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门将女》雨姿

24、动心

　　对方见我还算老实，刀锋稍稍挪开了些，一手抓住我的后领，把我拽着拉到树丛中，我盯着自己那把枪，离得老远，更何况对方身大刀沉，定非善与之辈，我打算见机行事，暂时不要惹怒他。
　　对方四处看了看，天色已渐渐黑暗，林中杳无声音，似乎松了口气，刀锋再次逼近，冷喝道：“说，兵书在哪？”
　　我悚然一惊：“你是谁？”
　　刀锋蓦然划上我的咽喉，只有毫厘之差：“快说。否则割下你的人头。”
　　对方想要的只是兵书，性命自然无虞，我很快平静下来，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对方大怒，手一动，我感觉到颈上有一丝凉意，顷刻便是火辣辣的刺痛，肌肤被他划破了一个小口子，有血微微渗出。
　　我暗暗心惊，此人似乎是个鲁莽之徒，一怒之下，恐怕真得会杀我灭口，一念及此，我诈他道：“兵书不在我这里，被孟元吉抢走了……”
　　他怒声打断我：“胡说，兵书若不在你手中，你如何指挥水军打败巫江水贼，再敢抵赖，先砍下你一只手。”
　　此言一出，我心中大惊，上次巫江一战，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难道他是孟元吉的人，想到孟元吉，心中暗生恼怒，已经过去半年，他还不肯放过我。
　　“说不说？”他似乎失去耐心，一手扣住我的手腕，另一手执着刀顺着我的肩慢慢滑下，欲砍断我的左手。
　　我急忙装出害怕的样子，小小声音道：“别砍我，我告诉你兵书在哪。”
　　“在哪？”他急切地逼问。
　　“我刚刚趁着没人，挖了个坑，埋在那棵树下。”我伸手一指那棵插着软银枪的大树。夜色下，那棵树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他似乎求书心切，立刻押着我走过去，连声问道：“在哪，在哪？”
　　我随手一指地上：“就在这里，你要不信的话，只管挖开看看。”
　　他当真低下头，借着微光仔细察看，我趁机手肘向后，击向他的小腹，同时抬起一脚，狠狠地跺在他的脚背上，这是女子防狼术中的经典一招，今天正好派上用场。他猝不及防，哎哟一声松了手，只在瞬间，我一手拔出树上的软银枪，纵身跃开，还在空中，一枪挑向他执刀的右肩。
　　对方武功了得，中计之后，很快稳住身形，上身一摆躲开我的枪，手中刀横劈，夹着隐隐风声，我不敢与他硬接，侧身闪开，嘴里喊道：“耶律大哥，快来救我。”
　　对方听到我喊话，猛然迫紧，一刀接一刀砍向我，他的刀法毫不拖泥带水，快，狠，准，看似简单，实则凶悍至极，我使出全身解料，勉强保命而已，再无力回击，这时，林外似有脚步声，他稍稍分神，我趁机一枪扎向他的心口，他扭身躲过，突然猛一刀斫向我的额头，这一刀似乎用了全力，夹着雷霆之势，带出金鸣之声，我闪开已不及，只能横枪硬挡，同时身往后移，借着后退之势，将刀上沉重的压力化解开来，砰的一声，刀枪甫一接触，仿佛有一股排山倒海的内力倾泻而来，我被迫得倒退数步，喉间一甜，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对方毫不手软，又是一刀劈向我的天灵，暗呼一声，我命休矣，黑暗中突然当的一声，有人及时赶到，奋力架开他的刀，对方后退数步，立在原地不动。
　　我惊喜之余，唤道：“耶律大哥？”
　　偷袭我的人闻声突然纵身而逃，耶律沙挥刀欲追，我急忙叫道：“哥哥，不要追了。”他顿住身形，回身扶起我道：“你怎么样？”
　　我只觉胸口如翻江倒海般，真气四处乱窜，憋得难受之极，上次在巫山，为了救太子孟元吉，也硬接了一招，当时就觉着内腑似乎受了震伤，过了半年有余，已经感觉不到，此次再次被震伤，比上次犹巨。
　　耶律沙啪的一声打亮火石，看清我的脸色，顿时眉头紧皱，立刻把我按坐在大树下，双掌抵到我身后，一股强大的内力，源源不断地度入我体内。
　　来自男人的外力将紊乱的真气强行逼回丹田，渐渐归于经脉。
