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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赏春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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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风月楼里谈风月,风月楼里有风月。
京城的妓馆众多,通和坊内便有不下十处。各处花魁时常聚会比拼,三月一小试,半年一大赛,斗得花开不败,百媚生娇。
要说这个中翘楚,当属风月楼的小乔、楚湘馆的心儿,还有烟雨轩的芙蓉,这三人在大大小小的比试中轮流夺魁,成为汴河之畔最为华丽的装饰。
古芷一行三人到了风月楼前,举目仰望雕梁绣柱,碧瓦朱甍,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
“怪不得三千两银子只能花三日。”古芷抚颌摇头,转而对冉妙道:“妙儿,把价钱抬高三倍,越贵越好是王道。”
冉妙被她一提醒,忙不迭地点头,“必须的。”
“大嫂,我们怎么进去啊?这里只接男客吧。”慕容浅眸子半弯,见进进出出的都是男客,更何况古芷要进去做买卖,不被乱棍打出来才怪。她倒是想看看,她这位刚进门的嫂子,有何通天的本事。
古芷把包袱递给冉妙,撩袍抬阶而上,和守门的两名魁梧壮汉一通讨价还价,很快便达成共识,取出早已备下的银两奉上,朝呆立在原地的小丫头招招手。
冉妙心领神会,笑嘻嘻地快步跟上,还不忘揶揄慕容浅,“小丫头,还不快走,等着龟公把你卖掉啊。”
“你叫谁小丫头呢。”慕容浅不乐意了。
“叫你呢,敢小看我家姑姑,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冉妙神气活现地皱了皱小鼻子,“财能通神,懂不懂?亏你还是商贾出身,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像风月楼这种地方,不是认男客还是女客,而是认银子的。姑姑给的是入场费,等出来的时候卖了多少估计还是要给他们分成的。”
慕容浅疑惑,“这种事你们以前干过?”
“不然你以为我们都靠什么养活自己?”冉妙搂紧包袱和门神扬了扬手,拉着她快步走了进去,“不过,我们以前都去医馆卖自己做的药丸和药粉之类的东西,这种地方是第一次来。”
迎面而来的脂粉味浓得让人窒息,慕容浅很不客气地大打喷嚏,揉着鼻头一脸的不悦。
“别到处跑,仔细跟着。”古芷扔下一句话,身姿绰约,在随处可见的妓女和嫖客之间穿行自如,从金碧辉煌的大厅穿过,闲庭信步游走于挂满各式大红灯笼的游廊,目不斜视,一身素衣罗裙与此处的朦胧暧昧的灯影显得格格不入。
一路上,不少嫖客看直了眼,急色地靠近她,还没沾到肩膀就被冉妙抬脚踹开,引起不小的骚动。
“妙儿,不许张扬。”
冉妙不情愿地收脚,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守在古芷跟前。
