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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再见亦是枉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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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佳琦看到总编给她的采访任务后就在茶水间泡咖啡的时候被烫了手。任氏集团新上任的经理,任家二儿子,南加州大学建筑系辅修音乐系,一级荣誉毕业生任思成。她又想到这三个字,不禁皱着眉头考虑要不要像总编撒个谎推脱身体不舒服,让办公室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们任意一个去也肯定能搞定。反正她们常吼着要男人。
刚回到座位,女人们其中一个就过来了。莫子欣,从高中到现在都和她绑在一起,一同升学,一同入公司。最好的朋友。
“佳琦,任思成耶。要不要姐姐帮你解决?”莫子欣不怀好意地坏笑着问她。
“哎,你还不嫌乱啊。你不是有你家陈然了么,干什么,想纳妾啊。小心陈然和你拼命。”
“哈哈,开个玩笑嘛。我走了,我走了啊—下班记得等我。”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这个子欣,终于找到人治你了。俞佳琦看了看红了一大片的手,又在心里骂道,好你个莫子欣,我受伤了问都不问,一来就揶揄我,看我下班不好好对你。
下班后走到公司大门口却发现下雨了。秋天的天空总是这样阴沉沉的,积压了厚厚的云层,稀稀拉拉的雨丝飘在身上特别清凉。俞佳琦看着对面公交站的行人纷纷上车,想到了以前和莫子欣拼死拼活像沙丁鱼一样挤上车后哈哈大笑被人奇怪盯着的日子,心情逐渐愉悦起来。“喂,小姐。你又在游神呐,快上车。”莫子欣开着男友陈然的车催促她。她坐进车里。轻轻笑起来,“子欣,我刚想起我们念书时一起挤公车了。”“哼,你还好意思说。自从和那个任冷面谈恋爱后哪管过我啊。哎,我啊,一个人—”还没说完,莫子欣突然闭上了嘴,偷偷地盯了俞佳琦一眼。“我错了,佳琦……”俞佳琦冷眼看着她,“是吗,错哪儿了?”“哪儿都错了,我不该提他的。我认罚。”“好吧,待会儿罚你。”莫子欣看俞佳琦没什么特别反应,轻轻出了口气。暗自责怪自己太口不择言。然后递给她一支烫伤膏,“擦擦吧,都红了。”“嗯,没事,好好开车吧。”俞佳琦把视线转到车窗外,不再开口说话。
回来了啊。她默默地在心里不断地念着。
丑媳妇终须见家翁,既然已经早就和他没关系,就正常点对待吧,让总编不爽,给他添麻烦,总归是不好的。你可以的,加油!
当天晚上就在网上搜集资料,整理佳件和东西。原来他在美国已经有女友了。真的一直是秦涵。她当初只得没有对自己撒谎。到现在已经俨然是订婚状态,出双入对。家庭背景相当。是啊,这个年代难道就不讲门当户对了吗,谈恋爱确实是自由的,对于那种家境的人来说,自由就是玩玩。可说到结婚。怎么可能。明明已经知道早就是再没有交集的结果,还在期望什么呢。俞佳琦啊俞佳琦,见过鬼还不怕黑么?她关掉电脑,在洗手间用手掬着水洗脸,保持冷静。匆匆洗了个澡,头发没干就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到了公司,准备好一切,带着小李就直奔了任氏。本在一路想见面后是假装不认识还是怎样,不知不觉到了大厅却被端庄大方的秘书小姐告知任经理在开会要稍等片刻。俞佳琦顿时泄了气。恶狠狠地想,好你个任思成,这么久不见,一来就给我下马威。在她和小李随意聊天时,任思成已和一群人走出会议室。等到进了办公室,她才缓过神来。
任思成从椅子上站起来,轻轻抬起手说道:“你好,俞小姐。不好意思久等了,开始采访吧。”她看着他轻描淡写地和她交谈,不掩饰曾经是相识的事实,也不热情熟络,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看样子是自己想多了。多年前不知轻重死皮赖脸,还可以推脱年纪小不懂事,如今还怎么解释这自作多情的想法,真是犯贱。她轻轻点了点头,开始释怀,换上她一贯对人的态度,友好真诚,犀利却又照顾被采访者的情绪的记者身份,开始了访问。
几个问题下来俞佳琦已经大致完成任务,只需要回公司编排一下稿子就好。她站起来和任思成握了握手,随即放开。那种干燥温热的触感让她有丝丝害怕。她怕自己再继续下去就无法做到良好自控,有失身份。小李自然地接过她的手袋,凑到她耳边交代事宜,看上去亲密默契。正准备道再见,任思成却在这时开口“羽明,去订位置,今晚我请俞小姐吃饭。”“呵呵,不用了,谢谢任先生。我和助手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要回公司。真的是太对不起了。”“哦,没关系。两位慢走。”幸亏是客套话,若是当了真,那还了得。于是和小李一起欠身道了别。