　　不知过了多久，耶律沙轻轻松开我，吐出一口长气。
　　我悄悄看他，他的脸线条柔和，沉稳而不失潇洒，五官俊美，却无江南男子的脂粉气，肤色微黑，更显草原人的豪爽威猛，充满力量，偏又有着读书人的温雅，上位者的高贵，智者的深沉，几次偶遇，加上近日相伴，本该以为了解了他，却突然发现对他，其实只知皮毛，完全不懂他的深奥。
　　这时，苏莺迎面跑了过来。见此情景，大吃一惊。
　　我道：“小莺，你终于来了。”
　　苏莺抢步奔到我面前，先看了看我，急道：“小姐，你没事吧，方才耶律公子说好象听到你呼救，可把我给吓死了。”
　　我不禁疑道：“你到哪去了？这么久才来。”
　　苏莺连声道：“小姐，耶律公子说怕中了奸人调虎离山之计，要我在原地守着夫人，还是夫人不放心，硬逼着我赶过来的。”
　　“原来如此。”我心中暗暗感佩耶律沙办事稳妥。嘴上禁不住道：“大哥，幸亏你及时赶到，不然弄玉这条小命，已经丧在贼人手中。”
　　耶律沙转过身，叹口气道：“你可知是何人偷袭于你？”
　　我想了想，恨声道：“再没有别人，定是孟元吉那厮做的。”
　　苏莺惊道：“太子孟元吉，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耶律沙道：“也许是我们一路上太过张扬，被他发现行踪，为今之计，只有尽快离开这里，赶往宋国，到了宋国境内，孟元吉便不敢再行出手加害。”
　　苏莺吐舌道：“公子说得是，我们今晚就走。到了宋国就安全了。”
　　我深以为然，回到宿营的地方，娘在火堆前翘首以盼，见了我自是泪水涟涟，我不敢说实话，只好随意胡扯两句，好不容易劝得她收了眼泪，一行人便收拾东西，趁夜往宋国而去。

　　天明的时候，进入宋国境内，众人再不敢在野外宿营，只找大客栈投宿。吃过饭我在院中散步，这次被蒙面人偷袭，我比从前更警觉得多，即使擦汗之时也不觉注意周遭动静。走廊上，萧虎提着他的大刀，阴沉着脸过去，我本想唤住他，想了想还是罢了。正好苏莺过来，端着汤说是给我补身子的，我自受了内伤，虽经耶律沙及时补救，脸色还是比之前差了许多，胸口时常闷痛，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时不时炖汤给我进补。
　　那边厢，萧虎避开众人，进了耶律沙的房间，也不敢吱声，把门关上，往地上一跪，缩着头等着挨骂。
　　耶律沙看着这个忠心耿耿的下属，心里又是气，又是怒，又是惊，又是后怕。
　　萧虎跪了半日，不见主子发话，诧异地抬头，耶律沙一剑在手，猛地指向他的咽喉，低声斥道：“你可知罪？”
　　萧虎面对利剑，毫无惧色，嘴上道：“属下知罪，但属下自认为，此事属下并没有做错。”
　　耶律沙怒道：“你险些杀害周弄玉，还说自己没错？”
　　萧虎倔犟道：“这小妮子软硬不吃，不肯交出兵书，属下以为不如杀了她，以免兵书落到主子的对头手里。”他见耶律沙怒瞪着他，又有些委屈道：“属下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主子的将来，岂不闻红颜祸水，色之头上一把刀，主子被一个小妮子迷得失了魂魄，不肯下手，属下只得代主子杀了她，以绝后患。”
　　听他这番自以为是的道理，耶律沙又是气，又是笑，收剑在手，轻轻拍了他一下道：“你这小子，唯恐天下不乱，自作主张，险些坏了本太子的大计。”
　　萧虎一愣，不禁问道：“主子，什么大计？”
　　耶律沙起身立到窗前，负着手，轻声道：“萧虎，你觉得周弄玉此女性情如何？”
　　萧虎想了想道：“外表柔弱，实则不然，心思灵巧，鬼灵精怪，连我都差点着了她的道儿。”他忆起那晚被周弄玉欺骗，心里来气，见主子并不打断他，索性接着又道：“这女人生性奸诈，若不尽早除之，将来只怕成为大祸害，主子若不忍心，就让属下动手杀之。”
　　耶律沙啪的给了他一下，隐含着怒气道：“动不动就是杀杀杀，用点脑子，杀了她，你就能得到兵书吗？这种万里挑一的女子，怎可随便杀之了事，本太子心中早有打算。”
　　萧虎愣了愣，惊道：“主子的意思是……？”
　　“对她，我自有安排。”耶律沙语气坚决。