“妙儿,你挺能打的。”慕容浅跟在后面,扫了一眼被她踹倒的男子,一个个抱头鼠窜。很明显,冉妙的力道不小。
“那是……”冉妙刚想炫耀,被古芷一记冷眼喝止,急急改口:“那是为了保护姑姑。”
从游廊的尽头上楼,须臾间来到一间装潢繁复的小厅堂,堂内有一打扮妖娆的年轻女子翘着兰花指饮茶,脸上的脂粉模糊了她肌肤的色泽,让她看起来有一种带着面具的不真实感。
屋内点了上等的乌沉香,弥散了浓烈刺鼻的香粉味,一室馨香,提神忘忧。
她见有人闯入,蹙了眉抬起头,“几位姑娘这是……”
古芷欠了欠身,“这位是月夫人吧。”
月夫人是风月楼的老板娘,芳龄二十有四,曾经是朝中某位重臣的小妾,因不容于当家主母被逐出家门,走投无路之时得遇贵人,开了这间风月楼。
“小女子想和夫人做笔买卖。”古芷向来直来直往,从不拐弯抹角浪费时间。
月夫人放下茶盏,默默地打量她,“姑娘,你想和我做什么买卖。”
古芷接过包袱在桌案上摊开,“自然是脂粉买卖。”
脂粉是古芷自己做的,做脂粉的石榴花、桃花也是她栽种的,每一道工序都是她亲手制作,不敢交给冉妙这个做事马虎的笨丫头。
除了脂粉之外,古芷还调配了不少古方驻颜散,都是她从医书上找来的秘方。
月夫人笑意盈盈,信手在那些平实无奇的白瓷小罐上轻轻抚过,“姑娘,我这楼里的姑娘用的都是京城凝脂阁上等的脂粉,你这些普通的货色……”
“夫人错了。”古芷垂眸在案上一扫,神情倨傲,“我这些脂粉的价钱是凝脂阁的三倍。”
“三倍?”月夫人扬眉抬眸,“姑娘,凝脂阁的脂粉连宫里的娘娘都趋之若鹜,谁家嫁女不用他家的妆面,浓妆淡抹恰到好处。我这里的姑娘也都用惯他家的妆,一日不用就跟没穿兜肚似的,一身的不自在。”
月夫人说得婉转,意思自然也是说出来。她家的姑娘只用凝脂阁的妆,别家的看不上。
古芷没有因此而退却。她近前与月夫人只得咫尺之遥,目光淡淡的,在她涂脂抹粉的脸上停留许久,久到月夫人微微蹙起眉,一手按在桌案上,眼角妆容出现道道裂痕。
“夫人,你看得出我擦了粉吗?”古芷道,往后退了半步。
月夫人哑口无言,如此近距离的对视,她只看到古芷没有毛孔的白皙肌肤,颊不染而媚,唇不点而红。比起她楼里终日敷粉熬夜的姑娘,她就像是一朵初绽的白莲花。
“姑娘这是寒碜我吧?”月夫人不太自然地揉揉眼角细纹,“风月楼做的是皮肉生意,姑娘们哪个不是要打扮得花枝招摇,才能招揽生意。再说了,姑娘不是这楼里的姑娘,自然不知道我们的艰辛。当夜半无人时,才是姑娘们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哪个不是被客人折腾半宿才罢休,这睡眠可是女人最好的养颜圣品。可惜,我们这样的女子是享受不了,自然需要这些妆面来点缀。”
古芷听得脸上一臊,忙道:“妙儿,你带浅儿出去。”
慕容浅极不情愿地被冉妙攥走,目光一直紧盯淡然而处的古芷,若有所思。
“月夫人,虽说我这东西价钱贵了些,但效果却是奇好。如若夫人不弃,这些脂粉就送予夫人试试。”
月夫人没有太大惊讶地笑了起来,“姑娘,每日上门找姑娘们试用脂粉的商家可是不少,还有免费提供的呢。姑娘凭什么认为,你家的东西物超所值。”
古芷摇头,语气淡淡的,“不凭什么,凭我叫古芷,就够了。”
月夫人倒抽一口冷气,“你就是古芷?”
古芷苦恼地垂眸看看自己的打扮,左顾右盼,极力思索着古芷该是什么样的。苦思无妥,只得反问:“我不像古芷吗?”
