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孤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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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暄不愿动，也动不了。
她蜷在朱晴的身体中，孤独地注视着苏经尘铁青的脸，朱夫人喜极而泣的面容——这就是朱晴的父亲母亲。
嗓子被哭哑了，身体没有力气，有人抱着她离开了这个地方，苏暄忽然想起那个老头还没吃饭，不知道他会不会就这么偷懒躲掉这顿午餐。奇怪，她心里有点发酸，不过泪水是流不出来的，因为主宰身体的是朱晴，她现在正无力地缩在母亲怀中昏昏欲睡。
曾经听老头说过，一个人的身体所承受的魂魄是六魂十四魄，再多了就会爆体而亡，今天正好被她碰上了这么一回呢，只不过，是亲身验证了一体双魂。
快要睡着了，苏暄想。或许睡一觉醒来之后她能见到张小璐在她身边歪瓜裂枣地睡，还有老头每天必备的敲门铃，嗯，说不定老头一高兴就给她们做早餐了，说不定这都是一场梦呢。所以苏暄真的睡了，当朱晴终于抵挡不住睡魔的降临时，她的意识伴随着朱晴的意识一起，沉入深度睡眠中。
不知道为什么，在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她似乎看见有一双海蓝色的眼睛在深处注视着她。
这是梦？
或许是，或许不是。
似乎有风载着她没有重量的灵魂漂浮，天空中白云变幻不定，她就在云层间穿梭。
俯视这片大地的时候，苏暄发现这是一片巨大的半岛，四周是没有边际的深蓝大海，她站在高空中，仿佛天上的神明，海鸟从她的脚下飞过，在长空中划出无形的轨迹，看得见的海，看不见的风，看得见的梦，看不见的命运……明明方才她随着朱晴一起睡去的，这里是……是梦吗？是朱晴的梦，还是她的梦？或者又不是？
苏暄懒得去想，她凝视着脚下的大地，似乎有什么在召唤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随着天风降了下去，渐渐地她看清了陆地，看清了山脉的恣肆奔流，看清了城市的铺张华美，海岸边涌动的潮水步步紧逼地扑了上来，蓝色的大海用隐忍的温柔日复一日来而复往，这里是……她望着空中的太阳，再往下，那里是海边，高大苍凉的石柱立在海崖之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却被岁月磨平，这种风格……是希腊吗？
有两个人来了。
他们是突然在石柱边出现的。
看到他们的第一眼，苏暄觉得很惊讶，她在半空中注视着他们的背影，但的确，虽然没有看到他们的容貌，但他们的发色，身量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人的双手，是被另一个人反钳的。
海蓝色的，苏暄心想，有些熟悉的颜色。
被制住的人冷冷说道：“撒加，你以为将我囚禁在水牢之中，你就能摆脱你心中的邪恶吗？”
另一人没有说话，站在海崖之上，就好像他本不是为了囚禁一个人而来，而是为了去看那绝美的爱琴海。
被制之人一阵狂笑，不知道为什么，苏暄竟然能想象得出他脸上的张狂和邪狞，究竟是不服输还是……谁说得清呢？
“我亲爱的哥哥，总有一天，你会与我一样的，不，你比我更加邪恶，哈哈哈哈……”两个人走远了，他们顺着海岬的阶梯往下，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光影将远处的这两张脸同时模糊，苏暄看不清。
