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132、总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百三十一）
　　七月下旬的一天晚上，千叶下楼喝水时，见洋子正在看电视，于是走了过去，问她：“阿姨，你在看什么节目呢？”
　　“阿树，你来得正好……我正想上去叫你下来看电视呢。好像和你学的心理学有关，讨论的是现代都市人的抑郁症问题……嘉宾里，有一位很年轻英俊的教授，也是你们东大的，就是他……阿树，你认识吗？”

　　“是吗？”千叶看向电视屏幕，当即怔住了。洋子所说的那个很年轻英俊的教授，居然就是浅野翔。她前天还见过他，却不曾听他说起要上电视的事。嘉宾里，还有一位早稻田大学的心理学教授，一位医科大学的精神病学教授，以及一位国立精神健康研究所的精神病学专家。

　　“……今晚，这四位精神病学方面的权威专家之所以会同坐于一堂，就是为了一道探讨日益困扰现代都市人的抑郁症问题，以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节目主持人神情严肃地对着电视屏幕外的观众说道。他顿了一下，侧过身，换成了一张笑脸，对坐在身旁的浅野翔说，“浅野教授，您这么年轻就已经是心理学界的权威了，真是了不起……我想请问一下，在精神病学领域，您研究的最深入的是哪一方面？”

　　“浅野教授是治疗抑郁症方面的专家，在这一方面有独到而深入的研究。”没等浅野翔开口，坐在他身边的早稻田大学的那位吉川教授笑着插话了。他似乎和浅野翔颇为熟稔，从他望着浅野翔的神情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也难怪，他们是同行，又都是心理学领域的权威，而且，还有共同关心的问题，见面次数多了，自然就会熟悉起来。他看起来应该有四十来岁，较浅野翔年长，却对浅野翔显得颇为恭敬。千叶这时才知道，年轻的浅野翔原来如此受同行尊重。在此之前，她真是一点都没想到：浅野翔致力于研究的，居然是抑郁症问题。

　　“吉川教授太夸张了，对于如何治疗抑郁症，我也谈不上有独到而深入的研究，不过……”浅野翔这时也微笑着开口了，“因为个人的一些原因，我对抑郁症的确是非常关注。在日本这个国家，国民因为深受独特的文化背景和民族性格的影响，更愿意把抑郁症看成是一种普通的病症，青睐药物治疗，甚至将其称之为精神感冒，因此，在其他发达国家通行的谈话疗法在日本总是难以落实……虽然说，绝大多数的抑郁症都可以完全治愈，但由于患者发病时十分痛苦，看不到自己的前途，如果又因为受到传统偏见的影响而不能及时去心理诊所或精神专科及早治疗，延误了病情，经受的痛苦自不待言……而且，患者还可能因此而选择自杀。我想，这恐怕也是一直以来日本的自杀率居高不下的重要原因之一。”

　　“没错，浅野教授、吉川教授、远藤教授和我，一直都希望，能通过广泛而有效的媒体宣传，让更多的国人了解抑郁症的危害，从而积极面对抑郁症。”医科大学的山口教授说道。
　　“由于不当的宣传，许多患者以为只要吃了药就可以很快地治好抑郁症……事实上，那都是一些不良药物商因为受了商业利益的驱使，而做出的违背科学道德的带欺骗性的商业行为。抑郁症不是那么容易治好的。如果这么容易就治好，它就不是抑郁症了。”国立精神健康研究所的远藤教授最后一个发了言。

　　那天晚上，千叶和洋子一起，很认真地看完了那个访谈节目。虽然她正在兼修心理学课程，不过，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抑郁症是这么严重的精神疾病，甚至可能会拖垮一个国家。

　　她看着电视屏幕里的浅野翔，她察觉到，当他说“因为个人的一些原因”时，他的表情显得有点异样。她不由想，浅野翔所说的那个“个人原因”，会不会就是浅野千惠之前说过的“因为那时他家里出了点事”？也正因为那个“个人原因”，他才不得不放弃自己最初的梦想，转而致力于研究精神疾病……应该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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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午，在浅野翔的办公室里，千叶说起了那个电视访谈节目：“老师，我昨晚在一个电视访谈节目里看到了你……在那之前，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会那么关注抑郁症问题。”
　　浅野翔抬头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抑郁症根本就算不了什么……甚至于认为，我有点小题大做了？”

　　“当然不是。昨晚听了你和另三位教授的那些话之后，我也觉得，抑郁症的确是一种十分常见的、同时也是有着很严重的社会影响的精神疾病。其实，在我们东方人之中，患轻度抑郁症的恐怕大有人在……我觉得，我自己就有一点，只是还没严重到影响正常生活的程度罢了。”千叶笑了笑，“不过，我比较幸运，我的老师就是治疗抑郁症方面的专家。”

　　“千叶……”
　　“什么？”相识以来，千叶还是第一次在浅野翔脸上看到这种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一怔，“老师，你有话就说吧。”

