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苍天》木子七斤

2、初遇

　　风乍起，整片竹林充满生机活力，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在泥土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仿佛一个个小灯笼翩翩起舞。微风轻拂，竹叶沙沙作响，与风声共同吟唱古老的歌谣，竹叶随风摇曳 ，与蝴蝶在空中共同舞动灵动的乐章。
　　竹香肆意，心旷神怡。
　　惊蛰刚刚过去，空气中仍然充满寒意，一个月前，林晚双正在山上捡柴火。
　　少女身形瘦小纤细，却背着一个和她个头差不多的竹篓，里面装满她今天的成果。
　　林晚双放眼望去，山腰有一片青草地，上面零零星星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野花丛，这是她的最爱。她快步奔去，至花丛边，林晚双将竹篓放下，蹲在一旁采摘鲜花。
　　黄的红的蓝的紫的，不知名的野花一簇一簇被她摘下捧在手中，每一天的农活劳作都枯燥无比，只有此时她才能够真正享受属于自己的时间。
　　但是林晚双并不能久留，因为家中老小都在等着她收获的柴火，将野花轻放在竹篓中，背上它，返程归家。
　　返程途中，林晚双眼睛尖，瞧见一只穿梭于林中的兔子，想着抓回去让逸之养来玩玩。
　　悄悄跟上去，恰巧那兔子跑累了停下来啃食路旁的野草，林晚双隐匿于草丛之间，待时机成熟，她一个箭步上前，眼看就要抓到兔子，
　　“小心——”一个如风般的身影闪至林晚双跟前，立马将她拉开，那一瞬间，林晚双感到更强烈的一阵细风从眼前划过，直直地射入草丛中，兔子落荒而逃。
　　一支箭。
　　林晚双跪坐在地上，似乎忘了怎么呼吸，呆愣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
　　而那竹篓中的野花也散落一地，倒为这狼狈不堪的场面抹上些许亮丽的色彩。
　　“这位姑娘你没事吧？”刚刚将她拉开的男子率先询问道。
　　林晚双回过神，回答道：“我没事……”话是这么说，但仍然感到心悸。
　　远处，身材高大的男子见状迅速下马前来查看情况。
　　“怎么了，如风？”刚刚的男子名叫秦如风。
　　果真是人如其名。
　　“没事，就是这位姑娘刚刚差点被你的箭误伤，我只是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而已。”秦如风说得十分得意，仿佛在邀功。
　　尉迟淮并未理睬，而是望向林晚双，询问道：“你没事吧。”
　　林晚双此时终于缓过神来，点点头。
　　眼前的姑娘穿着打扮十分淳朴自然，青丝梳成麻花搭于肩前，因长期的干活劳作，一身水蓝色粗布衣裳被洗得发白，上面有些许补丁和尘土的痕迹。几片黄花正落在林晚双发顶，淳朴的女孩收到了来自大自然最纯真的装饰，这使她看起来更像一只受伤的小兔子。
　　“那姑娘你快些离开吧，我们这儿正在进行狩猎活动呢，等会你就不一定能碰到我这么好心的人了。”秦如风拍拍胸脯，认真地说道。
　　林晚双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抖落黄花，回答道：“好，谢谢你们了，我这就走。”
　　林晚双一边说着一边将散落一地的野花捡起，眼神明亮。
　　盯着眼前的女子半晌，尉迟淮开口叫住她：
　　“等等。”
　　“你住哪？”
　　“嗯……我家就在山那边的竹林里，就我们一户人家。”林晚双回答，手指了指竹林深处，此时天色暗下来，那竹林显得有些幽静森然。
　　“我们送你回去。”尉迟淮冷冷地说。
　　不仅是林晚双，秦如风也奇怪，这人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
　　对方态度坚决，一个人回去的确也不安全，看这装扮，这两人应该是军营之中的人物。总之是可信的。
　　“好吧，麻烦你们了。”林晚双将竹篓背好。