她有点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不说话的人是谁，便急急忙忙地掠过破败的神庙，向海岬下飘去，潮水在涨着，粗大的铜柱束缚着水牢的门，苏暄将身体浸入海水，感受着奇怪的漂浮感，然后她望见那些纠缠着斑驳铜绿和肥硕水草的铜柱之间，一个年轻人坐在里面——而另一个人，已经完全没有踪迹了！
她心里有一点点失望。
苏暄漂了过去，她穿过那些铜柱走近那个年轻人，他的发色是天蓝的，眼睛是天蓝的——其实海蓝和天蓝，在某种时刻并不存在区别，但不知为何苏暄见到他时就想这样形容。只不过，他的神情实在不是蓝天之上应该有的那种，反而更像暗夜的阴冷和绝望。
绝望？
苏暄想了想，随后她发现当自己来到他身边的时候，这个人并没有察觉到她。
她有点奇怪，想到自己可以没有质量地浮在蓝天之上，可以穿透巨大的铜柱，但也能如常人般行走在地面上，这几种，似乎有点自相矛盾呢。这么想着，她用手去摸了摸这个人的头发——
她看见他一瞬间跳开了，伴随而来的还有带着惊人力量的一拳——当然，是打不中她的，打中的只是空气。
苏暄忽然觉得有点好玩，她漂浮在他周围，来来回回地用冥想来凝聚形体去碰他，比如摸摸头，拉拉手，拍拍肩之类的——他看不见自己——然后看他暴躁而狂怒地对着空气发拳——永远打不中的！只要她不愿意凝聚形体。
不知道这些动作引发了他哪些不良的回忆，年轻人张牙舞爪地对空气们进行反击（空气：我真无辜……），苏暄尤其发现，摸摸他的头效果比其他动作要好玩得多，因为每打出一拳，他都会咬牙切齿地念一句：“臭老哥……”
但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眼里除了冰冷，还有哀伤。
他说的……是那个亲手将他关押在这里的人？她想起住在筒子楼里的老头，还有天天外出蹦跶喜欢捏她脸的小师姐，这样想着想着，她不动作了，沉默地退了回去，奇怪的是那年轻人竟然也没有追问是什么人作弄他，只是缩到一个墙角，抱住双膝，面无表情地望着地面。
忽然之间，两个原本闹得“兴高采烈”的人各自退缩，原因各自不明。
苏暄想了想，走过去凝聚形体，在他面前写下两个字：“谢谢。”不出意料，年轻人惊讶地抬头望过来——自然他仍然看不见——然后他问了个很出乎她意料的问题：“什么意思？”
苏暄汗就滴下来了，她本来以为他会问问自己是什么人的。正想开口解释才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听得懂他说话！（某：汗，你反射弧真长）
是的，是希腊语，她竟然听得懂了！
苏暄一时间愣住，反应过来后连忙解释：“是谢谢……”但年轻人似乎并没有听见，苏暄又说一遍，过了一会儿，却只见年轻人疑惑的表情。
她有些无奈，一边心中暗想，难不成这里的人听不到她的声音，一边在地上写：“Σαευχαριστ”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学会希腊语的，但是知道了发音和字母……呃，望天，应该没写错吧~！
年轻人看到地上乱七八糟的字母愣了一下，这令苏暄脸上微红，她能看得懂听得懂说得出口，但不代表她会写，至少在她眼里，希腊字母和狗爬字……呃，好了好了，不说了。但紧接着，年轻人皱了下眉，冷冷道：“谁要你说谢，无聊！”
苏暄叹气，这个人看起来比她大，可是怎么还能这么孩子气。她在地上画了个笑脸——她自己是不会笑的，只会画而已——然后她随着风的方向飘出了水牢，她看见那个其实还是个孩子的年轻人出神地注视着那个笑脸，似乎在回想什么过去。
苏暄往海的那边飘去，飘着飘着，她觉得有点累了，就又往回，仍然是那个水牢，年轻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苏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往北飘，飘向城市，山脉，还有……
