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颜公主（下部）》福宝

50、第五十章

　　殷星楼才走，斋堂伺候的几个下人一番商量，觉得还是把适才发生的事儿回禀了才好，是以便忙不迭地往西园顾卿尧的住处去，只没进院就被拦了，说是驸马正歇着，没什么事儿别来打扰。

　　斋堂管事踌躇了一下，央道：“麻烦通禀一下，真是要紧事。”

　　看门的犹豫了一下，让他且在外面等着，自己进了院里，自也不敢打扰驸马，只悄悄把驸马的近侍永丰唤了出来回话。

　　只说当年顾卿尧应初兰的话，把铭儿留在了天启，回来之后，初兰便亲自在府里给他挑选近侍，只恐委屈了顾卿尧，哪个都觉得不合适，考虑了许久，终是书信回南黎，让在封地守业的画眉爹娘，把儿子永丰送了过来安排给了顾卿尧。

　　也是爹娘自小教养得好，永丰到了顾卿尧身边后，心里便只有顾卿尧这主子，甚至连初兰都要往后放一放了，万事都只想着顾卿尧。

　　昨儿个见顾卿尧一宿没怎么睡，早晨只见他轻轻皱了皱眉眉头，饶是他什么也没说，永丰就知必他必是头疼了，待送走了前来请安的殷星楼，永丰就忙点了安神香，伺候顾卿尧歇着，又对外吩咐，这半日不许人来打扰。

　　这会儿听说斋堂有紧要事回禀，便只往院外来看，听斋堂管事说了适才之事，回道：“我知了，你先回吧，等驸马醒了我替你禀报。”

　　斋堂管事有些犹豫，原就是怕主子从别处听闻怪罪下来，是以才想着自己亲自回禀，这会儿偏又被拦了，只又不敢违了永丰的话，便也只央永丰在驸马面前替他说两句好话担待些，自己先退了。

　　永丰以为顾卿尧已经睡了，未料还是让他听见了动静，只问他是何事。永丰没奈何，只得简单回了。

　　顾卿尧蹙了眉头，半晌，方开口道：“卢氏公子的病情已经这般言重了吗……”

　　永丰闻顾卿尧这话似是问话，又似自言自语，也不知如何应答，也只道：“驸马别太挂心了，养好了自己的身子是要紧。”

　　顾卿尧叹了一声，起身道：“我没什么，去斋堂看看吧。”

　　永丰忙拦道：“您这一宿没睡，这会儿又正头疼，纵是要看也不急在这一时，还是先歇下，晚饭前再去一样的。”

　　顾卿尧没应，只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衣裳。

　　永丰无奈，只好伺候顾卿尧更衣往斋堂去看。

　　话分两头，只说初兰去会洛飞，在洛飞处一待就是三日，直到府里来人禀说王爷身体不适，才辞了洛飞，匆忙回府。

　　初兰一边急着往父亲院里去，一边问管事御医怎么说。管事说御医只说王爷是旧疾，并无大碍，只在原常吃的药方里添了两味安神的药，说这些日子日日过来给王爷针灸，嘱王爷安心修养便是。

　　初兰闻言才略松了口气，来至父亲房中，见父亲才吃过药精神不大好的样子，便只从旁陪着说了会儿话。

　　老王爷知洛飞回京，初兰这几日是去会了他，原想说洛飞一个外官，未经皇命私自回京原就是犯了忌讳的，她这一连几日与他私会，只怕惹人话柄，想要劝她几句，可转一想，朝堂之事他如今也少问了，初兰或有什么心思想法，必有分寸，想也用不得他再操心，便也只闲话了些家常，多还是说几个孙儿的事儿，又说闻得顾卿尧这两日身子也不太好，让她过去看看。

　　初兰伺候父亲睡下，便往西园去，因恐扰了顾卿尧休息，便让人不要通报，退了下人独自进了屋中。时顾卿尧靠在椅子张捧了本书，却没有看，只盯着烛火出神，初兰进屋竟也没听见。

　　初兰见他这光景，不觉皱了皱眉头，这两年他兀自发怔的次数似是越来越多了，有几次都像这样，她已然走近他都没听见，只出神的不知在想什么，她问他，他每每也只敷衍两句。

　　“想什么呢？”初兰近到顾卿尧身旁轻声道。

　　似被初兰的声音吓了一跳，顾卿尧怔了怔，却仍只心神恍惚似的没应，半晌才似回神一般，合上书随口道：“没什么，看书看入迷了。”

　　又是这样的敷衍，初兰没再多问，他不想说，她问也是徒劳。

　　“才我去看了父王，闻得你这两日身子不舒服？”初兰道

　　“没什么，许是前些日子荤食吃多了，这两日食欲不太好罢了。”顾卿尧道。

　　初兰道：“你每日总共能吃几口肉，怎么会是荤食吃多了，身子不舒服便传御医来看，莫要自己硬撑着。”

　　顾卿尧嗯了一声，未再多言。

　　初兰还想再说些话，可见顾卿尧一副情绪不高的模样，也就作罢了，只想着他若真是身子不舒服，早些休息便是，说着便命人进来伺候梳洗，只才一开口，却被顾卿尧拦了，只闻顾卿尧淡淡地道：“殷氏公子才入府，这两日也没能见你，你这会儿回来了，该去看看他才好。”

　　初兰以为顾卿尧是在吃醋，便只随口玩笑道：“你这两日不也没见我吗？你就不想我？”

　　顾卿尧道：“老夫老妻的，也不在这一日半日的。”

