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舟》文盲一人

22、当当

　　22 当当

　　星期三早晨九点开始本学期最后一门课程的考试，童沐舟几乎是雀跃着很快答完了试卷。题目不难，有两个大题他正好复习过。十点二十交卷，出来后去辅导员办公室拿了假期时间表，然后打电话给罗域，告诉他自己考完了，放假了。
　　“你到北门等我，我一会儿就过来。”
　　罗域在电话里的声音似乎带了笑意。童沐舟答应着，冷不防被人拍了下肩膀。
　　他扭过头，周铭凯双手插衣袋里看着他。
　　“铭凯？”
　　据赵楠说周铭凯很久没回宿舍，他打过电话给他，他也接，只是说不过两三句话就挂机。前几天考试时他在，但都是考完立刻消失不见，就连童沐舟回学校复习这几天也一直没见到他。
　　“考怎么样。”周铭凯看起来和以前一样，他笑着问童沐舟，“大四肯定又拿奖学金了吧。”
　　“还成，你呢。”
　　童沐舟和他并肩走到一起。
　　“无所谓了。”周铭凯耸耸肩，“我以前选这个专业其实是为了和我哥怄气，现在……”
　　他似乎想起什么不太好的回忆，于是停下了脚步。童沐舟扭头看他。
　　“铭凯，是出了什么事吗。”
　　周铭凯有些恍惚着看他，然后他微笑，说没事。
　　“小童……你现在也是住那个姓罗的家里吧。”他迟疑片刻，“我好像听赵楠他们说，你和他……”
　　“我喜欢他。”童沐舟并不打算隐瞒他，“他也……很宠我。”
　　说这话时他有些脸红。
　　“小童，也许我这样说有些不合适……当然只是我自己这样觉得……”
　　童沐舟很疑惑的看他。周铭凯看着眼前这张面孔，比起以前来他更好看了，从里到外似乎都在发光，可这再不会是他的了。
　　“罗域他不只是家公司老板那么简单……他背景很深，你和他比，其实就像个蚂蚁。而且这男人很绝情，他以前有过很多女人，他把她们全甩了……凡是得罪过他的人，也都没什么好下场。”
　　“所以呢。”
　　童沐舟静静看他。他们都停住了脚步，站在教学楼背后的林荫道边。
　　所以？所以你应该离开他！
　　周铭凯在心里大声喊着，但他终于只是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周铭佑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响着，而自己身上，似乎也还残留着那时令他惊惧到几乎失神的触感。
　　“铭凯，谢谢你。”
　　童沐舟伸手拍掉他肩上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的灰尘。
　　“我不是傻瓜，罗哥是什么人我大概能猜到些，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喜欢他，他现在也一心一意对我……”他有些出神，“老实说，我没怎么想过以后，可能我也就只有这一年多的时间留在他身边……所以，只要这样就好了。”
　　周铭凯还想说什么，童沐舟却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嘘，你听……”
　　墙角边似乎有很细微的，喵喵的叫声传过来。

　　他们发现了一只小猫。
　　一只黑色的小猫，蜷成一团缩在一个报纸遮盖的纸盒里，它大约是被人遗弃了，冻饿过后，小家伙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后也只是拼命转过小脑袋，发出很微弱的喵喵的叫声。
　　童沐舟很小心伸手把小猫抱起来，他用两只手就能捧下它。小猫身上还挺干净，四个小爪子是白色的，从下颌开始一直到尾巴附近的腹部也是白色，看上去就好像穿了件黑色燕尾服。
　　“有张纸条。”
　　周铭凯说着，从盒子里拿起一张便签。上面写了一行字——如果可以，请好好照顾它。
　　“这小家伙果然是被丢了。”周铭凯皱着眉，“学校里挺多人养宠物，宿舍里本来都是不允许的，都是一时心血来潮，兴趣过了就不管这些猫猫狗狗。”
　　实验楼一楼因为有负责管理的学生在住宿，所以附近经常看得到流浪猫狗，有学生也经常买个火腿肠什么的过去喂喂它们。
　　小猫喵喵的叫着，蜷缩在童沐舟的胳膊里，他很小心收紧手臂，让它贴紧自己的大衣。
　　“铭凯，你能养它吗。”
　　周铭凯摇摇头，他对小动物感觉一般，而且周铭佑很讨厌长毛的生物。看着怀里还在发抖的小家伙，童沐舟决定和罗域说说看。这么小一只猫，他应该会同意留下它。
　　看着童沐舟小心翼翼的模样，周铭凯还想说什么时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他拿出来看了刚收到的短信，是周铭佑发来的。周铭凯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童沐舟很奇怪扭头看他，他才开口说话。
　　“小童，我哥找我，他在大门那边，我就先过去了。”他在笑，笑容却有些勉强，“不管怎么样，希望你过得很好……以后有事我们再联系。”
　　“铭凯……”
　　童沐舟看着周铭凯朝自己挥手，然后转身离开。
　　“铭凯！”童沐舟大声叫他，周铭凯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那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事没和我们说，不过，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是好朋友。”
　　背对他的周铭凯抬起胳膊做了个握拳的手势，大步朝前走去。