她看见，一个巨大的结界在高山之上闪着沉默的光华。
似乎，来往的路人从来没有发现它。
苏暄看了一会儿，渐渐地，这个结界在她眼中变得稀薄，一个庞大的建筑群暴露在她眼底，顺着山势的，壮观的，在夕阳血红的余晖下石柱摩挲着古老的故事，就仿佛神话和荡气回肠的史诗中，那些神明的宫殿，在太阳升起落下之际，流沙渐渐消失之时，仍静静伫立着，向光阴无声宣誓自己的信仰。
一，二，三……十一，十二……一共十四座宫殿，最上方的两座，似乎不同寻常地威严。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召唤她，自这宫殿之中散发出来，那似乎是一个绝世的秘密。
苏暄落在地上，眼前的第一宫在残破的石柱之间高高伫立，而第十四宫，已经成为天边遥不可及的斑点，她信步飘上第一宫的台阶，石板之上刻着一个简单的符号，苏暄看了半天，没有看明白，干脆向里走去。
仍旧是高大异常的石柱，苏暄心中既佩服这个建造宫殿之人，能够建出这般宏伟的殿堂，又忍不住去仰视这种隔绝了人力的壮美之后暗自腹诽，石殿中只有灰色，精美的花纹，栩栩如生的雕饰，全部是灰色的石料，会视觉疲劳啊。
忽然，一点紫色闯入了她的视野，在这满眼的灰色之间显得异常亮丽。苏暄低头看，竟是一个小娃娃，穿着黄金的铠甲，坐在石床上，似乎在闭目——冥想？发呆？呃……这两种看来没什么区别的。
他的头发是淡紫色的，就像草丛中那种小巧的甘菊花那种淡紫，浅而清，淡而明，他的眉间点了两粒朱砂记，不过更重要的是，长着一张让苏暄忍不住想上下其手的团子脸（用个修辞来说像刚出炉的粉粉白白的糯米团子）！
苏暄差点就忍不住过去碰了。
但就在这时，另一个脚步声传来，苏暄猛地把手缩回，转头看到一个大块头男孩跑了过来，“穆！”
小紫团子在这时睁开眼睛，双瞳是草叶的那种轻绿色“阿鲁迪巴，有什么事吗？”一开口，声音软糯而温柔。
名叫阿鲁迪巴的男孩气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那个……撒加哥哥，他说今天晚上要检查功课。”
“当上教皇助理还不嫌累，一定要找我们麻烦……”穆歪着他的团子脑袋，“不过，你特意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嗯？”尾音一扬，似乎暴露了他内心的期待。
“当然不是！”阿鲁迪巴憨厚地笑了，然后他眨了眨眼，“听说今天米罗又偷跑下山去，被艾俄洛斯哥哥抓回来了。”
“哦……”穆浅浅一笑，又软软地问：“然后呢？”
“他说，从山下买了零食回来！”
穆点头：“唔，又被卡妙揍了一顿吧？”
阿鲁迪巴睁大眼：“咦，你怎么知道？”
穆微笑道：“那只小蝎子，他哪一回不是偷拿卡妙从来不用的零用钱然后被发现。撒加哥哥也真是，说什么圣斗士要修炼心志，所以要少下山，更少零用钱……”
撒加？又是他。
他慢慢悠悠地从石床边的缝隙中摸了摸，摸出半袋烤鱿鱼干，“我的存货也不多了。”
苏暄在一边看得那叫一个汗，这孩子……
阿鲁迪巴盯着穆手里的鱿鱼干盯了半晌，穆笑吟吟地拿给他，“吃吧，我知道你午饭没吃饱。”
“呃，可以吗……”他咽了口口水。
“和我客气什么啊你，哎，谁知道竟然轮到米罗小蝎子做午饭，冤孽……”穆一脸悲痛。
“唔，还有晚饭是修罗做……”阿鲁迪巴一边啃着鱿鱼干一边说话，苏暄对他能如此口齿清晰地在吃东西的同时说出话表示钦佩。
“修罗做饭！”穆的眼睛亮了起来，随后他再次微笑如春风，“不过他口风一直很紧，怎么突然答应开放他的宝贝厨房了？”
“艾俄洛斯哥哥吃完午饭后，说长此以往，圣域会丧失战斗力，所以他把修罗拉去谈话了。”
谈话……
穆庐山瀑布汗，“修罗现在回来没？”
阿鲁迪巴也汗了，“没……”
两人同时望了望天——花板。