　　初兰拉了顾卿尧的手，道：“时间越久才越情深，越是老夫老妻，才越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若是从前，顾卿尧听了初兰这话必会心满意足地微笑，只这两年他抒怀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少见了，只若此刻，他虽也弯了嘴角，但却甚是无力敷衍，就似是一种必要做的程序。

　　“你还是去他那儿看看吧，哪怕只是坐坐呢。”顾卿尧仍劝道。

　　初兰才在洛飞那儿尝了几日似火的痴缠，这会儿迎上顾卿尧这几有些淡漠的回应，心中难免生了落差，情绪也冷了下来，也不喊人进来伺候梳洗，只管自己坐在桌边一边卸了头饰，一边道：“我知道，我明儿去看看，今儿个太晚了，不去了。”

　　顾卿尧道：“不算晚，想来他还没歇着呢。”见初兰不应，又道，“他年纪小小，才入这公主府，心下必然一百个忐忑，偏生这几日你又不在，这会儿闻得你回来了，却又不见，只怕心中更是惶恐。于你来说，今晚跟明日或没什么差别，于他来说，却是差得远了。”

　　初兰道：“我知你是心善，可也不用这般事无巨细，一味只管想着旁人。不论前缘如何，他入府做了公子，就是来伺候我的，如今倒让我时时刻刻体恤他的心情，反过去伺候照顾他不成？”想到与殷星楼初遇时的光景，又道，“再者，他年岁虽小，你就只当他如何需要照拂，现下这光景，愿把儿子送到我身边的，谁又不是心有所图？这样的人家会送个无知少年？一百个心思等着你呢，谁又真会计较这些。”

　　顾卿尧道：“人心换人心，不论初衷如何，入了府终归是一家人。他即便有些小心思，想也是青春少年之心，不论人家图什么，总也不会是害你之心。”

　　两人说话这功夫，初兰已然卸头饰，半散了头发，见顾卿尧仍只一味规劝，有些不耐烦地道：“我这会儿已然散了发，你还只管这么说，可是让我披头散发的去安慰他？还是为了安慰他再让我费工夫梳妆一番？”

　　顾卿尧没再多言，只唤人进来伺候公主梳洗就寝。初兰见顾卿尧一副郁郁之色，想着他也确实只是心善，自己才那话或是说重了，只当着下人，又放不下身段说什么软话，待下人散了，气氛又彻底冷了下来，见顾卿尧也不言语，只像是故意在跟她闹脾气，自己也觉无趣，是以便也没再多说，兀自躺下睡了。

　　次日，初兰醒来的时候，见顾卿尧还睡着，念着他进来身子不好，只怕扰了他休息，便轻手轻脚地穿了衣裳，回云霄阁让人伺候梳洗上朝。

　　午饭时候，望春阁。

　　长青一边伺候殷星楼吃饭，一边道：“主子，小的才打听了，公主昨儿回来在老王爷那儿陪坐伺候了一晚上，是夜里才去驸马那儿安歇的。公主今儿天不亮就上朝了，闻得被皇上留在宫中用膳，想是要回来也不会太早。”

　　见殷星楼未应，长青又道：“驸马好像是病了，我才见念儿碰了药盅往西苑去。”

　　殷星楼想着早上去请安时，闻得驸马还在歇着，这会儿听长青说了这事，便撂了筷子道：“既然如此，等歇了晌觉，咱们去驸马那儿探望探望。”

　　长青道：“这个……不好吧，驸马要是愿意见人，今儿早上您去请安的时候，必就见了。咱们去那会儿也不算早，公主上朝都去了许久了，驸马怎能还歇着？想就是托病不想见罢了，您这会子巴巴地再去，定又是挨个闭门羹。”

　　殷星楼道：“咱们去探望是礼数，驸马见与不见不与咱们想干。”

　　“话是如此……”长青犹豫了一下道，“若是往常却也没什么，只公主先是迎您进门，紧接着又离府三天去与那个洛飞幽会，再加上头些日子公主御前承认有私的林景皓又回京了，驸马心中必不是滋味儿，昨儿公主在他那儿歇了一宿，今儿驸马就托病不见人了，小的捉摸着……或不是驸马因这些事与公主不愉快，生了嫌隙了。趟真如此，您这会儿过去，可不是招驸马不痛快吗。”

　　殷星楼道：“身为公主的驸马，又怎会容不得公主身边有别的男人，你想多了……”说着顿了顿，想着前两日他前脚才从卢氏公子住的斋堂离开，驸马后脚就过去了，心中亦有疑惑不安，便道，“不过你的担忧也不是无不道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儿就不去了。”

　　“是。”长青放心地应了。

　　殷星楼想了想，又道：“对了，今儿晚上公主多半会过来。”

　　长青欣喜道：“是，小的这就着人准备。”

　　殷星楼道：“我与你说不过是提醒你一下，你知道一下便罢，也不用准备什么，公主也未必会在这里过夜。”

　　长青道：“主子何出此言，公主如今或许未如何把您放在心上，可您入府那晚公主没留，反被突然返京的洛飞‘劫’了去三日，倘若今儿真的来了，即便只是出于体恤之心，又怎会不留呢。”

　　殷星楼道：“留与不留的没什么所谓，反正我也没打算留公主过夜。”

　　长青不解，他知殷星楼不是使小性儿说丧气话的人，想了想道：“难道……您是想欲擒故纵？”

　　殷星楼忽地笑了，好像长青说了个荒诞的笑话。

　　长青不明所以，直言道：“主子笑什么？”

　　殷星楼道：“我笑你这脑袋瓜子不知在想什么，欲擒故纵……你当公主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呢？”

　　长青依旧不太明白殷星楼的用意，探问了两句，见他不欲再说下去，也就不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