　　童沐舟匆匆来到北门外罗域通常等他的地方。
　　黑色宝马已经停在那里，司机为他拉开车门，童沐舟很小心坐进去。
　　“这是……猫？”
　　罗域老远就看到他怀里抱了个什么东西，等他坐到他身旁，他才看清那个小东西的模样。
　　“我在教学楼附近发现的，被遗弃了……”童沐舟顿了顿，“罗哥，我们可不可以养它。”
　　他小心翼翼把小猫放到自己腿上，小家伙喵喵叫着，举着四个雪白的小爪子抱住他准备抚摸它的手指。
　　罗域伸手摸了摸童沐舟的头发，他回头看他，男人面上有很温柔的微笑。
　　“当然，我们养它。”
　　童沐舟笑了，他轻轻戳小猫肚皮，他说：“没人要你，我们要。”
　　罗域静静看着他的侧面，男孩的头发稍长了些，于是显得越发清秀漂亮。他在心里默默拿许云秋的脸和他做了个对比——很像，他们的确很像。
　　“罗哥，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童沐舟扭过脸，看到罗域皱起的眉头。听到他说话后，他迅速开颜，微笑着说好。
　　“你想叫它什么。”
　　他边说边也伸过手指去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小猫歪了歪头，伸爪抱住罗域的手指，然后啊呜一口咬住。
　　“罗哥你先说一个。”
　　罗域笑起来，“如果是我……叫它当当。”
　　童沐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叮叮当当？”
　　黑色小猫它松开罗域的手指，伸出舌头舔舔它，然后半仰起小脑袋，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喵了一声。

　　车子驶向了叮叮常去的宠物医院。
　　医生给当当做了检查，告诉他们说小猫没事，只是没吃东西有些虚弱，然后又叮嘱他们要给它保暖。
　　“小童，你看看有什么是当当需要的，一并在这里买回去，如果这里没有，让医生开个单子，我们去超市。”
　　童沐舟答应着，开始很仔细在店里选购小猫的生活必需品。
　　罗域找了个地方坐下，他原本是不吸烟的，现在却很难得从衣袋里翻出支烟点上，慢慢吸了一口。他静静看着童沐舟的身影，然后在他扭头和自己说话时很温柔点头或者答是。
　　他再次想到几天前的同学聚会，以及那个和童沐舟长得六七分相像的女同学说出的事情。