“已经两个小时了啊……”脸色甚悲壮，“修罗，你自求多福吧……”
戳——
“谁？！”穆猛地后跳（苏暄：像小白羊一样~），阿鲁迪巴疑惑地看他：“穆你怎么了？”
戳戳——
穆继续跳……
“呃……咳，没什么……”被戳了脸这种事怎么能说……
像棉花软糖一样软！
苏某人老怀大慰（某：其实你只有十岁），从白羊宫扬长而去。
接下来的第二宫，第三宫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石柱在宫殿之中沉睡，待到第四宫时，苏暄走得有些累了，就改用飘的。
她望着这一宫，直觉有些不舒服，在半空中进入之后，却看见石柱之上贴满了面具。
怨气！
苏暄有些好奇，在这种看起来光明圣洁的地方还能看到如此深重阴孽之气，每一张面具之上锁着一个怨魂，几乎全部都是惨死者，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束缚着它们，不让它们轮回转世。
苏暄微微一抖，迅速向里飘去，在这种地方一不小心被收了，就真得不偿失了。
一个小点进入她的视线，随着她越来越接近，那个小点渐渐扩大成人形——是一个男孩，一头青色的短发，身上同样是黄金的铠甲，他阴郁地坐在石床下，摆弄着他的面具——那似乎是人皮做的。
平心而论，他长得不错，不过想来，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恐怕都不会喜欢这么一个阴气重的孩子。苏暄这么想着，就多看了他一眼，俯身下来坐在他身旁，这男孩绝对察觉不出她的存在，苏暄也不打算做什么，她就静静看着他摆弄面具，揉来揉去，戳来戳去，对着面具发一会儿呆，又开始重复刚才的动作。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苏暄起身往外走，回头看了男孩一眼，他仍在对着面具发呆，或许他的童年唯一的玩伴只有这些了，再或许，他也会一直玩下去，直到——
直到战争来临！
苏暄被脑海中忽然冒出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到了现在，她都不知道她此刻身处的是什么地方，但是……但是她为什么会在这么和平安宁的环境之下，产生这样的想法？
苏暄将这个念头压下，重又变作波澜不惊，继续向上飘移。
第五宫……没人。
第六宫……好漂亮！列作一排，形态各异的神女们姿态曼妙，雕塑在石壁上为这宫殿平添了许多庄严，这一宫似乎不像其他宫一样，纯以宏大壮丽取胜，细致处碎花流转，异常精致。天边金乌西沉，红日浸没在云海间投射出片片碎光，将石柱映得斑驳凄迷，苏暄飘入第六宫，不多时便见到了同样的石床——看来还是没人呢。
她往前走，路经一道暗红鎏金的雕花大门，这似乎是她在这片宫殿中见到的，唯一带有色彩的建筑，忍不住停下来朝着门多看了两眼。不料就这两眼，这道大门忽然无声地打开，紧接着一道金色的光芒扑面而来！
苏暄一惊，魂魄顿时飘到了一边，金色光芒却仿佛有生命一样紧咬着她不放。她试图腾挪了几下，却发现在这闪电般的移动中金光距离她越来越近，苏暄无奈，倏地窜进大门，金光随着她窜进了大门，忽然之间，竟消失无踪！
漫天的粉色花瓣。
好像有一种浅浅的香气弥漫在心间，柔嫩却空寂，亲近而遥远。天地流连的花海之间，远处是两棵高大的青葱树木，她看见一个人在树下，他的长发和战甲是太阳的金色，结跏趺坐，手为说法印，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不知是为了看不见心烦的事，还是为了看见眼睛所看不见的。
他的容颜秀丽如女子，再近些看竟是宝相庄严，似有一种柔净的光芒凝结在他身周。单从年纪看，似乎他还没有苏暄大，但小小年纪竟能察觉到她，苏暄不得不对他十分重视。
“何人至此。”