　　猜到主子话中含意，萧虎默然良久，开口道：“主子，你是为周弄玉的美色，还是为契丹江山？”
　　耶律沙毫不犹豫道：“自然是为契丹江山，我已经仔细想过，所谓武候兵书包罗万象，穷诸葛武候一生之心力，呕心沥血成书，定然是鸿篇巨制，根本无法藏匿，更不可能随身携带，周弄玉一家皆轻装，身无多少行李，显然兵书她们并未带在身边，不如投其所好，与她亲近，她见我一心示好，自然信任于我，把兵书交给我。”
　　萧虎叹了口气，嘟囔一句道：“属下听说，蜀帝孟昶为了得到兵书，也曾强令太子娶周弄玉为妃，结果弄巧成拙。”
　　耶律沙冷笑一声道：“孟元吉以精铁链缚住周弄玉的手足，如此待妻之道，只会令弄玉萌生恨意，如何能得到伊人芳心。”
　　萧虎闻听此言，知道主子决心已下，长叹一声道：“主子，怕是迟了。”
　　耶律沙疑道：“何出此言？”
　　萧虎从怀中取出书信一封，递到他手里：“这是皇上的亲笔信，主子看了就明白了。”
　　耶律沙匆匆打开信一看，脸色微变，皱眉不语。
　　萧虎苦心劝道：“主子，皇上已经为您选定越王之女为妃，聘礼已下，只等主子回京接旨迎亲，越王手握重权，听说他的女儿生得千娇百媚，比这小妮子强上百倍不止。”
　　耶律沙缓缓坐下，面露沉思之色。
　　萧虎惊道：“主子若是想要兵书，干脆来个速战速决，文的也行，武的也行，总要逼她交出兵书才是，她若硬是不交，索性杀之，绝不能让兵书落入他人之手……。”
　　耶律沙眼一瞪：“胡扯。”
　　萧虎鼓起勇气：“主子莫非真心喜欢上那小妮子，她可是个祸水啊，主子万万不可为了一个女人，误了江山大业。”
　　耶律沙喝道：“糊涂，我何时不要江山大业，这与杀不杀周弄玉有何关系？”
　　萧虎面露为难之色，欲言又止。
　　耶律沙心中一动，变了脸色：“你已将兵书之事告诉父皇？”
　　萧虎稍稍避开他的目光，硬着头皮道：“主子一心舍不得那个小妮子，已经在她身上耽误不少时间，，属下这么做，也是为了主子，……。”
　　拍一记响亮的耳光，萧虎被打得口鼻流血。
　　耶律沙愤然起身，怒道：“萧虎，你坏我大事。”
　　萧虎叩头道：“主子这样下去，才是真得坏了大事。”
　　“你……罢了，我不罚你，你即刻回京，禀告皇上，我暂时不会迎娶越王女，此事容后再议。”耶律沙强忍怒气。萧虎跟随他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此次所为，确是为他着想，但……要他对弄玉母女用强，他实难做到。
　　萧虎一咬牙，大声道：“主子果然铁了心，属下无话可说，不过，属下有一事要禀告主子，皇上已经派萧成化将军率一队人赶来，主子若是下不了手，萧将军自会下手，皇上说，主子只管回京，有什么事回京再说。”
　　耶律沙神色微变：“萧成化现在何处？”此人武功盖世，诡计多諯，是军中一员大将，父皇为了兵书，竟然派他出手，弄玉倘若落入他手中，九死一生。
　　萧虎如实道：“算路程，他应该已经到了。”
　　耶律沙涵养再好也不免动怒：“好得很，什么时候奴才也敢为主子做主，即然你这么忠心，我命你现在就去见萧成化，告诉他，周弄玉的事不许他插手，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萧虎暗叹一声，主子到底还是被那个小妮子给迷住了，这回一定要让萧将军杀了小妮子，免得她毁了主子的江山大业，想到这里，他起身道：“属下遵命便是。”说完拜了一拜，推门而去。
　　耶律沙独自立在窗前，久久无语。
　　萧成化来者不善，父皇膝下子女众多，有资格当太子的，并不止他一个，放弃弄玉，回去迎娶吴越公主，他绝做不到，不放弃，只会惹来父皇震怒，不但无法登上太子之位，连现在的地位权势也无法保全。
　　耶律沙皱紧眉头，他一生行事决断，今日却头一次进退两难。
　　“主子莫非真心喜欢上那小妮子，她可是个祸水啊，主子万万不可为了一个女人，误了江山大业。”
　　唇角露出一个略带苦意的笑，难道果真被萧虎言中，他对这个小妮子已经动了心，用了情，和她相伴多日，并不只是因为兵书，他想要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