　　“没事，姑娘你领路吧。”秦如风笑眯眯地回答。
　　山路料峭，空气微冷，一行三人，走了约半个钟头，终于是到了。
　　“这位姑娘，你为何会跑这么远捡柴火啊？真是累死我了。”秦如风手撑着一旁的粗竹，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林晚双闻言，嗤的一声笑出来：“是嘛，我平常都这样，若是摘野菜还要再翻一座山呢。”
　　两人闲聊得不亦乐乎，尉迟淮在一旁默默打量着林晚双所住之处。
　　“姐姐——！”一个男孩从屋子里跑出来。
　　“逸之！”林晚双放下背着的柴火，迎接朝自己跑来的弟弟。
　　“姐姐，他们是谁呀？”林逸之晃着林晚双的手，疑惑地开口。
　　林晚双蹲下来，一边捏着林逸之的脸一边道：“他们是姐姐的朋友啊，来，叫哥哥。”
　　“哥哥…”林逸之面对陌生人有些腼腆，想要藏在姐姐身后。
　　“嘿嘿你好呀。”秦如风抚摸着林逸之的头。
　　“既然姑娘已安全到达，我们便告辞了。”尉迟淮淡淡地开口。眼神里是复杂的情绪，不知他在思索什么。
　　“你们等我一下。”
　　林晚双跑回屋子里，“爹——娘——我回来了。”“一会儿再同你们解释。”
　　再出来时，林晚双手中多了一篮鸡蛋。
　　她将手中篮子递出去，笑道：“这也是我的一点点心意，你们收下吧，就当是我的答谢了。”
　　“姑娘客气，你的心意我们领了，这鸡蛋……”秦如风有些羞赧，按理说他们为老百姓做事，不该收回礼。
　　“别客气，那是我家老母鸡下的，可好吃了！”林晚双脸上扬起一抹纯净的笑容，指了指另一边到处踱步的鸡群。
　　“多谢姑娘好意。”尉迟淮并不客气，上前接过林晚双手中的鸡蛋，“我们有缘再见。”说这句话时尉迟淮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不过林晚双都没来得及瞧见，尉迟淮就转身离开了。
　　“等等我阿淮——！”
　　“姑娘再见！”与林晚双告别后秦如风便赶忙追上尉迟淮的步伐。
　　二人大步流星，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
　　“阿淮……”
　　林晚双盯着二人消失而去的方向，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但她如何都想不起来。
　　清风习习，竹叶摇晃。
　　“阿淮，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竟主动送一女子回家？难不成……？秦如风露出狡黠的笑容，期待着尉迟淮回答。
　　“你什么时候这么多管闲事了？一座山的路程都嫌累，等着回去加练吧。”
　　“别呀——！”
　　一声惨叫猛地在阒寂的竹林中响起，声音划破了宁静的空气，原本在枝头栖息的鸟儿被吓得惊慌失措，四处腾飞，只留下竹叶在风中簌簌作响。
　　不出二日，尉迟淮便再次拜访了林晚双，不过此次他前来，竟是为……提亲？？
　　“什么？”林晚双十分惊讶，甚至眉间微蹙，神情有些恼。
　　她没想到这人竟是如此轻浮之人！
　　见此情形尉迟淮倒是十分淡定，毕竟他早就有所准备。
　　作为大靖将军，尉迟淮可谓是每一个女子的梦中情郎，他面容冷峻，刻满岁月与战火的痕迹，虽历经沧桑，但眉眼中又闪烁着坚毅与不屈。
　　战场上，他保家卫国，英姿飒爽，此前的西沧之战也是一举成名，被封为玄骑将军。
　　如此，便有许多大户贵族前来攀高枝，希望将自己的女儿嫁入尉迟家。
　　可尉迟淮此人身性冷傲，一直将效忠皇帝保卫家国作为己任，儿女私情他从不关心，甚至民间流传他是个断袖。
　　当今皇帝器重他，不忍让他一直孑然一身，便想将自己的亲妹妹，也就是当今大靖公主李柔，许配给他。
　　在这一片祥和的背后也许是暗流涌动，谁也不知为何圣上会突然下旨赐婚。
　　尉迟淮于高堂之上便称自己早有心仪之人，已经择日举行婚礼了。
　　这皇帝一听高兴坏了，直言尉迟淮铁树开花，只可惜自己的妹妹没这个福气，于是乎便派了大批人手，助尉迟淮早日完婚。
　　之后，便是现在。
　　尉迟淮急需找寻一位妻子。