说起来，他是这里第一个能够发现自己的人。
苏暄眨了眨眼，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说她是观光旅游的？她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我无意中走进来，在这里迷了路……”这个理由真是烂透了，她心想。
但过了许久，竟没有人回答。
“为何不说话？”那孩子又问。
苏暄心中一惊，回想起大海水牢中和那个年轻人说的话，他似乎也没听见，这样去推想，这个世界的人，除非接收自己以冥想留下文字和触觉，似乎见，闻，嗅，尝，感都无法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但既然如此，这个人……他是怎样发现自己的？
苏暄盯着树下的孩子，默不作声地往后退去，那孩子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不再说话，任由她退出了这片花园，而后暗红大门关上。
真是……太可怕了。
苏暄心里默想，至少在现在，她不希望被人发觉，向上看吧，看完了就离开，再也不来了！
她飘离第六宫，往上行去，但奇怪的是接连四宫，竟一个人也没有。
七，八，九，十……这是……第十一宫？整一座圆形的宫殿？
就在她走到宫门外时，远处刮来一道旋风。
呼啦一下，一个蓝发男孩张牙舞爪地从宫里跑出来，他身后跟着铺天盖地的白色冻气，看上去极为狼狈，“哇呀卡妙你干什么~！”
“我不解气。”清冷的声线从宫里传出，然后……
“钻石星辰！”
“轰隆！”又一道白色冻气破开空间窜过来。
“啊啊啊卡妙我错了我不该说你长得像个美人不该打翻你家猫的牛奶不该把你的兴趣爱好偷偷告诉山下的报社不该……”
苏暄汗了，你……这是在认错吗？
果然——“曙、光、女、神、之、宽、恕！”
“啊呀呀呀呀呀——！！！”
男孩嗖地一下从她身体里穿了过去。
苏暄：“……”
紧接着到来的冻气，呼啸而过，毫无滞碍，简直完美极了。
苏暄：“……= =||||||”
“我说卡妙，你暂时放了米罗这小子一马好了。”一个优雅妖娆的声音。
“是啊，要是被撒加哥哥知道了可就糟了，他一直禁止我们私斗……”忧心忡忡。
“别劝我！”
“不是劝你，夏天还没到呢，摆一座冰雕在路上比较碍事，哪天撒加和艾俄洛斯烦了，就把这只蝎子扔去摩羯宫煮汤，我可不想被蝎子汤毒死……”
“……”
“我开玩笑的~”
“……|||||||||||||”
“阿布罗狄，老子没得罪你吧！”身后遥远的地方传来据说是“一只名叫米罗的蝎子”的声音。
“啧啧，听听，这只死蝎子还敢自称老子，上回真该由着撒加把他扔到我的玫瑰花丛里做花肥……不行，他做化肥，我的玫瑰会受罪的，哎，连花肥都不如，可怜的小蝎子~”
“……”
“呵，呵呵……那个，阿布罗狄，刚好你也在，哥哥告诉我晚饭由修罗做，让我通知你们一下，今晚去摩羯宫……”
“什么？”
嗖地一下，某蝎子从后方窜回宫殿。苏暄眨了眨眼，随他飘了进去。
宫殿中有四个孩子，冰蓝色长发的看起来年龄较大，长得极美，就像女孩子那样的，玫瑰那样的艳丽，听方才的对话，他应该是叫阿布罗狄。另外三个都是七八岁的样子，那个宝蓝发色的米罗蝎子容颜颇为精致，可以想见长大之后会是个俊朗阳光的少年，而那石青发色的孩子面容秀丽清雅，更有一种纯白冰雪似的气质，褐发的小男孩看起来颇有活力，纯挚可爱。
想到前面宫殿中，幽雅温柔的紫团子，憨厚朴质的大块头，阴沉冰冷的面具娃娃，高邈出尘的小公主……再看看眼前四只，真是一时无两。
“艾欧里亚，你说什么？”米罗拉着艾欧里亚的双肩摇啊摇，期待地看他。
“呃……”
阿布罗狄手里转着一枝玫瑰，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怜的艾欧里亚啊，被摇晕不是你的错。”
