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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打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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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马车出了城,耶律沙到车前问道:“弄玉?”
我早已泄去伪装,掀开车帘冲着他嫣然一笑:“是我。”
耶律沙松了口气,赞许地看着我道:“太好了,不过我担心耶律德洪很快看出破绽,必须马上离开契丹。”
李从嘉闻言道:“大哥说得不错。”说完急忙吩咐下去,马夫快马加鞭,马车如飞般驶向遥远的大道。
我望着道旁飞速后退的树林,耶律沙还伴在马车旁,面无表情,和他平时一样不苟言笑。
我向他招手,他弯腰下来道:“妹妹,什么事?”
我在他耳边道:“耶律大哥,你觉着马车跑得过契丹骑兵么?”
耶律沙闻言一怔。
苏莺小丫头歪着头插嘴道:“小姐,马车当然跑不过骑兵,这还用问?”
耶律沙笑了,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柔和的脸颊因为这抹难得的笑容,让整个脸都变得生动起来,一双深遂的眼睛熠熠生光。
我轻声道:“我只怕连累从嘉哥哥。”
耶律沙顿了顿,敛起笑容,重新露出沉思的表情:“你说得有理,我们就在前面小镇和他分手。”
“不,不是我们,是我和我娘。我也不能连累你。”我看着他道。
耶律沙闻言一震,眼里掠过一抹奇怪的表情,这时苏莺丫头又跳出来插嘴道:“不行,绝对不行,耶律公子,你武功高强,人又好,千万别离开小姐。”
“苏莺。”我厉声喝斥这丫头,气得好想捶她两拳,这丫头把头一缩,藏到娘身后,娘看着她,也只是笑。
我转脸对耶律沙道:“大哥,你放心吧,我和我娘,还有小莺都身怀武功,大不了乔装打扮,不会有事。”
耶律沙皱起眉头,对我的话并不赞同:“弄玉妹妹,现在兵荒马乱的,山匪出没,一路凶险,我不放心。”
苏莺丫头不等我答话,又探出头插话道:“公子说得是,小姐啊,一路上多的是山匪马贼,你不怕被抢去做压寨夫人吗?”
我气得在她头上狠狠敲了一下,苏莺脖子一缩,再不敢吱声。
娘拉了我一把,冲耶律沙笑道:“好,就依公子之言,辛苦你了。我们就在前面镇子和李公子告别。”
娘已经发话了,我自然不会再反对,偷眼看耶律沙,他的视线却没有看我,眼望远处,眼中射出眩目的光彩,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里,是大宋的方向吧。
耶律德洪率领几千契丹骑兵,紧追慢赶,直到黄昏时才赶到小镇外。手下看了一路的马蹄印,证实马车走的就是这个方向,他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此时,我和耶律沙,夫人,还有苏莺,早已离了小镇,骑快马驰上官道,那边,李从嘉也带着车队走上了另一条官道。
想到方才李从嘉听我说,在此处就分手的话,脸上一片黯然,我心里也不好过。避开众人,我们并肩来到山林前。
李从嘉负着手站了好一会,就是不肯说话。
我在身后道:“该启程了。从嘉哥哥。”
他这才回过头来,眼圈红红道:“弄玉妹妹,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我心里也被他的伤感弄得酸溜溜的,只得强作笑颜:“从嘉哥哥,南唐离宋国近着呢,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到了南唐,记得告诉李煜,有一个女孩子爱极了他的词。”
李从嘉玉一般的面颊上,浮起一丝带着些许忧伤的笑容:“好啊,我会转告他的,妹妹,一路保重。”
“从嘉哥哥,你也要保重。”我看着他,只觉一时离愁满胸,难以释怀。
