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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旧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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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旧友
周五晚上童沐舟照例打电话给弟弟。
童沐生说他还有一周就放假,又问哥哥什么时候放假回家。
“放假和你们一样,回家……暂时还不回吧。”
童沐舟迟疑着,他原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刘秀兰和童文军,现在身边又有了罗域,心里就更犹豫了。
“可是哥你大一大二寒假就都没回家过年,现在第三年了……妈是没说啥,爸也说你要在外边打工,可我知道他们都很想你。”童沐生有些郁闷,“这些日子你寄来的生活费挺多的,我都没怎么用,攒起来了,一个假期不打工,真的没啥。”
和弟弟说完话,童沐舟拨通了家里电话。
接电话的是童文军。他一直在村里小学教书,是个只喜欢闷头做事不怎么爱说话的男人。
“爸,是我。”
“沐沐?”童文军的声音听来有些惊喜又有些慌乱,“你妈刚出去了,说是一会儿就回来。”
“没事,我就和家里随便说说话。”童沐舟顿了顿,“爸,家里人都好吧。”
“都好都好。”
童文军和他一样回答完问题以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两个人沉默了半天。
“沐沐……”终于,童文军出了声,“过年回来吗,你妈你外婆都很想你……你好久没回过家了……”
“……对不起……”
“说啥对不起。”童文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高兴,“要是你有事就先忙着,没事就回来,不管出了什么事,你记得回家就好。”
童沐舟答应着,有些鼻酸。
挂了罗域专门为他在一楼客房里装的电话,童沐舟慢慢走出房间。
罗域坐在沙发里很无聊换着台,叮叮仰面躺在他脚下的地毯上,露了个肚皮任凭主人蹂躏中。
童沐舟坐到罗域身旁,愣愣看着电视屏幕。
“怎么了?”
罗域伸手握住他放在腿上的手。童沐舟摇摇头,他不想说,罗域便不再发问,他只是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唇边吻一下。
“你如果想告诉我,我会听着。”他顿一顿,“你希望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童沐舟脸红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从他今天醒过来开始,罗域似乎比以前更温柔了,凝视他的时间多了,看他的时候总会微笑,甚至越来越喜欢用手甚至嘴唇触碰他的肌肤。
“……其实我早没事了……”
童沐舟低声嘟囔着。当然要说全没事那倒不可能,直到现在他走路和坐下时都要小心翼翼,罗域早上还在何宁的监督下煮了一锅粥——他今天一整天都只能吃这个。
罗域听到了他的低语,男人微笑着伸手抬起他的下颌,然后亲吻男孩的鼻尖。
“那就好……”
他低吟着,细碎的亲吻再次落到怀里男孩面上。
周六晚上童沐舟申请回学校住宿。他们下周周二周三每天早上一门考试,他打算在最后几天好好抱个佛脚。
“我看过你的作业,这两门课你应该掌握得不错,用不着去拼这一两天的时间。”
罗域自然不想同意他的请求。
童沐舟有些不好意思。
“平时的……也还可以吧,不过如果能考得更好……班上几个同学手里有复习资料,但是不外传的,我们可以去图书馆,大家一起看。”
大四还有一次奖助学金可以拿,童沐舟并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关于罗域应该很有钱这个事实其实他也想过,不过立刻就告诉自己这和他为家里为父母和弟弟所做的事无关。
罗域皱了眉头,虽然满脸不悦,但终于还是同意童沐舟回学校。临走时和他约好下周三一考完试就过去接他,并且要求这之前每天晚上十一点要打电话给自己。
周日聂倩儿被通知加班,老板周五没来公司,需要他点头的事情不多,但攒下了几份要到罗域签名的文件。
老板心情还不错,但如果童沐舟没回学校显然他会更开心些。聂倩儿心想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她打了个寒战,觉得爱情这个词和罗域实在是有些不搭界。
中午她接了个电话,来电中是个很温柔的女声,说要找罗域。
“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姓许,许云秋。是罗域的旧友。”
“旧友?”
电话里的女声似乎在微笑。
“是的,我是他中学同学。”
聂倩儿向罗域请示是否接进电话,罗域想了想,他皱一皱眉后告诉聂倩儿说他不在。
“许小姐吗,我看了下,老板有事出门了,您看您是否换个时间联系。”
那女声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他不想见我吧……或者他根本不记得我了……”
聂倩儿只是有礼貌的微笑。
“那么就先这样,许小姐再见。”
中学同学吗,聂倩儿挂上电话后想,老板似乎前不久才同学聚会过,看起来这位女士应该没在聚会上出现过。就不知道罗域是真不想见呢还是的确已经忘记了她。
中午罗域接到Y师大附中李老师的电话,说是有又有同学从国外回来,问他有没时间,一起出来见个面吃顿便饭。
“是小秋呢。”李老师说,“不过罗域你听名字怕是不记得了,没事,见面以后肯定能想起来。”
此时罗域脑子里的确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印象。
答应过李老师以后,司机很快送罗域到了Y市一家有名的海鲜餐馆。
Y市不临海,属于内陆城市,整个市区里名副其实的海鲜馆以个位数计,当然,价格也高得离谱。罗域现在过去的这家他之前去过几次,觉得味道一般。当然,如果以他的喜好来做评判的话,实在对不起这些国家级甚至是世界级的大师傅……
迎宾小姐引领罗域进了包厢。
硕大的圆桌后只有李老师一个人,她看到罗域后起身向他打招呼。
罗域有些奇怪,“就我们两个?”