“晚饭修罗掌厨。”石青发色的卡妙淡淡说道。
“哦也！”米罗蝎子一蹦三尺高，“看来晚饭能吃饱了！”
“哼，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做的那锅烂汤，我们至于吃不饱么。”
米罗怒，“一般人还吃不着呢！这还是卡妙教我做饭的时候我做给他吃的。”
阿布罗狄沉痛地拍了拍卡妙的肩膀，“卡妙，辛苦你了。”
“……”
苏暄飘在半空中看着这堆孩子，目光平静如水，温柔如水，远处传来脚步声，一个墨绿发的孩子无精打采地走了过来，被艾欧里亚先瞧见，“修罗！”
“哟，被艾俄洛斯放了啊。”阿布罗狄笑。
米罗小蝎子蹦过去把他拽过来，艾欧里亚问：“哥哥和你谈完话了？”
“唉……”修罗叹气。
米罗说：“修罗，我万分地同情你……对了，今晚我想吃法国大餐~！”
修罗：“滚！”
米罗笑望卡妙，卡妙不语，表情甚淡定。
“喵”，一只花斑猫从阴影中跳了出来，幽雅地走到卡妙跟前，卡妙出奇地温柔笑笑，低下身子抚摸它。
米罗脸绿了，“修罗，我要吃烤猫肉！”
“……曙光女神之宽恕！”
修罗一脸黑线地看着这对冤家再度开打。
艾欧里亚一脸诚挚地望着修罗：“实在是麻烦你了，我哥他一向那样……”
“……没事……”
阿布罗狄又笑：“好了，看来我们的修罗大厨需要回到摩羯宫准备晚餐了。”
修罗怒：“你这没有兄弟爱的家伙，我的价值就剩下晚餐了么！”
“当然不，你的价值……”只见阿布罗狄倾国倾城地一笑，“还有早餐。”
……
苏暄从十一宫飘出，飘过了无人的第十二宫，来到了第十三座宫殿前。
这里似乎和前面的规格有些不同，庄严而凝重，巍峨的白色大理石门上镶嵌着黄金纹饰，立在山顶之上，仿佛高山仰止。
忽然，大门开了。
一个褐发碧眸的少年走出，一身爽朗英气，面容仿佛古希腊的石雕般，坚毅而俊美。
他身后空旷的宫殿之中有一道声音传出，“艾俄洛斯，觉得累了？”
少年多走了几步，望着山顶的夕阳，而后道：“修罗刚走，我出来放松一下。”
殿中的人似乎笑了一声，“嗯，我不会告诉教皇的……”
不知道为什么，苏暄觉得他的声音异常好听，沉而凝冷，柔而素静，从殿里传来带了回音，听着有些模糊，但是似乎……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正想着，名为艾俄洛斯的少年回身向殿里走去，边走边说：“撒加，今晚检查完功课，就去修罗那里聚餐吧。”
“好的。”
……撒加？
他是在说殿里的那个人吗？
一瞬间，苏暄的好奇心被强烈地挑了起来，她想到了海牢中的少年，想到了一路上孩子们笑语中谈到的“撒加哥哥”，小小年纪当上了教皇助理的人。
“对了，加隆呢？”艾俄洛斯又问。
苏暄心中一跳，只听殿里的人模糊地笑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加隆？……加隆是谁？是他的弟弟吗？那个海牢中的少年……苏暄望着天边，现在或许涨潮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事。
撒加没有回答，艾俄洛斯只当他不知道，也不多问，一时大殿里沉寂了下来，苏暄站在殿门口不敢动，某种情感在这一刻疯狂涌动了起来，一沉一浮，有什么召唤着她，焦急地驱使她走进这大殿，但……她不敢，越是想进去，越有一种奇怪的情愫在心里滋生，生生将她的脚步按在原地，就算是强烈的好奇心，也无法突破。
一个沉沉的脚步声，在大殿深处响起，朦胧地接近了前殿，然后停下。
“教皇大人。”一阵哗啦声，似乎殿中的两人同时放下手中的文件。
一阵悠远的沉默，似乎有人在暗处绽放着无声的笑。
“撒加，随我来。”教皇的声音很淡，很远，就好像随时会被风和黑暗揉碎，清晰而模糊，忘却而记得，令人仿佛魔魅临身，转瞬不见。