“小姐,该走了。”苏莺过来唤我,远远的,耶律沙立在高坡上,大风吹得他衣袂飘飞,黄昏的阳光如黄金一般,洒得他满身满脸都是。
我咬了咬牙,跃身上马,驰向高坡,身后传来李从嘉怅然的声音:
别来春半,
触目柔肠断。
砌下落梅如雪乱,
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
路遥归梦难成。
离恨恰如春草,
更行更远还生。
……
好一首李煜的清平乐,把离愁诉得淋漓尽致。
我再也忍不住,扭过头冲他喊道:“从嘉哥哥,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李从嘉怔了半晌,愁容尽去,仰起头,哈哈大笑。
耶律沙迎过来道:“妹妹,你把相见的日子都和从嘉说定了。”
我吐吐舌头道:“唉,他一个大男人,总在那里伤春悲秋的,看着心里不忍,说不定,落花的时节,我真得会去江南,看一看那里的美景,是不是象诗中写的一样,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五人五骑,纵情驰骋,马蹄飞躜,溅起春泥无数。
天黑尽的时候,耶律德洪打着火把,终于赶上了赶夜路的李从嘉一行人。
见到契丹精兵将马车团团围住,李从嘉神态从容,不卑不亢道:“王爷去而复返,所为何故。”
耶律德洪哼了一声道:“你私藏本王小妾,孤还没有跟你算帐,来人,把他们押到一边。”
李从嘉怒道:“你身为辽国王爷,竟敢对使臣不恭。”
耶律德洪不理他,径直走到那辆马车前,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车帘,车里两个侍女模样的人惊呼一声。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转身喝令下人,将所有马车打开,车上的人驱赶下来查看,并无他在城门口看到的那三个人。
李从嘉冷冷道:“王爷,你假借小妾之名,故意惊扰使臣,实在太过分了,在下回国后,会请皇上递上国书,质问贵国皇帝,此是何意?”
耶律德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勉强按住气,口中客气道:“不敢不敢,只是一场误会,误会。”说完挥手命手下放行。
李从嘉怒气冲冲地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王爷,莫非见了鬼?”侍卫道。
耶律德洪回手给了他一个耳光,骂道:“笨蛋,她们一定是早就下了马车,上了另一条道。”
“王爷,还要追么?”侍卫捂着脸道。
耶律德洪毕竟不是鲁莽之徒,这次被弄玉设计瞒天过海,从他眼皮底下逃脱,起初怒气难平,细细思量之后,渐渐恢复平静,挥手道:“不用追了,这里离北汉国境只有半个时辰的路,就算追上也不及。”
侍卫道:“难道就这样让她们跑了?”
耶律德洪长叹一声,双拳不觉握紧,心中暗道:周弄玉啊周弄玉,孤这次让你跑了,下一次,你就没这么幸运。
他并不知下一次是否还有机会见到这位清丽聪慧的女子,只能以言语安慰自己心中的怅惘。
北汉与契丹为父子之国,仗着太原城墙坚固,城中粮草充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又有契丹为援,并不把隔壁邻居宋国放在眼里。
耶律沙带缓马缰,随着人流进入太原城,一路留心观看,心中感慨良多。
我第一次放松心情,大胆地逛街,不必惧怕什么追兵,所以看得格外开心,只见街边物品琳琅满目,繁华之甚,来往百姓衣着有中原之风,偶有契丹、安南人混杂其中,往来客商云集,苏莺指着一个蓝眼高鼻卷发的中东人道:“看,这人长得真怪。”我不禁笑道:“漂亮吗?”
苏莺撇了撇嘴:“丑死了,哪有耶律公子、李公子好看。”
耶律沙听到了,扭头看着她,似笑非笑。苏莺这丫头登时红了脸,我看到眼里,不禁打趣道:“阿弥陀佛,你也有害躁的时候儿。”
苏莺被我说得没法,索性下马扎到人群,装模作样看那些扎好的风筝。
我见那风筝漂亮,也不禁下来看。耶律沙立在我身旁道:“喜欢吗?”
