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同人]夏夜萤光》舍得就好

4、第4章

　　水汽氤氲的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渐小，夏目关上莲蓬头，拿起一根干燥的毛巾站到了镜子前。全身细碎的伤口在水流的刺激下密密地泛着疼，男孩微蹙着眉几下将模糊的镜子擦干净。

　　镜子里的人有双浅褐色的眸子，在灯光水汽的润泽下透出一种几近琉璃的清透色泽，眸子的主人却像不愿多看般迅速眨了下眼，扭过身努力借着镜子看向自己的后背。

　　一块乌青色、宛若不规则掌印的痕迹赫然出现在男孩单薄的背脊上，与周围洁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夏目的心往下一沉，昨晚在路上碰到的那个妖怪果然没有轻易就放过他……

　　“啊嘞嘞，人类的小孩，你是不是能看到我？”
　　“看不到吗？真的吗？嘿嘿嘿……”

　　放学路上，那个全身裹在黑雾里的怪物恶作剧般绕到了夏目的身后，猛得将努力装作对它视而不见的男孩推倒在地，然后大笑着追在害怕地忍痛向前逃跑的男孩后面：“哈哈哈哈哈……这不是能看见吗？有意思，区区人类而已。你跑不了的，你的身上可有我留下的印记呢……你跑不了……”

　　那饱含嘲弄和恶意的声音在夏目的脑海中盘桓不去，重新唤起了男孩心底的不安和恐惧，裸露的身体上激起了一粒粒细密的鸡皮疙瘩……

　　“咚咚——”浴室门被敲响。

　　伴随而来的是谷崎先生因隔着一扇门而略显低哑的嗓音：“出来，别泡澡。”

　　沉浸在思绪里的夏目吓了一跳，连忙应声道：“是。”

　　他三两下胡乱地把自己擦干，套上睡衣的时候看到袖口上有点点血迹时才发现，刚刚无意识攥紧拳头时指甲戳破了手心的擦伤，此时正缓缓渗出新鲜的血液。

　　——真是、没用啊！

　　夏目垂下眼睫，皱眉抽了张纸擦了擦手，然后将它揉成一团，用力地扔进了垃圾桶。

　　***

　　客厅里，谷崎先生正在翻箱倒柜。

　　夏目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正看到他叼着烟蹲在地上，两只手在柜子里翻个不停，不断有各种零碎的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滚落出来，让原本还算整洁的客厅变得凌乱起来。

　　“没找到别的，先用这个对付一下。”男人咬着烟嘴回过头来，起身拎起一小瓶酒精走了过来。

　　“是，谢谢！”夏目应着，下意识又看了眼对方的下巴，一块隐隐泛青的红痕盘踞在男人端正的下颌角，令男人一向严肃冷淡的脸庞显出一丝滑稽。

　　“是先吃点东西还是先处理伤口？”男人在餐桌边放下瓶子。他显然误会了夏目的目光，深吸了一口后拿下烟头将它掐灭在烟灰缸里，低头示意男孩自己选择。

　　餐桌上摆着两桶热腾腾的泡面和一个小小的酒精瓶，夏目犹豫了一下，便坐在了餐桌前，端起其中一桶面。

　　桶是最常见的纸杯桶，面是最普通的方便面，甚至因为泡得时间过长都有点胀糊了，但男孩实在是太饿了，他从昨天早餐啃了个面包后就没怎么吃过东西了，上午因为没叫家长所以被罚站，中午饥肠辘辘地跑到小卖部，却因晚了一步，正赶上老板临时有事关了门，至于晚饭………他太害怕了，连门钥匙掉了都不敢回头找，更别说去便当屋吃饭了……

　　谷崎先生也坐了下来。他一般是看不上泡面、自热米饭之类速食的，虽然自己不会做饭，但对吃的东西却有些挑嘴。厨房里的几桶方便面是美和子为了夏目买的，谷崎先生忙乎到现在，肚子也觉得有点饿了，就随手多泡了一桶，现在见男孩埋首在桶里吃得舍不得抬头，不由也多吃了几口。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大口嗦面，一时间气氛前所未有的平和。

　　直到男孩沉默着喝完了最后一口汤……

　　“嗒”，有水珠轻轻地滴落在桶底。

　　“……对不起。”男孩低着头，嗓音里带着轻颤。

　　谷崎先生没有说话。

　　他其实真的不是什么见鬼的有耐心的好家长。收留这个孩子不过是为了还草壁美惠子的人情，半夜出去找人只是出于一点基本的人性和责任感，而多余的那些，譬如找药或者给男孩弄吃的，倒真的有些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了。或许只是因为心情好、一时心血来潮，或许……是因为对象是这个一直很安静、连哭泣都像是怕惹人讨厌般竭力压抑着不出一声的男孩，谷崎先生叹了口，努力从心底扒拉出为数不多的一点宽容和耐心：“唔，说吧，怎么回事？”

　　“我……”夏目不敢抬头，闭了闭眼，稳定了一下情绪，“我把钥匙给丢了。”

　　“嗯。”

　　“老师说明天一定要请家长去一趟学校。”

　　“嗯。”

　　“我把学校里的玻璃打碎了，需要……赔钱。”

　　“嗯。”

　　“……”

　　“还有呢？”等了一会儿，不见男孩继续出声，谷崎先生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催促道。

　　“您帮了我，我……我还把您给弄伤了。”愧疚之极的声音。

　　谷崎先生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意外他会说这个：“不是这个。你的伤，怎么摔的？”

　　夏目忍不住抬头，泪眼模糊地正对上男人看不出情绪的视线落在自己忘记隐藏起来的手掌心，他略有不自在地收回手，重新落在桌面的目光里除了动摇外，还有些意外，似乎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冷硬的男人真的会关心起这个：“……我自己不，不小心。”

　　“……”

　　头顶有若实质的锐利目光凝视半晌，夏目的身体在这种具有压迫感般的静默里重新一点点紧绷起来，连泪水都自动停止了……他并不擅长撒谎，只是以前无数次经验教训告诉他：做个诚实的孩子太难了！伤痛太多，代价太大，他已经不敢了……但是欺骗眼前这个男人并不容易，他太敏锐，而这一刻男孩对他的愧疚已经漫溢到几乎要将自己淹没……

　　好在谷崎先生也没有一定要追究到底的意思，他只是挑了下眉，不置可否地说了句：“是吗？”

　　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习惯了昼夜颠倒的谷崎纯一郎直起身打了个哈欠，谈话到此已经没了继续下去的必要了：“我今天下午会去你们学校的。”顿了顿，“消毒，可以自己来的吧？”

　　“是。”

　　“很好。那么，晚安。”

　　“晚安。”

　　——谢谢您，谷崎先生，您真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