　　“我也知道，我无权干涉你将来的职业意向，不过……”浅野翔沉默了片刻，他低头把手中的那支烟掐灭在了烟灰缸里，“老实说，比起律师来，我觉得你更适合做心理医生，所以，我很希望，将来你能专攻心理学……当然，因为你本来就是法学部的，而且，做律师一直都是你的梦想，所以，我的话你可以听过就算……再者，做一名合格的心理医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比常人想象得要难得多。”

　　千叶郑重地点了点头：“谢谢老师这么看重我。其实，昨晚听了你们几位教授的话之后，我也觉得，做心理医生很有价值。我会好好想一想的。老师……”
　　“什么？”

　　千叶本来想问他为什么要放弃音乐天赋，转而致力于心理疾病的研究，不过，话到嘴边，她还是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资格这么问，于是改口问了另一个问题：“这个夏天，你会外出吗？”

　　浅野翔点了点头：“会啊，会再回美国一趟……嗯，还要去英国参加一些学术活动。”
　　千叶睁大了眼睛：“是吗？老师，你会在什么时候去英国？”
　　“八月上旬吧。”

　　听了他的话，千叶当即高兴地说：“也是八月上旬吗？我那时也会去英国呢。我要去看我妈妈和我弟弟。”
　　“是吗？你会去多久？”浅野翔问。与此同时，他在办公桌边坐了下来。

　　“十天吧。老师，说不定我们还能在那里见面呢。”
　　浅野翔笑了笑：“不可能的。我虽然也会去英国十天左右，不过，我要先去剑桥一趟，然后，再到伦敦大学讲学。”

　　“伦敦大学吗？我继父的女儿就在伦敦大学读书……老师，这样吧，我给你我继父家在伦敦的电话号码，你要是有空就打个电话给我。我总觉得，如果到了同一座城市，还是联络一下对方会比较好。”千叶边说边从书包里取出了笔和便笺本。

　　浅野翔迟疑了一下：“不用了。如果你真想联络我的话，到时就打电话给我吧。我若是身在伦敦，会接你的电话的。”
　　“那好吧。”千叶笑着点了点头。
　　浅野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看握在手里的那份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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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底的一天傍晚，千叶从打工的地方出来，走在街上时，突然想到自己很快就可以去英国旅行了，不由很是兴奋。毕竟，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出国。

　　这个夏天，她会去英国，浅野翔也会去，多田俊则会去美国……她这时突然想到了有末一弥，按江川美加说的，到了这时，有末一弥应该已经结束了在警察大学校的职前培训，到地方警署实习了……那么，现在的他，会被派遣到什么地方去呢？总不至于是北海道那么偏远的地方吧？
　　老实说，她还真是难以想象翩翩公子般的有末一弥在案发现场出现时的样子。

　　她这时刚好路过一家酒吧，看到许多人围在外面，靠近酒吧的街边还拉了一条警戒线，像是里面发生了什么刑事案件。她以前可以说是毫无兴趣看这样的热闹，不过，因为有末一弥做了警察的缘故，她不免有些好奇，于是多看了两眼。

　　她正要迈步走开，这时，刚好有个青年从一辆警车上走了下来，虽然已是黄昏，天色渐暗，不过，千叶看到他的侧影时还是怔了一下。那个青年，正是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的有末一弥。

　　那个东大的学生王子居然真的成了警察，她虽然千真万确地看着，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有末一弥这时正好朝她这个方向望了过来，蓦地看到了她，似乎也怔了一下。他和走在身边的一个同事说了几句话之后，快步向她走了过来：“千叶！”
　　“有末学长！”千叶望着暮色中他清俊的笑脸。她直觉，因为突然遇到了她，有末一弥有些喜出望外；而她自己，当然也同样是如此。

　　有末一弥出了警戒线，和千叶一起走开，渐渐远离了那些看热闹的人群：“好久不见了。”
　　“是啊。四月的时候，我问了江川，她说学长进了警察厅……当时，我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没想到是真的。”千叶微笑着说。

　　有末一弥笑了：“是吗？对了，千叶，你的法曹考试……考得怎么样？”
　　“还好，应该有希望通过吧。”千叶突然想到了什么，“学长，谢谢你的那些参考书，对我的帮助很大。对了，学长，我还是弄不明白，你为什么会……”

　　有末一弥微笑着看她：“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进入警界？这个问题，我一时也很难说清楚……有机会，我再告诉你。至于现在，我该进去工作了。”
　　千叶诧异地看着他：“现场勘查这种工作，你也要做吗？”

　　有末一弥点了点头：“至少现在是要的。况且，我现在仍然在实习期间，上司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千叶，先说到这吧。我不能在外面呆得太久，我的上司会不高兴的。”

　　“好的。真是不好意思，在学长工作的时候，我还来打扰你。”千叶忙说。
　　“没有的事。我倒是很……”有末一弥笑着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我们的确是很久没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