“怎么可能,主角都不是我们嘛。”李老师笑着说,“不过今天人的确不多,除了我们还有一位,小秋,许云秋。罗域你真不记得了?”
罗域立时想起早上的电话。他摇了摇头,缓缓落座。
“该说你贵人多忘事呢还是什么……”李老师叹了口气,“小秋以前可是班里的班花,还追过你……”
她正说着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于是赶忙走出包厢接了电话。不一会儿李老师转回来,满脸抱歉说自己家里有事,需要她赶快回去一趟。
“罗域,回头小秋来了你和她说一声,回头我自行向她赔罪。这顿饭你就陪她一起吃,你们两个也能好好叙叙旧。”
李老师急急道别离开,罗域面色如常,不管她是不是有意离开,从他一开始走进这里便已经知道今天这顿饭的主角就是他和那个叫做许云秋的女人。
既来之,则安之。
他也想见见这个以前追求过自己的女同学了。
侍应生把龙虾端进包厢,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士跟在他身后一同走了进来。她披一头卷发,肤白唇红,剪裁极好的红色大衣衬得她肤色越发白皙,身形也越发窈窕。
放下菜肴的侍应生鞠躬离开,女士走到距离罗域一个椅子的地方,她摘下墨镜,静静凝视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面上。
“罗域,好久不见了。”
那瞬间罗域面上的神情几乎可以用惊讶来形容——并非因为他认出了这个女人,而是因为她的面孔,竟然与童沐舟有六七分相像。但他很快镇定下来,也想起了某次遇到李老师时她曾经说过的话。原来那时她说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想起我了吗。”
女人坐了下来,她一直看着罗域,眼神里流动着各式扭缠在一起的情绪。
“我不记得了,只是……”罗域微微一笑,“你有些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哦?”她也微笑,“我能冒昧问一下那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吗。”
“爱人。”罗域回答,“他是我爱人。”
女人怔愣片刻,她颇有些奇怪。
“你结婚了?可是他们说……”
“许云秋是吧。”罗域打断她的话,他依然是微笑的,神色间却看出略略的不耐,“你这次找到我,到底有什么事。”
他不信她只是要叙旧。
也许他们以前真是同学,然而却是他不想去记住的同学——罗域似乎能隐约感觉心底最深处有些许的悸动,就好像即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那让他非常不舒服。
许云秋近乎痴迷的看着那张面孔。
他几乎没有变……不,不,还是变了,他以前不戴眼镜,他以前头发比现在长,他以前脸比现在更冷……
“男人真好……”她喃喃说道,“三十几四十了看上去还是很年轻,可我却老了……”
二十年前,她还是青春少女,凭着美貌和一副好头脑以及富裕的家世在班级甚至学校里飞扬跋扈,有无数男孩子追她,她对他们都不屑一顾。直到罗域转到了他们班上。
她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个男孩。
其实那时除了她,学校里还有不少女生都对他有兴趣,罗域也怪,他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模样,可对追求他的女生却都来者不拒,甚至除了她们以外,他还和很多校外的太妹有联系。
可即使这样,许云秋还是义无反顾的投入进去。
罗域答应任何一个追求他的想与他约会的女生,如果她们愿意,他也和她们上床。但他会事先告诉这些女孩,只要他们有过关系,接下来就只能分手。他做到了,就好像这个男孩根本没有感情一样,他不在乎任何人和他形同陌路。他甚至不在乎自己。
许云秋静静回忆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希望他记得她的念头完全就是痴人说梦。
对罗域来说,那段日子其实是他不愿意想起的吧,即使他想的起来,自己也只是那许多个女孩之中的任意一个,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罗域,”她慢慢开口,“我念高中时追过你,很疯狂的追你,希望为你做一切事甚至为你去死那种疯狂……后来你出国了,再后来我也出国了,我在国外结了婚,老公对我很好……我还是偶尔会想起你……”
许云秋长长吸了口气。
“其实我并不指望你会记得我,可真正知道的时候还是很失望。不过……”她忽然露出一个微笑,“你说你的爱人和我有些相像,我很开心。”
也许在这个男人的潜意识里,仍然留有关于她的一点点印象,而且,是与柔情相关的印象。
罗域没有说话。
他低头转动手中的水杯,他耳中听她说话,心里却平如镜面,毫无涟漪。就好像她所说的,和自己并无关联。
但其实他在慢慢想起,想起那段他不愿意回忆的岁月。
他和童沐生舟说过,只是很简单的提起,轻描淡写,似乎并不严重。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两年中,他是抱了一个怎样的态度在生存。
罗域抬起头,他脑中很快便屏蔽了一切有关那时的记忆。
“如果这样能够让你感觉开心,”他很平静开口,“许小姐,你尽可以去梳理自己的回忆,不过,恕我不奉陪了。”
许云秋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看他。
“罗域……”她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告诉他,“我想了很多次要不要告诉你,因为如果告诉你也于事无补,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但是……”
她不甘心自己一个人去承受去回想,她不甘心这个自己爱过的几乎付出了一切的男人用毫不在意的眼神表情面对自己,她不甘心自己现在仍然在乎他而他却完全忘了自己……
“我还是决定告诉你。”
她微笑着,紧紧的盯着他。
“你结婚了吗,有没有孩子。”
罗域没有闪躲她的视线,他只是微微皱了眉。然后他摇头。
“其实我给你生过一个孩子,是个男孩。”
许云秋像是放下了一副很沉重的担子,她朝后靠到软椅中,长长吸气,又长长呼出。
“可他死了。一出生,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