不过那一瞬的慌张已经被皇太极捕捉到。
皇太极嗤笑出声，“好了，我没有怀疑你的身份。你也不用担心。我大金对蒙古向来秉承友好的情谊。只要你们投靠大金，我们定会将你们奉为上宾。”
突然转换的语调让哈日珠拉感到疑惑。仿佛之前的挑衅威胁只是她的幻觉。哈日珠拉不禁抬头认真打量这位来自后金的大汗。皇太极的目光与她对上，对于哈日珠拉的打量他丝毫不介意，反而轻笑着向她点头。
比之林丹汗的阴冷狠戾，天聪汗倒给她几分儒雅之感。
哈日珠拉心中一跳，低下了头。“大汗果然是宽宏大量之人，哈日珠拉有个请求，希望大汗能应允。”
“什么？”皇太极有些好笑的问。
“我有个奴隶伤口感染，几日高烧不退。希望大汗能请军医来为他治疗。”
“一个奴隶？”在奴隶制度下的女真和蒙古，奴隶只是贵族的财产。漠视奴隶的生命很正常，能为了生病的奴隶冒风险，这样的贵族倒是十分少见。
哈日珠拉点头，“他是个识字之人，哈日珠拉一直在向他求学。”
皇太极释然，在这个贵族都不识字的年代，有奴隶识字往往能获得主人的尊重。“我会派军医去医治的。”
“谢大汗救命之恩。”
皇太极道：“先别说救命，伤口感染这事得先看情况再说。”
“会有危险？”哈日珠拉抬头盯着他问。
她的神色中毫不掩饰的是浓浓的担忧，皇太极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怪异，问道：“你很紧张他？”
说完这句话，皇太极不禁觉得后悔，这个问的未免唐突。连哈日珠拉也觉得奇怪。
“我让护卫送你回去。”
皇太极绕过案桌，竟一路走到帐门口，亲自唤了巴日护送哈日珠拉回去。
***
哈日珠拉请军医来诊治的那个奴隶是汉人，旁人都唤他宋先生。他和七岁的女儿在几年前从明朝逃亡到蒙古，被蒙古贵族抓去当了奴隶。听宋先生的说法，他们一家是受了魏忠贤的迫害，举家惨遭灭门，只有他带着女儿历尽磨难才逃了出来，捡回一条命。哈日珠拉怜其身世坎坷，又因宋先生满腹才学，便免除了他们父女俩的劳役。
自三年前哈日珠拉流产后，她已经对婚姻生活绝望了。向宋先生学习汉学、闲暇时抄写佛经便成了她心中唯一的世外桃源。
宋先生的伤口在右腿上，是逃亡时被流箭射中的。军医为他上了草药并包扎。幸好情况不是很严重，军医道这几日勤换药便好。
得到军医的保障，宋先生七岁的女儿才松开之前紧紧抱着爹亲的手臂。
哈日珠拉将女孩抱起，柔声道：“乖，你爹爹没事了。宝宝现在可以睡觉了吧？”
由于从小经历灭门的阴影，女孩对唯一的亲人极其依赖。前几日她一直守在爹亲旁，不眠不休。
“你还是让她跟着爹亲，小孩子这时候最没有安全感了。”帐帘掀起，一个男孩双手抱胸道。
“是你。”哈日珠拉道。她们是被正白旗俘获的，之前宋先生高烧不退，她请求觐见大汗。可在外看守的护卫道，得先得到正白旗固山额真的同意，才能见到大汗。
早听闻天聪汗带着两个幼弟征战察哈尔，她却没想到这两个幼弟只有十六七岁。这样的年纪算不上小，哈日珠拉见到多尔衮的第一反应便想到了远在科尔沁的最小弟弟满珠习礼。满珠习礼和多尔衮的年龄差不多，想然现在也和多尔衮一样，正是男孩热血激昂，建功立业的时候。
多尔衮道：“没想到你还真是科尔沁的格格。”他的眼中毫不掩饰好奇。
“科尔沁的格格又怎么了，你娶的可不就是科尔沁的格格？”哈日珠拉道。她低头哄小女孩睡觉，让她安心靠在爹亲的身旁，一手轻柔拍着女孩的背脊，眼神温柔，俨然一副慈母的样子。
多尔衮眼神晦涩，他自出生起便一直身体不好。额涅怕他易夭折，便更加用心疼爱照顾他，比对小儿子多铎还要上心。小时候他发烧生病时，额涅便抱着他柔声哄他睡觉。对他而言，额涅温暖的怀抱与温柔是他记忆中最怀念的存在，不过这种怀念只存在于记忆中了。
女孩终于安然入睡了。哈日珠拉松了口气，起身离开时，多尔衮竟一直呆在帐子里，好似一个人陷入了不同的世界。
“贝勒爷？”哈日珠拉开口，“他们都睡了，你还有事吗？”
多尔衮从回忆中惊醒，正对上哈日珠拉担忧的眼神。那双份宛若秋水的瞳仁，虽已没了清泉那般灵动，却无端让人觉得从心而发安静。
“贝勒爷？”见多尔衮似受了惊吓般，呆呆的。哈日珠拉不禁举起手在他眼前晃动。
“啊！”多尔衮惊觉，他居然脸红了，“没事。”
哈日珠拉笑道：“我有个弟弟叫满珠习礼，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你这样子和满珠习礼还真像。”
多尔衮的脸色不禁由红转黑，他不满叫道：“满珠习礼！？我和那呆子才不像呢？”
哈日珠拉向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多尔衮出去。出了那顶帐子，哈日珠拉欣喜道：“你认识满珠习礼。”
“是啊，上次袭击多罗特部时，满珠习礼就参战了。”
“他还好吗？”
“好不好你这个姐姐还不知道吗？”多尔衮脱口而出。想到之前哈日珠拉看他的反应，居然是想到了满珠习礼那个呆子，他便浑身不爽，觉得自尊心被打击了。
哈日珠拉的神色不免黯然，她虽然是做姐姐的，可是嫁到察哈尔六年她一次都没有回去过。随着后金与科尔沁的结盟，她常连额涅的家书都无法收到。就算收到了也会遭受被林丹汗贴身护卫拆看的侮辱。
多尔衮知道自己戳中了哈日珠拉的伤口，忙说道：“你不用担心。这次战事完了，便跟我们回去。这样你就可以回科尔沁了。或者你跟我们回沈阳更好，你的姑姑姐姐妹妹可都在沈阳呢！”
多尔衮结结巴巴的解释道，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哈日珠拉莞尔一笑，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还笑着感叹道：“多尔衮你真可爱！”
可爱？
他，真可爱！？
多尔衮脑中一片空白，只不断回响着哈日珠拉的那句，多尔衮你真可爱！
长生天啊！多尔衮觉得，他的自尊心碎成渣渣了……
***
明万历四十二那年，科尔沁的哲哲披上嫁衣踏上了通往扈尔奇城的道路。她即将嫁给建州女真淑勒贝勒的第八子。在这次送嫁的队伍中，除了从科尔沁带来的嬷嬷还有她六岁的小侄女哈日珠拉。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第五十三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