“姑娘既是古芷又何必上我这来讨买卖?姑娘出一次诊,也好过卖这些胭脂水粉。就算姑娘游手好闲,不事劳作,慕容家也养得起姑娘。”月夫人眼神忿忿,“难道姑娘是怕慕容沉再上我这来……”
古芷连忙摆手,“夫人说哪里话,这打开门做生意,来者都是客,我可不想断了夫人财路。只不过,古芷有一事相求,还望夫人答应。”
月夫人疑惑,哪有女子想让自家夫君上青楼的道理,这姑娘倒是奇了,不断她财路,难道是想让慕容沉接着送银子不成。
“月夫人以后若是瞧见古芷在你楼里爬墙扒砖偷窥,还请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偷窥?”月夫人一口气上来只差没噎死自己。好好的一个姑娘家,竟说要来她楼里偷窥。偷窥二字讲的就是一个“偷”字,她却毫无愧色地说出来,就像是上集市买菜一般随意,生不出半分猥琐来。明明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情,偏偏从她清冷无杂的口气说出来,却显得那般光明正大。
“还有,别让人知道我在楼里偷窥就成。”古芷从白瓷罐中取出一个细长的瓷瓶,“月夫人,用此方洁面可去长年脂粉残余,还夫人白皙无瑕肤色。每日早晚各一次,七日可初见成效,二十八日后完全亮白肤色。再辅以我独家调配的清肌液,夫人必可回复青春之颜。”
古芷取出一本小册子塞在她手中,“这是用法大全,夫人可照册子上所写慢慢试用。我明日再来。”
月夫人还沉浸在她偷窥的请求中,还没缓过神来,古芷已经施施然走了出去,身影清冷疏离,有一种上位者发号施令时的不容置疑。
慕容浅见她空着手出来,追问道:“银子呢?”
“你以为这是慕容家的米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古芷睨了她一眼,“我这是放长线钓大鱼,以后这楼里的姑娘不用我的脂粉,比不用凝脂阁的还要惨。到时候,你就坐在家里数银子吧。”
慕容浅眨了眨眼,不禁怀疑自己眼花。她分明看到古芷唇边一闪而过的残忍,须臾间再去看,只看到她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
挂在大红灯笼的游廊尽头,一身华衣锦袍的慕容沉从阴影中缓缓走出,白灰相间的水貂皮小帽在光影交替中显得格外刺眼。
“沉爷。”月夫人恭恭敬敬地拘了一礼。
慕容沉脸色阴沉,“只是卖胭脂水粉吗?”
“夫人说要……要……偷窥。”月夫人觉得偷窥如此猥琐的字眼,委实不适合古芷那清冷漠然的倨傲。
“哦?”他挑眉,上挑的桃花眼滑过一抹诧异,但很快就被笑意取代。他的小娘子,总是给他意外,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她竟做得如此云淡风轻。几罐胭脂水粉的代价,她也真做得出来。
“沉爷若是不喜,那……”
“把每个屋子的暗眼开给她,想窥就让她窥得够。”
月夫人震惊不已,“沉爷,这样做恐怕姑娘们会……”
慕容沉侧眸一凛,厉声道:“难道你要我慕容沉的女人爬墙扒屋顶的瓦片?”
事实上,古芷对暗眼这种偷窥的方式非常的不喜,通常只能看到一个角度,且都被纱帐半遮半掩,看不出所以然来。是以,她喜欢趴在屋顶上,掀开屋瓦往下看,全方位无死角,连男人肚子上的肥肉都能数出圈圈来。可让她极其郁闷的是,男人大都猴急,像赶得去投胎似的,连袜子都不脱,害她无法验证医书上的到底是真是假。
看了大约三日,她顺着长长的竹梯从屋顶下来,很是无趣地撇撇嘴,对月夫人道:“夫人想得极周到,还备了长梯,这屋子周围的花盆也都移得远远的,古芷委实惭愧。这些我新研制的迎蝶粉,有舒展皱纹,紧致肌肤的功效,还望夫人笑纳。”
月夫人脸上的妆已是淡了不少,脸上的细纹明显,却难掩最初的白皙,“我那还有些春宫图册,夫人可拿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古芷垮了脸,声音闷闷的,“春宫我有的是。我就是想看看男人的老二是不是都一样的丑,结果什么也没看着。还有些人,连鞋袜都不脱就直接上了床,我都无从比较。”
月夫人把这段话转述给慕容沉听的时候,慕容沉的脸黑得就像被浓墨涂抹一般,那双妖孽的桃花眼阴森森地直冒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