　　许云秋说她给他生了个孩子。
　　罗域当时是冷笑的。
　　“也许我和你上过床……”他看着她，目光不闪不避，“从我有第一个女人开始，一直到最后一个，我从来不担心怀孕的问题，每一次的安全措施，我有百分百的把握。”
　　他从来没想过后代的问题，或者说他根本不希望自己有后代。
　　许云秋也直视他。
　　“你说得不错。我第一次和你上床时，的确是这样……可是，”她笑了，“我们还有过一次。”
　　罗域立时摇头。
　　“那不可能。”
　　“是的，你肯定不记得了。因为那时你喝醉了。”许云秋做了个无所谓的姿势，“我那时太喜欢你了，明知道你根本对我没兴趣，可还是和你做了。”
　　然后她怀孕了，而等她知道自己有了罗域孩子的时候，这个男孩已经被母亲带离中国。
　　“我那时鬼迷心窍了要生下孩子，然后抱着他去找你，不管天涯还是海角。”许云秋看着桌上已经放凉了的各式海鲜，“不管家里人说什么我就是不肯打掉他。”
　　“……但我从来没听父亲或者罗家什么人告诉过我这件事。”
　　罗域慢慢开始相信许云秋的话，也许是因为她的模样，也许是她现在仿佛在讲述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时的表情。
　　“因为我没说孩子父亲是谁。”许云秋笑着摇摇头，“那时只知道你不是个好学生，大概潜意识里还想着自己可以保护你。”
　　她终于生下一个男孩，然后她的父母告诉她，这孩子生下来后不久就死了。
　　“我甚至没见到他。”
　　她很快被送出国去，渐渐的，她开始死心，然后恋爱，结婚，生子。
　　罗域很久没说话，其实连他都奇怪自己听完这件事后的情绪——无悲，无喜，不愤怒，也不忧伤，就好像她所说的，和他无关。
　　“我猜过你的表情。”许云秋忽然开口，“我原本赌你会有一点点的惊讶，甚至难过。”
　　不过她错了。
　　“罗域，你说你现在有爱人。你真的爱她吗。”
　　分别时许云秋这样问他。
　　“我爱他。”
　　罗域回答。
　　得到答案的女人静静看着他上车离开。后视镜中，罗域看到一个高大的外籍男子出现在她身旁，紧紧拥吻她。

　　医生把喂了牛奶的小猫送到罗域手里。童沐舟还在一旁的店里选东西，他很仔细对比着，认真的模样就好像自己此刻并不只是为一只小猫在做这些事。
　　当当在罗域腿上伸个懒腰，然后蜷成一小团，他伸手在它脊背上轻轻抚摸着。
　　司机急急走了过来。
　　“老板，”他低声说，“S市来的电话，他们有结果了。”
　　罗域接过他递来的手机。
　　如他预料的一样，许云秋没有骗他。她在他出国后请了长假，理由是得了严重的传染病，几个月后她进了S市第一人民医院。
　　“……这部分在医院没查到详细的档案，我们尽可能找到了当时看护过她的护士，她的确生下一个男婴，被她父母抱走以后就没消息了。还有，当时的烧伤科，是有个很严重的男性烧伤病人，他的档案找到了，应该是在孩子出生前一两天里死亡。”
　　电话里的男声向他汇报着这几天的调查结果。
　　“我知道了。”
　　罗域面无表情把电话递回给司机。
　　“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司机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道。
　　罗域沉默片刻，慢慢摇头。
　　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随意提起那个烧伤病人，那么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某个事实。所以已经没必要了，调查的结果和他已知的，以及猜测的，基本都已经对上，现在只需要做一个确证，而这个确证，比他派人到S市去做调查来得更简单。
　　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我明白了。那边我会安排。”
　　司机小声说完后微微鞠躬，迅速从罗域身边离开回到车里。

　　小黑猫翻了个身，它大约是已经确认了此时在自己身边的是可以信赖的人，于是露了个白肚皮出来，配上黑色皮毛一看就好像白衬衫外穿了个黑西服。
　　罗域低下头，很温柔用手指轻挠它的下巴。
　　当当仰起脸来，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童沐舟发现这个小家伙时，心里想到的，其实是二十年前被丢弃的自己吧。罗域想着，目光逐渐冰冷，为什么会是他……当当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于是翻过身来趴在他腿上，仰起小脑袋喵喵的朝罗域叫着。
　　“没事，没事……”
　　罗域轻声安抚小黑猫，手指也继续轻挠它，眼神慢慢变得温柔。
　　他终于从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何宁的电话。

　　童沐舟和司机把猫窝猫爬架猫砂盆等等一系列猫咪用品塞进车子后备箱里，罗域抱着当当慢慢走了过来。
　　“东西都够了吗。”
　　童沐舟看上去非常不好意思。
　　“够了够了，呃，我买了好多……”
　　罗域微笑，他在童沐舟还没回过神时上前一步，轻轻吻了他的额头。
　　“只要你高兴就好。”
　　他后退一步，看着男孩先是惊讶的睁大眼睛，然后面红耳赤四处环顾，于是笑意在他眼中越发深刻。
　　司机拉开车门，罗域牵住童沐舟的手。
　　“走吧，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