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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传承 ...


  •   雨还未浓,酒也未残。
      人却已不见。
      依然还是白日,白日后是黄昏。
      夕阳西下,雨已停,院子里静的可怕,屋子里却热的可怕。
      汗水正在从四肢百骸里勃发,它们不断地流淌、流下,仿佛夜风也不能吹散。
      有人正在轻声地询问着,问得好像是轻些、还是重些?
      有人却在调笑,反问道,你忍了三年,还有空管这个?
      他当然不想管。
      他当然是想粗暴些。
      人若不用力去爱,拿什么化解对彼此的伤害?他们本就有情,又何需蛊虫来催动?
      可他虽然用力,心却柔软地像要融化。
      黑夜已经降临,天上月缺月圆。
      黑夜又将燃尽,大地如日初生。
      陆小凤看着窗外明亮的晨色,听着林间的蝉鸣,突然萌生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你说,那第三次发作会如何快乐?”
      他虽问了,却没人回答。
      因为花满楼很累。
      他腰有些酸,腿有些软,两只眼皮更沉,连一根手指也不想再抬,自然更不愿理会胡话。
      “难道你不好奇?”
      花满楼想摇头,却又忍住。
      无论陆小凤说些什么,他都懒得搭话,最后被逼得急了,只评价了一句“荒唐”
      这句“荒唐”听在旁边人耳中,却不像对蛊虫发作时的感想,倒像是对这一夜所作所为的批判。
      可那又如何?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得荒唐时且荒唐。
      陆小凤想,就连西门吹雪那座冰山也曾为感情而消融,他难道不比西门吹雪更多些人情?
      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会像那冰山一样?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还笑得很开心,吓了花满楼一跳。
      “你说,西门吹雪那副德行,像不像被人偷偷灌了薄情蛊?”
      花满楼好像终于有了点兴趣,但也只说了一句:“改天他要是来看你,你可以当面问问他。”
      但西门吹雪从未来过孤山。
      他们上一次联系,还是三年前,那只雪白的信鸽送来的那封信。
      想到那封信,陆小凤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忍不住有些好奇,那个人与那把剑…现在已到了何种境界?他若真的想杀自己,自己是不是能从那把剑下生还?
      这个答案,恐怕只有等到西门吹雪亲自现身的那天。
      而那一天并未来的太晚。
      就在山下的荷花还未盛放之前,一道洁白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孤山。
      这个人从未来过孤山。
      他现在却来了。
      他的剑只要出鞘,不沾染陆小凤的鲜血,便绝不归还!
      他也早就想杀了这个人。
      虽然没有合适的理由,但没有理由往往就是最好的原因。
      他们之间注定要有这一战。
      他问道:“你的剑呢?”
      被问的人就站在对面,正皱着眉头打量着他白晃晃的衣襟,和那把更干净的剑,看完又低头去瞧自己满是灰尘的衣角,和沾了满手的苔藓。
      “你说的该不会是惊鸿吧?。”
      陆小凤的语气十分坦荡、自然,甚至满不在乎。
      “那剑三年前就已经断了,况且,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用剑?你想杀我,还管我的手里有没有剑?”
      西门吹雪也在瞧着他,瞧了半晌,那双冰冷而明亮的眼睛却渐渐黯了下去。
      因为他终于发现,陆小凤已没有了斗心、争心。
      即使他强迫他出手,得到也一定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只是勉为其难的敷衍。
      不知为什么,他想通了这点,却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西门吹雪突然道:“我有一个儿子。”
      陆小凤愣住了。
      他当然知道西门吹雪有一个儿子,他还亲眼见过那个孩子。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有儿子吗?”
      陆小凤的脸立刻皱成了一团:“我跟谁生的?”
      西门吹雪并不想管他跟谁去生,他只觉得:“你应该是有一个儿子的!”
      陆小凤忍不住想,这个人恐怕是练剑太久,已经走火入魔了。
      他试探道:“你不打算跟我决斗了?”
      西门吹雪像是失望,又像是失落,慢慢道:“你已无心恋战,我又何必强人所难?”
      可他既然来到了孤山,见到了陆小凤,他的剑绝不能轻易归还!
      他突然出手。
      剑已出鞘。
      剑气斩向一棵巨松!
      剑光收敛,西门吹雪的人也不见。
      陆小凤却瞪大了双眼,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实在不懂,这些剑客高人到底哪来的习惯,天天卖弄什么风雅?还嫌自己不够出尘?
      不打架便不打架,砍别人门口的树干什么?
      长出这么一棵古松,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年风吹?多少年雨打?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棵树一点点倾斜,一点点栽下。
      一声少年的惊叫却突然出现在林间。
      他立刻一动,已到了声音跟前,便看到一个少年正抱着头,盯着倒来的巨树试图躲闪。
      陆小凤只伸出一根手指,在巨大的树干上一戳,那根古松就轰隆隆的换了个方向,滚下了生满春草的斜坡。
      那少年也不怕了,立刻拍起手来,叫道:“这是什么功夫,能不能教教我?”