我笑道:“那是小孩子的玩意儿,我只是看着看着就想,风筝做到这么大,若在下面绑个篮子,都能带人上天了。”
苏莺忍不住道:“小姐又在胡说,风筝风大时还能飞,若是没风,岂不是要一头栽下来,若再带着个人在天上飞,岂不要摔得粉身碎骨。”
我白她一眼道:“你知道什么,当年诸葛武候发明的孔明灯,不也可以在天上飞吗?武候指挥作仗时,这些孔明灯可派了大用场。”
耶律沙心中一动,道:“弄玉妹妹说得有理,当年武候不光发明孔明灯,还有木牛流马,阴阳八卦阵,如此种种,令人佩服。”
夫人突然插嘴道:“只可惜这些东西都在传说之中,早已湮灭,不可闻矣。”
耶律沙闻言,含笑不语。
在太原稍事停留,驰马离开后,一路进发,春风拂面,桃花满树,景色怡人。
我丝毫感觉不到这是乱世,只觉着百姓富足,一片和平景象,不禁笑向耶律沙道:“耶律大哥,没有战争真好。”
耶律沙一顿,轻声道:“等中原统一以后,自然就不会有战争了。”
“统一?那要到何时啊?”我想到宋辽之争百年,北宋之后南宋,之后是屠杀千万百姓的暴元,真正的和平,真正由汉人建立的统一帝国,还在几百年之后。
耶律沙道:“弄玉,你觉得契丹能够统一中原吗?”
我歪着头,笑看着他:“耶律大哥,你在考我了?”
“不,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耶律沙含笑注视我。
我想了想道:“如今最强盛的是契丹,其次是宋,还有南唐,北汉,越,荆南等国,江南诸国国力与宋相比,差距甚大,所以,宋国应该很快就会统一江南。”
耶律沙目中露出赞许的光芒:“说得不错。”
我受他鼓励,心中一阵得意,接着道:“宋国只需在征战江南小国之时,小心提防契丹异族入侵,就象当年三国鼎立,内战的结果,魏、蜀、吴都没得到天下,天下落入他人之手,结局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说得对。”耶律沙心有所感,轻声叹道。
我见他忧虑不已,不禁笑道:“那是皇帝的事,与我们何干,只要皇上对百姓好些,早些把江南统一了,怕契丹作什么,契丹虽然强大,但终其一朝也过不了江南的。”
耶律沙神情一震道:“你何出此言?”
我笑道:“随便猜猜罢了。”
话说完了,忽然发现,耶律沙只管拿眼睛看着自己,久久无语,心里暗道不好,一时高兴,把话说过了,试想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儿,怎么可能懂得这些道理,更不可能知晓天下大局,我忙掩饰地笑道:“其实这些都是我外公闲时跟我说的,我记下来了。”
耶律沙恍然道:“原来如此,你外公如今身在何处?”
“早就过世了。”我道。
耶律沙故作遗憾道:“可惜啊可惜。”
我见他如此,不禁笑道:“耶律大哥,你也想学刘玄德三顾茅庐啊。”
“我只是个平头百姓,那有什么三顾茅芦之心,就算有三顾茅庐之心,只可惜天下已无诸葛武候之才。”耶律沙长叹一声,面露忧容。
我见耶律沙开始还兴冲冲地和我聊天,后来突然沉默下来,板着脸,不知在想什么,心里不禁有些想念李从嘉,跟他在一起,要轻松得多,不似耶律大哥,总是阴沉沉的,让人猜不透。
苏莺在前面唤道:“小姐,夫人说天色已晚,就在河边宿营吧。”
我抬眼一看,一条小河如玉带般迤逶而过,河边一大片绿绿的草丛,野花一丛丛,一捧捧,开得热闹,开得绚烂。
苏莺早跳下马来,欢叫一声奔下那汪清澈的河水,想好好地洗个脸,洗去脸上的灰尘,我也不禁笑着跑过去,和她并肩在水里照个影儿。
耶律沙也下了马,这里就他一个男人,他立刻当仁不让四处去捡柴火,夫人笑着在树旁坐下,看着我们。
不一会,柴火拾好了,燃起一堆火,苏莺烧了一壶水,取出茶叶,泡好香茶,分别递给我们,又打开带来的干粮,几个人随便吃了一点。
我吃过之后,便离了众人,踏着湿滑的石头,来到河对岸的林子里,将软银枪舞了一回,直舞到额上渐渐渗出汗珠,我运足内力,清喝一声,手中软银枪脱手飞出,扑的扎在树身上,枪身不停颤抖。
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我低下头凑到河边洗手,水中突然映出一个壮实的黑色身影,我惊了一跳,未及回头,冰冷的刀锋抵上我的后颈。
来人沙哑的声音道:“不许出声。”
心念电转,孟元吉的人?耶律德洪的人?山匪?
我听话地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