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五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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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曾咏关雎，奈何妾命薄，无以对上邪。
在蒙古高原，水向来是珍贵稀缺的资源。即使在五六月牧草繁茂的季节，虽远远望去葱翠一片，但若没有河水流经，也等同于绿色的沙漠。
一顶宽大的蒙古大帐前，仆从焦急的来来往往，几个力气大的奴隶将一大桶水提到挂着珠帘和毛皮的帐门前。里面有侍女和老嬷嬷出来合力将水桶搬进了帐子内。有个奴隶不禁好奇从珠帘帐子的一角向里面瞄去。只见帐内精致奢华，以红色为基调的内室透着大气与尊贵。那里有他只能远观的上等毛皮，和见都没见过的中原器皿和那奢华的珠宝，简直让他看的失了神。
“你这个奴才杵在这里做什么？竟然敢偷窥福晋的内帐！”一个侍女看到那人呆愣在帐子前，愤然训斥道。
“快走！”几个同伴赶忙拉着那奴隶走开，其中一人使劲拍打他的肩叫道：“嗨，你清醒点知道那是谁的帐子吗？”
那奴隶半响才回过神，惊叹道：“我都没见过有这样好看的帐子。”
其他人都哄笑了起来。“当然了，你这个土鳖。那可是大汗最宠爱的福晋。听说长得跟天仙似的，即使在夜晚看到她，那容貌也宛若天上的星星，光辉耀人。大汗可喜欢了。”
“哦，那这位福晋可是病了？”
同伴一听拉着他走到人少的一边，压低声音道：“可不是吗，那位福晋刚刚小产了。听说是和大汗狩猎时赌气，一人骑马狂奔，结果摔下来小产了。大汗急的把萨满和巫医全请来了。”
“长生天啊，大汗的子嗣本来就稀少，难怪那些人都那么紧张。不过话说那位福晋是哪个部落的格格？脾气那么倔敢和大汗赌气？”
“是科尔沁寨桑贝勒的格格。听说大汗为了讨好福晋从科尔沁讨来一只鹰，想送给福晋。谁知福晋就翻脸生气了，哎……”
“就为这事小阿哥便折腾没了？哎哟！”
“谁知道呢……”
***
在奴隶口中那顶奢华的蒙古帐，此时此刻华丽而空洞。
一个绝色的女子斜靠在绣有五彩云纹的枕头边，她的面容虽显病中的苍白可还是无法掩盖骨子中的那份清韵，宛若花树堆雪、即使飘零也唯美的让人心悸。此刻她浓墨的长发随意披散在一边，乌黑亮丽犹如一匹最上等的丝绸。只可惜这样的美景却带着沉沉的哀愁，像轻烟迷雾般笼罩在这座华丽的蒙古帐内，无端声声轻叹。
是的，她就是博尔济吉特•哈日珠拉，十三岁那年嫁到了察哈尔，成为众人口中林丹汗极其宠爱的福晋。
一直在女子身边照顾的老嬷嬷俯身轻轻说道：“我的福晋啊，大汗到了帐门口了。”
哈日珠拉淡淡的说：“就说我刚睡下，请大汗回去吧！”
“福晋你这是何必呢？”老嬷嬷心急的劝道：“昨日大汗已经后悔了，还让萨满为福晋祈福。一整夜都陪在福晋身边，我的格格啊，您的脾气怎么还是那么倔啊？”
“他所谓的后悔是什么？后悔孩子被他打没了吗？”哈日珠拉的眼睛透着淡淡的红丝，“嬷嬷我现在无法面对他，真的。我千盼万盼的孩子在肚子里只呆了三个月。只有三个月！而我却一点都不知道。我对他的唯一感受，就是昨天一晚上，一整夜感知我的孩子一点一点的从身体里流出……就这样没了。”
说到这里嬷嬷也不禁红了眼，抹着泪道：“我可怜的福晋和小阿哥……”
“嬷嬷，我不明白。”哈日珠拉的声音恢复了清冷，“既然孩子已经有三个月了，为何前段日子我不舒服请巫医时，他却只说肠胃不适？”
“老奴不知，听萨满的看法是福晋的身体太虚，虽小阿哥已经三个月了，但脉象不明显，所以巫医不能诊断。大汗已经将那个误诊的巫医给处决了。”