      陆小凤打量着他,见他约莫十来岁,生得很俊秀,衣着虽简朴,配饰却难掩富贵的出身。
      他忍不住问道:“你又是什么人,能不能也告诉告诉我?”
      那少年只盯着他看,看了一会突然道:“你是不是陆小凤?”
      陆小凤点了点头。
      少年便笑了:“看来,我找的没错,这里一定就是七叔的家!”
      七叔?
      陆小凤又怔住了:“你是?”
      少年道:“我是他的家里人,花平叔被我爷爷派出去做事,我是来替他送信的!”
      说完,他解下了背着的包袱,在地上一阵乱翻,翻了半天,又站起身,猛地一拍额头,叫了声“诶呀”,手向怀里探去,摸出一封书信,递过给来陆小凤。
      陆小凤刚要去接,他却又把手缩回,连声道:“不行!不行!这是给我七叔的,先不能给你!”
      陆小凤瞪着他。
      少年又道:“这是只有我七叔才能看懂的信,就是给了你,也没有用呀。”
      他说完便抓着坡上坠着的一根藤条,想往陡峭的山坡上爬。
      爬了半晌,却无用。
      他抬起头来,用那双无辜又天真的眸子盯着站在上面的人。
      陆小凤叹了口气。
      他还能怎么办?
      那少年一进院子,便连声叫了几声七叔。
      花满楼从屋子来出来,见了自己的晚辈亲人,自然十分开心,只问了两句话,那少年便立刻催促他道:“我爹说了,让我一到这里赶紧让你去看信。”
      他把花满楼拉近屋子里去看信,自己却一个人跑到外面出神。
      陆小凤刚一进院子,那少年便立刻凑到他旁边问:“我七叔的头发怎么了?”
      陆小凤立刻弯下腰,用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声道:“你千万不要告诉他!知道吗?”
      少年盯着他同样有些风霜的鬓边,很是纳闷:“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他会伤心!难道你希望他伤心?”
      少年听了,似是认同,眼睛却又一转,问道:“你是不是经常这样骗他的。”
      陆小凤立刻跳起来否认。
      况且,这的确是他最后一次骗他。
      少年只好勉强地点了点头:“我可以不说,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陆小凤有些好奇:“什么事?”
      那少年盯着他,突然十分地认真道:“你能不能做我师父?”
      陆小凤大惊。
      他刚刚才重拾三年前那种自在的快乐,绝不想这么快就找一个拖油瓶,况且,他也没到老到一定要找个传人的地步。
      “不行。”
      他拒绝的很干脆。
      少年道:“就算是老在我七叔的面子,也不行?”
      陆小凤道:“你只不过是他的侄子,又不是他的儿子,你要是他的儿子,我或许会考虑一下!”
      少年追问道:“一点可能也没有?”
      陆小凤摇着头,满脸可惜,口中却无情道:“一点也没有。”
      少年听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神秘莫测的笑了。
      这笑容一直留在陆小凤的心里,让他十分忐忑。
      他总觉得,这只小狐狸一定还有什么招数没使,他只盼花满楼回信快些,赶快将这小祖宗打发走。
      直到第二日清晨,露水已凝固在屋檐下。
      陆小凤数到第一百三十八滴时,花满楼终于从屋子里出来了,身后还跟那个少年,他的脸上居然十分神气、十分认真。
      花满楼一坐下,就立刻道:“我认了个儿子。”
      陆小凤一口茶水当即喷了出去,茶杯也掉到了地上,他惊讶道:“你…随…儿子?”
      花满楼皱着眉,抖了抖衣襟,不满道:“你说什么?”
      陆小凤抹了一把嘴,艰难道:“你就这么随便认了个儿子?”
      花满楼点了点头。
      “我五哥来信说,反正我这辈子也不会有儿子了,他想过继一个给我。”
      他又“盯着”陆小凤,缓缓道:“难道说,你希望我真的有一个儿子?”
      陆小凤沉默了。
      不知沉默了多久,他才对一旁的少年沉声道:“还不叫师父?”
      少年便立刻笑开了,跑过来站定,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
      陆小凤听了这一声叫,突然想起了西门吹雪的那句话——“你应该是有一个儿子的。”
      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们还有一场未完之约。
      他即已无心恋战,可他们总会有传人。
      他们虽然不会再交手,但他们的传人却终有一日还会在江湖中相见。
      但在这之前,他却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虽然不一定是位好师父,但这件事总归要问。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那少年听了,笑得很是开心,因为他不仅很喜欢自己的七叔,也很喜欢这个一眼就相中的师父。
      “我当然姓花,我叫花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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