终于可以畅快呼吸,好似这空气都清新了起来。
“俞姐,你好厉害。问题提得恰到好处却也不冒犯。任先生可是你旧识?我看他未经介绍就已知晓你名字。”
“他们肯定知道咱们会派什么人过去采访吧。知道对方名字是最基本的礼貌。这些都是常识。如果连这都不明白,那还是什么任二公子,洋派大学生呢。”
“对,你说得对。俞姐,我们可是回公司?”看样子小李已想回去会女友。
“算啦,明天见。”她也已是身心疲惫。
这个采访完了,等出了稿就算和他再无任何瓜葛。既然如此,也算尘埃落定。想通一直让她心神不宁的事情大感愉快,回到家洗了澡,绑起散开的长卷发成一个马尾,穿着白T恤,卡其裤平跟鞋,拎着环保袋去逛超市。买点菜回来做顿好的慰劳自己。
买了西红柿,土豆和鱼。紫菜,鸡蛋,水果。还有一些生活用品。街边有老太太气显神定地坐着串黄果兰,面前摆个小板凳,上面有一个小盘子,里面摆满了串成串的黄果兰。那是一种很香的白色小花。说是花,却是花苞状态,和其他花比稍显过硬的花瓣,小小巧巧像颗子弹。一瓣瓣地剥开,最里面却是柔软的花蕊。这是以前奶奶最喜欢的花,念书时暑假在乡下和奶奶在一起,她说,佳琦啊,就像这种花,看去略显生硬,不讨喜,却又充满最诱人的芬芳。奶奶最喜欢了。
只有奶奶和子欣是天底下最喜欢她的人。不问任何理由,不讨任何好处,不计任何回报,一心一意对她好的人。奶奶走后,就只有子欣了。
她买了长长的一串。打算放在书柜顶上,整个房间肯定都是这种味道。奶奶的味道。
俞佳琦心情出奇的好。在小区遇到不熟的邻居也主动笑着打招呼,他们纷纷点头示好。一路欢快,走到楼下看到一个人靠在车边,低头看着手机。她没在意,继续向前走着。
“俞小姐。”那个人突然开口叫了她。
她因为这把声音顿然止住了脚步,背脊僵硬,不敢回头。
“俞小姐的事情处理完了吗?那可以请你吃饭了吧。”这个声音的主人又说道。
她咬了咬牙,轻轻侧过身,看着来人,镇静地说:“不用了,任先生。你贵人事忙,我也买了菜了。不用麻烦了。”“噢,是吗?”任思成盯着她,像要把她看穿。她实在受不了这种目光,浑身发热起来。正打算转身走掉,手上却突然轻了。任思成拿着环保袋,打开来看了看,“还不错,既然这样,我就耍个赖,蹭顿饭吧。”他径直走进大厅,不管俞佳琦的反应。
俞佳琦磨磨蹭蹭地走上去,看到他在电梯里等她,她走进去按了12楼。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还是喜欢爬老房子的楼梯。”任思成状似不经意地说了这句话。俞佳琦却被点了穴,心像被敲了个大洞,里面不断地冒血出来。动弹不得。最后还是任思成拉着她出电梯。
她突然厌烦起来。在门口掏钥匙的时候,冷冷地转过脸看着任思成,足足半分钟,他们都在细细地看着彼此的脸。她不知他在看什么,看到了什么。她却透过这四年的光阴看到了他的无赖,他的冷漠,他对她做过的一切的,他做的那些足以让这颗心的大洞永远都没办法愈合的那些事情。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的感情。仿佛对着一个陌生人。“对不起任先生,我想我们彼此不是很熟,至少没有熟到登堂入室的地步。我很累,不打算做饭了,我相信你是不缺这顿晚饭的。所以对不起请回吧。以后也不要再来。”然后动作很迅速地,打开门又关上。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反应,也顾不了这个了。刚才的那些话用了她所有剩余的力气。她再也支撑不住,靠在墙壁上缓缓呼吸。环保袋掉在地上,东西滚了一地。她拉起窗帘,室内顿时黑暗幽静,站在椅子上伸手到书柜顶上拿下所有的酒。坐在地板上抱着酒瓶靠着沙发,慢吞吞地小口小口地喝。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中学时住着的老房子。爸爸结婚前的单身公寓。那时候,她也是在这种天气里,因为任思成,拉紧窗帘坐在地板上喝酒。只是那时候,窗帘是白色的细纱做成的,拉得再紧,也是看得到窗外的风景。蓝天白云,树木茂盛。银杏的小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触手可及。她盯着那些生机勃勃的景色一边流泪一边喝酒,它们也在嘲笑她。而此时此刻。她再也没有眼泪,也再没有窗外的风景陪伴。她看着那些酒瓶,是她从老房子搬过来的,以前旅行,走到一个地方,就收集那里的酒。原本是喜欢瓶子,后来连同酒也喜欢上。为了这些酒,也被任思成笑过,他说自己是没出息的人,才会嗜酒。现在想来,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笑话。他一直知道是笑话,也同其他人一样看着她怎样出丑。他原来笑她没出息,不是玩笑话,是真的觉得她可笑到了那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