“处决？他除了知道杀伐，还会用什么办法？”
“福晋，大汗是真的宠爱您的。昨日刚守了你一夜，今日还送了补身子的药材。贝勒爷那件事，您还是不要再想了。”
哈日珠拉的眼神空洞，宛若失了魂的娃娃。“嬷嬷，还记得一年前的事吗？大汗去科尔沁找奥巴叔叔，强行用一个甲胄换了‘杭爱’。那可是奥巴最爱的名驹，大汗却威胁奥巴，不给就攻打科尔沁？还说是为了把杭爱送给我。为此额齐格和玛法写信斥责我骄纵任性，不知分寸。而这次大汗又要以我的名义问吴克善哥哥讨要哥哥最喜欢的鹰，你说大汗这是宠爱我？”
“福晋，您知道大汗向来如此的。”
是的，林丹汗向来如此，他兴兵掠夺、大肆屠杀，服从者收之、拒敌者被杀。他贪财，他索求无厌，常年对各部落首领霸占财物。而昨日在狩猎时，林丹汗命人拿来了从科尔沁吴克善手中索得的鹰，无不得意的对哈日珠拉说道：“早听闻你哥哥有只鹰，善捕飞鸟。我便让人去科尔沁要来，可是你那哥哥是怎么回事，我派的人让他交出鹰，他还有些不肯呢。这吴克善真是不爽朗，最后还不是我让他交出来，他就交出来了。
哈日珠拉无不悔恨的想，若当时自己能忍住，像别的女人一样奉承大汗，而不是义正言辞的劝他不要再做这种事。那她所谓的夫君便不会恼羞成怒，一把甩了她一个巴掌，让她从马上狠狠的跌了下去。
可这一切只是假设，在他掌掴她的时候，她的心寒了。在摔下马，肚子开始铺天盖地般绞痛时，她的心便碎了。
在十三岁那年嫁给林丹汗时，她还揣着美好的少女梦想。她还记得小时候和布木布泰说，以后不用嫁给一个巴图鲁，只要一个能懂她疼她的人便好。她也记得出嫁那天，是吴克善哥哥抱着她上的车架。吴克善说：“妹妹，如果有人敢欺负你，就算是千里远的察哈尔哥哥也定来教训他！”一晃便是四年，这四年夫君宠她，但只是宠。宠爱她的美貌和温柔，却唯独不会宠爱她的心。
四年在察哈尔的日子，正在逐渐被空虚和厌恶充斥。哈日珠拉愈发清楚了自己的内心，她不爱林丹汗，林丹汗也不爱她。既然这样，那就请长生天赐给她一个孩子，让她把爱都给自己的孩子吧！讽刺的是，这个梦碎了，被自己的丈夫亲手给打碎的。这样的梦碎，宛若长期支撑起哈日珠拉的支柱瞬间土崩瓦解。嬷嬷劝慰她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可是她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内心和所谓的丈夫再有任何瓜葛。那种只有责任和□□的感觉就像活吞了苍鹰般膈应。让自己再也无法说服高傲的自尊去做违心的事情。
“福晋，锡林敦勒阿巴亥部落的娜木钟格格来看你了。”
哈日珠拉回过神道：“让她进来吧！”
娜木钟是阿巴亥部额齐格诺颜的女儿，同姓博尔济吉特氏。幼时几个部落的贝勒集会时，哈日珠拉便认识了娜木钟，算是一起玩大的朋友。娜木钟比哈日珠拉还小几岁，还没有定人家出嫁。在哈日珠拉印象里的娜木钟是一个十分活跃善于交际的开朗女孩。她的小精明和布木布泰有的一拼。不过可能是同类相斥，虽说娜木钟和布木布泰差不多大，可娜木钟与哈日珠拉的关系更加亲密。
还有一点，很多见过哈日珠拉和娜木钟的人都会说，她们的眼睛很相似，不是亲姐妹却胜似姐妹。为此娜木钟甚至有小哈日珠拉的称号。
娜木钟穿着一身俏丽的彩绣袍子，盛装打扮。“哈日珠拉姐姐，我可是从宴会上偷溜出来的，听说你身体不好正修养着。我想呢，宴会上怎么你会不出席的！”
哈日珠拉示意嬷嬷给她再添了一个靠枕，微微起身半坐。见到娜木钟，她笑着拍了拍床榻边的空位道：“坐过来吧，我是多久没见了？”
“才没一个月呢，姐姐。那达慕大会上我们不是才见过。”娜木钟长得极为精神，即使这一个月来盛夏的太阳已将她晒黑不少，却丝毫不掩盖她充满光芒与活力的眼睛，那双大眼睛便是娜木钟最美丽的窗口，水润而灵动让人见到她的第一眼便能记住她。
