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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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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的学校离谷崎先生的家有点远,下了车后还有一段不短的坡路要走。
下午两三点,正是夏日里最热的时间段,谷崎先生脚踩在晒得滚烫的地面上,只觉得热浪袭人,连视线里远处的房屋和街道都有些晕白的扭曲。他戴上墨镜,在学校门口保安探究的视线下,在《访客登记表》上一笔一划写上:
学生:夏目贵志
家长:谷崎纯一郎
来访原因:与藤田老师见面
他写完,放下笔,挥去心底的一丝怪异,安静地等在原地。
接待室的人员往教师办公室打了个电话,挂上话筒后对谷崎先生有礼地笑了笑:“抱歉,藤田老师正在上课,请您稍等一下。”
谷崎先生了然地点了下头,问清附近的吸烟区后准备先去抽根烟。
这是一个规模很小的小学,两栋教学楼、一栋综合楼再加一个小操场便是学校的全部,谷崎先生出了校门绕着校区走了会儿,穿过一个窄小的巷子便在巷口旁看到了一个半露天的吸烟区。
这里的位置有些偏僻,再加上这么炎热的天气,谷崎先生原以为不会有人过来,没想到一支烟还没抽完,几个发型奇特、校服还穿得扭七歪八的小孩就互相嬉闹着跑进了巷子里。
“……哈哈哈……真想看看长泽老头那张老脸……”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还想抓我们,那个蠢货……对了,车站旁新开了一家卡拉OK,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
他们躲进了小巷的阴影里,也不急着离开,几个人从书包里摸出来一些饮料零食,蹲靠在墙边休息聊天,说着闲话。
谷崎先生托了托镜架,又抽了几口便将烟头扔进了垃圾桶。他原想绕路走回校门,但实在懒得在烈日下爬坡,于是忍着不耐走进了小巷,吓了那几个逃课的小学生一跳。
几个孩子有些紧张地看着越走越近的男人,似乎看出他并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便重新放松下来,继续他们刚才的话题。
“……他啊!我知道我知道,我今天上体育课还看到了。没看出来有什么古怪啊!”
“才不是呢,达也的妹妹和他一个班的,说他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好像在诅咒什么人似的,还有一次轮到他值日,他不但没有把地擦干净,还打翻了墨汁,用拖把在教室地板上写了个很大的“死”字……真让人心里发毛。”
“是啊,真恶心。还诅咒别人,他这种人怎么不去死!”
“诶,这样说好像有点过分了……”
“怎么?你还同情他?看他那个样子,又寒酸又穷,上次正好跟他一起换鞋,我还看到他的袜子破了那么大一个洞,怎么好意思穿出来的。哈哈哈……”
“哎哎,我想起来了,上次达也的妹妹还说,他居然用什么颜色的笔袋你们知道吗?哈哈哈哈,粉色的,还是那种女生们喜欢的美少女战士的,哈哈,简直了!”
“那有什么,他不天天背着个大红色的女式书包来来去去的,说不定就是个变态!”
“噫……别说了,别说了,真的好恶心。”
余光里,那个头发剪成刺猬一样的男孩装模作样地双手环胸作呕吐状,那滑稽的样子逗得周围一干小孩笑得前合后仰,根本不知道他们随口的话语会给当事人带来怎样的感受。
“你们说,我们要不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反正再过一会儿也要放学了,不如我们……”其中一个孩子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嗓音。
其他几个人明显很感兴趣地围拢了上去,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没几句,其中一个孩子无意间一抬头,却忽然发现刚刚那个目不斜视经过他们的男人突然站住了脚,正回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谷崎先生背靠着墙壁,在几个陆续察觉到他动作的孩子面面相觑的目光中掏出烟盒往嘴里送了支烟,点燃,打量了一会儿疑惑而戒备地看着他的小孩们,晃了下手里的烟盒和打火机:“要来一根吗?”
他高大健壮的身材和严厉冷漠的气质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更别说下巴上那道显眼的淤青带给人的无限联想,对面的几个小学生甚至都没有勇气多说一句话,便抓起丢在一旁的书包和名牌做了鸟兽散。
远远地还传来几句“快跑!快跑!流氓!”“脑子坏掉了。”“变态!”之类的呼喝声。
谷崎先生脱下墨镜看着他们跑远,烟雾袅袅里,面容渐渐模糊起来……
***
藤田老师叫夏目贵志请家长已经说了好几次了,甚至昨天她还为这事罚了他,她觉得迫切需要跟他家里人沟通一下,合力将孩子的一些坏习惯纠正过来。但真的见到谷崎先生的时候,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又一时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
眼前这个男人,年纪不算大,脸上带着一道与他冷漠气质相违和的伤痕,虽然一直恭谨有礼,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和“教育孩子”这几个字联系起来。
“谷崎先生,请问您是夏目的……”
“……远亲。”面对藤田女士的询问,谷崎纯一郎斟酌着选了一个身份。至于这个“远”有多“远”,那真得好好掰扯一番才能算得清楚了。
闻言,藤田老师微微皱了下眉,又无奈般轻叹了口气:“那他现在是跟您生活在一起,对吗?”
男人点了下头,没有强调男孩跟自己才住了一个星期不到。
“既然这样的话,谷崎先生,有些话我也只能跟您说了。我这次请您过来,除了商量玻璃赔偿的事情外,最主要还是为了夏目的将来。”藤田老师说着,将一杯茶水放在了谷崎先生面前。
男人点头致谢。
“我相信夏目是个好孩子,虽然因为家庭的原因频繁转学,但是他的作业都能按时完成,成绩也还可以,在学校里……”
男人静静地听着,一张端正英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并没有露出什么不耐或者厌烦的情绪,但也没有掩饰自己对老师长长的铺垫不感兴趣。
藤田老师说了一会儿后也意识到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并不是那些爱子心切、热心教育的父母们,她在谈话中一贯采取的那种先扬后抑的技巧并不适用于眼前的男人。
“是这样的,我也不跟您兜圈子了。”藤田老师想了想,直接道,“不知道您是否注意到他平常有撒谎的行为?”
男人有些意外地微挑了下眉:“这我并不清楚。”
藤田老师见他不再沉默,立刻精神一振:“据教室里有的同学反映,夏目君经常会说一些谎话,还会搞出一些恶作剧。明明排在别的同学后面的只有他,没有其他学生,他拽散了人家女孩子的辫子却非说不是自己做的;明明教室里就他一个人,把其他人的课桌和地板弄得一团糟后,却也不肯承认是自己做的;更别说这次,是我亲眼看到他一个人拿着扫帚站在走廊里,打碎的玻璃渣子全都落在他身前了,他居然一开始还狡辩说不是自己弄的……谷崎先生,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跟您告状,而是想让我们学校和家庭双方一起努力,让孩子能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加以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