　　先前尉迟淮提议将林晚双送回家门，其目的只是想看看她家境如何，如此说，林晚双简直是个不二人选。
　　一来她出生于农村，不懂皇室贵族其中的渊源，二来她心思淳朴，权谋心机更不用提，只需要她有一些演技，陪尉迟淮演完这出新婚之戏。
　　林晚双听完尉迟淮的解释后，仍然拒绝了他。
　　“为何？”尉迟淮微微蹙眉。
　　“哪有什么为何呀，我们仅一面之缘，况且况且……”
　　还要扮演夫妇？！
　　“听着，我所说的假意成婚只是为了在皇上面前演一出戏，婚礼过后你我只剩下这一层身份，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而且你还能在府上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何乐而不为呢？”尉迟淮十分急切，他不能将这个绝佳的机会放弃。
　　林晚双回头看了一眼：“我还有家人，我不能丢下他们自己离开。”
　　尉迟淮思索了一会儿便开口道：“你的弟弟如今该到入学年龄了吧。”
　　林晚双微微一愣。
　　“如果你能够答应我，作为条件交换，我可以送你弟弟到私塾，如此一来你的父母也不必这么辛苦。如何？”
　　林晚双毫不迟疑：“一言为定！”
　　不就是成个亲嘛。
　　林晚双神情认真，双眼包含坚毅果敢，仿佛今后一切困难她都无所畏惧。
　　见她如此爽快，尉迟淮一直冷峻的面庞此刻牵起笑意。
　　尉迟淮又简单地对林晚双说明了一番婚礼流程与注意事项，“大婚之日就定在一月之后的仲春时节，嫁妆仪仗你都无需关心，由我来准备，你只需要配合我，当个称职的妻子便好。”
　　一阵阵凉风吹过，竹叶飘落在二人肩头，林晚双感觉脸被风吹得有些发痛，就连发丝也在风中胡乱飞扬。
　　面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男子，虽然他态度十分强硬冷淡，但林晚双仍然觉得他有些亲切，甚至觉得冥冥之中他们定会结成夫妻。
　　这是为何？林晚双十分奇怪。
　　“回去后，你就告诉你的父母，你我二人于竹林之中相识，相爱，不久我会再来提亲拜访他们二老，那时你可别临时反悔。”
　　“这是自然，但希望你也要信守承诺，我弟弟……”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听到这消息时，林晚双的父母有些讶然，不过随即却是激动不已。
　　“我们又又是大姑娘了，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林予在一旁似是有些欣慰和感伤。
　　“说与我们听听，你与那男子如何相识？”
　　林晚双将尉迟淮所说的又原封不动的告诉自己的父母，虽然她欺骗了他们，但是这总归是一件益事，毕竟自己和父母都希望逸之能够去读书然后考取功名。
　　面对父母后面的疑问，诸如“那男子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现今住在何处？”“家中几口人”等等，除了名字，林晚双都没有正面回复，只是告诉他们尉迟淮会在几日之后正式上门提亲，到那时再详细地告知他们。
　　因为尉迟淮没说这些啊！林晚双也不知道。
　　这几日天气晴好，林晚双时而到地里摘摘野菜，时而在院落喂喂鸡鸭，时而在屋中缝缝补补。总之与平常的生活别无二异。
　　后来的一天，尉迟淮如约而至。
　　林晚双一家四口出来迎接，沈莺和林予都被眼前这男子惊艳到，那与生俱来的英气果决与豪情气迈，让林老夫妇感觉这人绝对不简单！
　　“是哥哥！”林逸之在一旁激动地喊着。
　　“逸之认识他吗？”沈莺有些疑惑问道。
　　“那天就是这个哥哥送姐姐回来的呀，姐姐还送了我们的鸡蛋给他。”林逸之十分认真地回答。
　　林晚双先是身体一僵，忘记林逸之曾见过尉迟淮，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麻烦。随即不好意思地笑说：“是、是的。”
　　沈莺在一旁摇摇头，满脸都是笑意。
　　一家人坐在屋中，林晚双去外打水泡茶端给众人。