曾经的哈日珠拉也有一双与她相似的眼睛，只可惜时间磨人，眸子中原本的灵动以渐渐化成那深邃般的宁静。
活泼的娜木钟向来能给哈日珠拉带来快乐。哈日珠拉不禁笑道：“也对，瞧我这记性真是越发不靠谱了。”
“姐姐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才有些健忘。你可要快点养好身体，我还等着姐姐和我一起去骑马呢！今日我额齐格给大汗献上了十匹蒙古马，大汗可高兴了，我那时在想如果姐姐在，我就可以马上和姐姐一起去骑马了！”
身边的嬷嬷有些尴尬的想阻止娜木钟，“格格，我家福晋刚刚……”
娜木钟有些不解的看向嬷嬷，又见到哈日珠拉瞬间苍白的唇色，猛然醒悟道：“哎呀，我前面还说姐姐健忘，我自己怎么就……”
“没事的。”哈日珠拉说。
娜木钟知错般微微低着头，有些懊恼，可还是耐不住的问道：“姐姐啊，听说你和大汗吵架了？我听说啊，就是因为你和大汗吵架，赌气一人骑马狂奔才……没的？是真的吗？”
哈日珠拉不禁冷笑：“原来外面都是这样传的？”
“啊？难道不是吗？”
“是与不是都无所谓了。”
娜木钟眼神有些闪烁，“那你真的和大汗吵架了？”
哈日珠拉对上娜木钟的眼睛，今天的娜木钟总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种隐约的咄咄逼人感只是她的错觉吧？
“你怎么了，哈日珠拉？”
她摇头，可能是她这两日太累的缘故吧。娜木钟这样问只是关心她而已。
“无事，只是让你失望了。你好不容易跑过来，我可能这一个月都不能陪你骑马了。”
娜木钟摇头笑道：“没事，我懂姐姐的。对了要不要来我的部落来修养一段时间？听额吉说女人这时候是最敏感的的，或许换个地方散散心，身子能好的更快！”
“好，我也觉得不错。”
“那我去请大汗过来！”
哈日珠拉拦住她，“你不要去请大汗。这事我会让嬷嬷转告他的。”哈日珠拉的语气带着浓烈的怨怼，任谁都能听得出她那份对林丹汗的失望。
娜木钟不禁小声的问，“哈日珠拉，你……”
哈日珠拉的双眼迷蒙不见光泽，“或许他真的不是我的良人……”
而娜木钟则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
蒙古帐外，刚从哈日珠拉这处告别的娜木钟，看到了正带着大批仆从赶来的林丹汗。那些个仆从手中个个捧着珍贵的毛皮和珠宝。
“娜木钟给大汗请安。大汗是要去看望囊囊福晋吗？”
林丹汗停下脚步，不禁望向娜木钟的眼睛。那样的眼神太过相似，让人不自觉的就这样陷进去。
“你就是那个小哈日珠拉？”
娜木钟低头轻笑，而手心却已经被指甲给磕的生疼。小哈日珠拉，小哈日珠拉，从小知道她的人都首先赞美的是哈日珠拉的美貌。而她是因祸得福还是什么呢？就因为她们眼睛的那点相似，人们便只会关注她和哈日珠拉的相似处，却不去看属于她自己的光芒。
娜木钟内心充满了讽刺。“是，大汗记得就好。”她抬头粲然一笑，让眼前的男人不禁愣神。“大汗如果现在是去看姐姐的话那还是算了。”
林丹汗的脸冷了下来，“怎么，她还没消气？”
“哈日珠拉姐姐说想先到阿巴亥部去散心。”
“什么？”
“大汗有句话不知是否该说。”娜木钟低着头，没有人看的到此时她眼中的兴奋。
“说吧！我不会告诉别人。”
娜木钟抬起头，嘴角扬起无辜而不知所措的笑容，“哈日珠拉姐姐似乎和贴身嬷嬷说，她是不会原谅大汗的，像大汗那样暴戾而无脑的人怎会是她的良人……”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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