但那个海蓝的声音只是应道：“是。”听起来，似乎只是清醒。
苏暄一怔，两个脚步声顺着远去，她忽然迅速地飘进大殿，殿中垂着厚重的绛红色幕帘，巨大的宝座之下是金红绒毯，两旁设了办公桌，那个名叫艾俄洛斯的少年坐下，专注地继续着工作，她的视线聚到了宝座两旁的通道上。
脚步声变淡，仿佛模糊的鼓点敲在心里。
苏暄顺着拐角飘过去，背后是一条笔直的通道，通往的地方未知，没有光，黑暗静默地趴在石壁和帷幕之间，一呼一吸，苏暄向前飘去，速度快得仿佛被火烧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见有烛光在前方的石壁间幽幽闪烁着，谈话的声音朦胧地传来，苏暄忽然停住，然后慢慢地，无声地走近。
谈话声渐渐清晰，已经可以听见内容了，烛光中两个身影，一个高大厚重，一个纤拔挺直，少年的背影是海蓝的发，教皇的脸上覆着金属面具，眼睛血红。
“……你去了斯尼旺海岬？”
“是的。”
“那么，可以告诉我是去做什么吗？”
“……”
一阵沉默，然后他说：“加隆，我把加隆关进了水牢。”
“你……”
教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讶，有些说不清的分量，但是撒加紧接着说：“他想要杀了女神，杀了您，还劝我和他一起将您取而代之。我无法容忍他的邪恶，希望爱琴海的水，能洗清他的心吧。”
教皇没有说话。
“您认为我做得不对吗？……老师。”少年望着面前的长者，提出了疑问。
然而教皇叹了口气，“撒加，你很久没有叫过我老师了。”他伸手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那一瞬间，苏暄几乎呆在原地——
那是一张怎样风华绝代的脸！
这几乎能把人心肺撕裂的美，这搅动数亿星河之美，是容貌，是眼，是唇，是魂魄，一转身一回首，春天万花如炽，秋天红雪漫山，潮生潮落的沧海，巍巍独立的昆仑，冰雪聚裂浮云白水，岁月如风，大哉天地——
就在他血红的眼里，就在他的灵魂下，漫漫而起，溶溶而落。
“老师……”
教皇转过了身，天地失去了太阳。
“对错善恶，怎么分得清楚，撒加……你的心中藏着什么，我看不见，外人称你善良，并不是假的，只不过……怎么分得清楚呢……”
教皇向前走去，“我去照看雅典娜了，你回去吧。”
空旷的回廊中摆荡着回声，然后一片沉寂，蜡油滴在铜制的菱花烛台上，晶莹刺眼，墙下花纹刻绘着深深的阴影，少年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他许久没有说话了，苏暄不敢走上去，他也没有走过来。
然后，她听见他的声音响起。
“谁在那里？”他冷冷说。“你不是圣斗士，你是什么人，怎么来到这里的？”
死寂，还有蜡烛燃烧的噼啪声。难道有人进了这通道吗？竟然没有响声……
她听见了一声冷笑，不紧不慢的，威严的，骄傲的，吞噬灵魂，抹除黑暗——就仿佛不久之前，在另外一个遥远的时空中，同样的声音，同样的深海之蓝，同样的星辰。
为什么想要知道他的面容？为什么听过他的声音？扣动心弦的奇怪直觉，为什么熟悉，为什么似曾相识，为什么有神灵召唤，答案——在这里。
少年蓦然转身。
他的眼睛！
沧海蓝的滔天巨浪轰然击下，风涌咆哮，海天相接，深青古天之外纯净无方，再往深处，暗黑宇宙中漂浮着星屑，碎裂爆炸，银河被他搅动，舀起，然后——
禁锢在这双眼里。
惨黑的通道中央，站着惨白的女孩，她的神情也是惨白的。
仿佛有一道光线准确击碎了她的视觉。
然后她知道了。
“原来你……说的是我……”
原来，这是一个梦。她想。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孤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