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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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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迈入周姨娘院门的前一刻,清月已经将汹涌的情绪平复。
进了院门,清月笑着向周姨娘行礼问安。
周姨娘牵起清月的手,细细瞧着,心疼开口:“瘦了。”
清月和周姨娘在花圃旁的石凳坐下,清月从丫鬟手上取过傅安给的冬瓜糖,摊开放在石桌上:“这是方才二公子给的冬瓜糖,很甜,姨娘尝尝。”
今日傅安送糖的事,傅康一定会知道,根本没必要撒谎,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以此证明心中坦荡。
周姨娘挑了块小的放在嘴边,只咬了一小口,咽下后忙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清茶,摇头笑道:“甜得齁嗓子,大概是我年纪大了,不像你们小年轻,嗜甜。”
清月乖顺地笑着,拿了一块冬瓜糖慢慢吃。
周姨娘见清月虽然在笑,神情却是落寞,不由拿起桌上吃剩的半块冬瓜糖在手里拈了拈:“康儿若有傅安一半会哄女孩子,何至于你苦到要吃这腻死人的糖来解心中愁苦。”
“姨娘。”清月轻轻喊了一声,把手里的冬瓜糖放在茶盏边的石桌上,羞赫却坚定道:“夫君,他很好。”
周姨娘闻言眉眼舒展开来,笑得慈爱。
清月本以为来这里和平日一样,陪周姨娘侍弄花草,喝茶闲话,没想到临近傍晚,周姨娘破天荒的派人请来了傅康。
傅康奉命来了,端坐在两人中间,清月看他们母子之间的相处竟比自己和周姨娘还生疏几分,三言两语例行公事般的交谈后,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们说说话,我去小厨房看看。”周姨娘把空间留给两个人。
随着周姨娘离开,傅康紧绷的身子稍稍放松了些,却仍不愿意开口同清月说话。
许是为了在寂静的氛围里找点事情来做,傅康的注意力放到了还摊放着的冬瓜糖上,眼里带着一丝困惑,伸手取了一块。
清月发现了傅康的困惑,轻声解释道:“这是来小院路上碰到二公子,他给的。”
“二公子”三个字一出口,傅康忙将冬瓜糖像烫手山芋般狠狠丢回桌上。
清月没想到傅康还有这么稚气的举动,忽得掩袖轻笑出声。
这声笑引来不满地瞪眼,清月这次没有做出被吓到的样子,只抿着唇,目光皎皎地望着傅康。
傅康冷哼了一声,端起茶杯,借着喝茶掩饰多日来难得愉悦的神情。
晚膳是周姨娘亲自下的厨,三个人,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周姨娘平静的面容下又似期盼着什么。不能出口,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话都藏在了这顿过于丰盛的晚膳中。
席间,周姨娘和傅康说话虽然都是淡淡的,气氛却格外柔和。周小娘问傅康忙不忙,现在做的事还会不会有危险。而傅康则跟周姨娘谈外面的风情民俗,还有遇见的奇花异草。
清月听着傅康对那些花花草草如数家珍的话,脱口而出:“夫君原来也同姨娘一样喜欢花草。”
此话一出,周姨娘和傅康都同时怔住,傅康似被抓住了小辫子一般,竟然有些不自在地巴拉了两下自己碟子里的菜。
周姨娘仍是淡淡地笑,笑着笑着眸子开始孕积水汽。
这顿饭,好像被周姨娘和傅康吃得放慢了时间。
在清月和傅康吃完饭要离去前,周姨娘特地把清月拉到一旁叮嘱:“康儿从小一个人,养成了什么事都放心里的习惯,你别同他计较。他虽有些执拗,但也是讲理的,你好好同他说说,别总僵着,时间长了两人容易生出嫌隙来。”
清月点头一一应下,同傅康一起出了周姨娘的院子。
天色成墨,两个小厮在前面打着灯笼,清月和傅康隔着半步的距离,一前一后,静默地行走在这夜色中。
傅康脚步极快,一开始清月跟着着实吃力,走了一小段,傅康似察觉清月的吃力,放慢了脚步。
清月仰头对傅康感激一笑,打破沉寂:“周姨娘做的菜,夫君好像都很爱吃,清月以后跟周姨娘学了做给夫君吃可好?”
傅康脸部线条因为抿嘴的动作变得明显,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脚步也更慢了些。
清月低头浅笑,两人就这么无声地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眼看着傅康又要往书房的方向去,清月急得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清月怯怯地看着:“夫君……还不回卧室睡吗?”
傅康脚步一滞,也不知是清月的错觉,还是烛火照的,清月好像看到傅康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
院中、廊上有点燃的烛盏,打灯笼的小厮此刻很有眼力地退了下去,跟着清月的丫鬟也避了开去。
清月上前一步环住傅康的腰,感觉傅康僵了一下,下一瞬清月被有力地胳膊环住。
清月抬手轻锤了一下傅康的胸膛,声音带着委屈:“那荷包是给夫人的,一来她是当家主母,我作为新妇总该表达尊重,二来我天天往周姨娘那跑,怕傅夫人心生不满,所以才想着先向她伏低做小,好平了她的心气。”
傅康轻嗅着这几日不甚思念的气息,声音低哑:“我知道。”
“那避子汤……”清月低声解释,“我不是不愿意生育你的孩子,我只是害怕,当年大小姐在陆家待产,生孩子时叫得凄厉,险些没能活下来,好些稳婆、大夫两日没合眼才保住了大小姐,甚是吓人。”
感觉到怀中人说到后面竟微微战栗起来,傅康环着清月的胳膊紧了紧:“那就先不生了。”
傅康的回答是清月没料到的,闻言惊诧仰头,又小心翼翼询问:“那……夫君还生气吗?”
傅康没有回答,只弯身将清月打横抱起……
这夜,当清月一如从前唤傅康“夫君”时,听到傅康低哑着声音说:“清月,唤我的名字。”
于是清月一遍遍叫“傅康”。
傅康亦不厌其烦一遍遍应着,他说:“清月,你知道吗,我幼时真心敬过为我日夜操持的嫡母,年少时也全心信赖过亲自教导我的父亲,可是……”
后面的话不用傅康说,清月也知道,信任被一次次浇灭后,傅康就将心收了起来,心不交付出去,就不会再受伤了。
“我本打算娶了你,只当添了个物件,各尽本分,相敬如宾便好,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乎到见不得你同傅安说笑。”傅康的声音高高低低,断断续续,“清月,你可愿作我避世的桃源?”
眼泪从眼角不断滑落发髻,只这次多了些说不上来的情绪,而这情绪,清月却不敢探究。
最后,傅康吻着清月鬓边的泪说:“清月,莫要负我。”
可是,她并不叫清月,她是清鸢,赵清鸢。
清月是后来她给自己起的名字,取义纵清朗如月,亦只能行走于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