　　“小淮啊，我们家比较清贫，这茶也粗，希望你不要介意。”虽然还不知道尉迟淮什么来头，但是从着装打扮来说，沈莺还是觉得他与这陋室格格不入。
　　尉迟淮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说道：“您多虑了，这茶清纯芬香，我十分喜欢。”
　　“如此便好。”
　　几人都拿起茶水，品味着此时欢愉自然的氛围。
　　“晚双先前都已向二老说明过情况，我对她心仪许久，今日特来拜访提亲，还望长辈们成全。”尉迟淮说得十分诚恳真切。
　　“不必如此拘谨，只要又又中意，我们自然是成全的。只是你这装扮不像是普通百姓，这……”林予不知如何开口。
　　“晚生如今确在宫中谋职，俸禄不少，但是我与晚双一见倾心，身份地位并不影响我们在一起。以表真诚，我也带来了一些礼物。”言罢尉迟淮就招呼外边的人将东西抬进来，光彩熠熠的珠宝首饰，精美细致的丝绸布料，珍贵清雅的文玩字画比比皆是。
　　这一下就惊得沈莺和林予合不拢嘴，只有林逸之十分激动地上前翻动着这些他从未见过的稀世珍宝。
　　“当然远不止这些，如今逸之到了一定年纪，我也会将他送到私塾，读书学习。”
　　此言一出沈莺和林予更是说不出话，林逸之也放下手中的珠宝，静静站在一旁，眼神中却露出期盼向往的色彩。
　　“这可不行啊小淮，你送的这些礼品已经够贵重了怎么还能……逸之上学之事你就不必操心了。”
　　林晚双知道自己的父母听到这话绝对会拒绝，他们不喜麻烦别人。
　　“我想读书，娘，我想读书嘛。”林逸之跑向沈莺，恳求地说道。
　　“别闹，你这小孩，这怎么行。”沈莺轻声斥责林逸之。
　　“二位长辈不必担心，我与晚双喜结连理，也就是一家人了，我把逸之当作自己的亲弟弟，送亲弟弟去上学有何不妥呢？”
　　“这……”林予和沈莺还是有些犹豫。
　　此时林晚双出来打圆场：“爹娘，他也是好心一片，既然都是一家人，就不要客气了。”
　　看着尉迟淮坚定的眼神和姐弟俩哀求的神情，林予还是败下阵来，答应了。
　　随后，一家人攀谈了一些家常，时间也渐渐流逝。窗外，太阳已经悄悄地藏匿于云层之后，马上就要落山休息，傍晚黄昏，世界都被镀上一层金光，屋内洋溢着温暖。
　　“如此我便告辞了。一月之后，我会登门正式迎娶令爱。”尉迟淮说完，走到门边准备离去，林予也站了起来：“我送送你吧。”
　　二人一起走出房门。
　　看向窗外，沈莺偷乐：“你看你爹，肯定又开始老生常谈了。”
　　林晚双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去，尉迟淮高大健壮，父亲个头不及，身体瘦弱佝偻，强烈的对比让林晚双心中十分复杂，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选择应该是对的，早日出阁父母少了一份负担，逸之也能上学，他们就不须如此操劳。
　　很好。
　　“不过又又我看你这反应不像即将出阁的女子呀，看着尉迟淮这么俊的男子一点儿也不脸红害羞。”
　　闻言林晚双表情僵硬：“娘，我……我……”
　　“你真的喜欢他吗？”沈莺神情严肃。
　　林晚双低下头去，呆滞地看着鞋尖，回答道：“喜欢。”
　　“如此就好，娘也就放心了。”
　　林晚双神色不明，她知道，今天的一切只是演戏，她和尉迟淮之间的浪漫与钟情不过是双方的交易，只有利益……
　　她望向窗外皎洁的月亮，长叹一口气，希望一切都能如意吧。
　　夜色降临，竹林深处，黑衣人拉着一匹白色骏马似是等待着什么人。
　　见到尉迟淮走来，黑衣人迎上去说道：“大人，婚嫁仪式已经备好，皇上那边未察觉出任何不妥。”
　　“那就好，做戏就得做足，我倒要看看这老狐狸究竟买的什么药。”
　　二人都穿着黑衣，与夜幕融为一体，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无人知晓，四周只有草丛时不时传来细细簌簌地响声，除此之外静谧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