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7·星期六·阴] ...
-
这场雨持续了两天，雨停之后天空也一直灰蒙蒙的。
那天段雨知淋了雨吹了风，稍微有点感冒，并且因为工作繁忙昼夜颠倒饮食不规律等原因他体质不太好，病了好得慢。
但感冒这种小病又不能请假，所以他依旧早早起了床，简单洗漱了一下后戴了个口罩准备出门去上班。临走前他看着挂在门上的那把伞静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带去医院。
他戴好耳机坐在嘈杂的公交车上，看着窗外开始打盹。快睡着的前一刻身后突然有人大声说了句：“你什么意思啊？”
本就不多的困意被吓跑，段雨知清醒过来，回头看到一个大爷和一个小姑娘起了争执。
大爷头亮得反光，凶神恶煞地说：“我都在你旁边站了这么久了你不知道给我让座吗？你到底懂不懂尊老爱幼？”
那个女生一脸平静地说出了令人佩服的话：“不懂，我只懂死者为大，你现在去死的话我肯定起来让你坐这，你坐我腿上我都不会说什么。”
大爷气炸了，但也不敢随便动她，只能破口大骂。
周围有一些乘客在指责他倚老卖老，但更多的是像段雨知这样沉默的。
他第一眼就觉得那个女生看起来有点眼熟，此刻才终于想起来那是他之前接待过的一个信息素紊乱症的患者。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想起对方似乎是叫黄琳。
段雨知正想着要不要过去说两句话帮她解围的时候，车到站了。
他收回视线起身，从后门下了车，刚走没两步身后就传来一句：“段医生。”
段雨知脚步一顿，回头看到是黄琳。
几个月不见，黄琳的状态看起来差了很多，苍白、单薄、又摇摇欲坠，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虽然信息素紊乱症以目前的医疗手段无法彻底治愈，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两人对视了两秒，段雨知说：“你好。”
黄琳勉强弯了弯唇角，又道：“你不记得我了啊？”不等段雨知回答她就朝着不远处的华济医院，继续说，“走吧，一起走吧，你去上班，我去看病。”
段雨知看着她瘦弱的背影，两秒后抬步跟在了她身后。
等换好衣服开完早会后段雨知朝坐诊室走去，路过大厅的时候他看到了坐在椅子上像是在等叫号的黄琳。
本想去打个招呼，但段雨知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去。
到坐诊室的时候他把桌子上拜托林子秦帮他买的医院食堂的早饭挪到旁边放着，打开挂号系统潦草地扫了一眼今天上午的病人，不多，于是他打算等结束上午的工作后去看看黄琳。
趁着现在暂时还没有病人进来，段雨知扯下口罩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打开手机看到妈妈的消息，问他明天晚上有没有空，问他还记不记得季昀礼爸爸明天过生日的事。
他打字回复，消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诊室门就被人打开。
来人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男生，段雨知连忙收起手机放下刚吃了两口的包子，把眼镜口罩一起戴好进入工作状态。
结果一个上午都快过去了，段雨知一个包子都没吃完。
他趁着下一个病人还没来的时候拿起包子又咬了一口，他现在味觉不是很灵敏，有点吃不出味道。
刚咽下嘴里的包子诊室门就被人推开，段雨知熟练地将包子放到一旁抽了张纸擦手，抬眼看向对方，刚要开口的时候就顿住。
季昀礼面不改色地坐到桌对面的椅子上，将手里各种单据放到桌子上，两指将它们推到段雨知身前。
段雨知收回视线，把刚擦了手的纸巾丢到旁边的垃圾桶，拉起口罩戴好，翻看对方刚给他的各种检查数据。
身体各项数值都在健康范围内，唯一一项异常数据在腺体信息素活性这栏，太高了，高信息素紊乱症。
临床表现为易感期或发情期的时间间隔很短，并且信息素难以控制，一般都是因为腺体在发育时受到外部损伤造成的。
而低信息素紊乱症症状相反，易感期或发情期时间间隔很长，信息素几乎没有，这种一般是腺体先天发育不足导致的。
季昀礼这个病段雨知一直都知道的，但这么久没见了，他并不清楚季昀礼的病到什么程度了，边看边问：“上次易感期什么时候？”
对方回复得很简单：“三天前。”
段雨知翻页的手顿了一下。
三天前，刚好是他在咖啡厅外见到季昀礼的那天。
有时情绪波动过大也会导致发病，段雨知突然开始怀疑那天季昀礼到底有没有认出他。他一边希望季昀礼三天前的易感期和他无关，一边又希望季昀礼可以认出他，哪怕后知后觉。
他总是如此矛盾。
两秒后段雨知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过快的心跳，用对待寻常病人的语气说：“有吃药或打抑制剂吗？剂量分别是多少？”
坐在桌对面的季昀礼安静地看着他，片刻后说：“没有。”
“……”
段雨知捏着报告的两指不自觉用了些力气。
alpha缓解易感期不适症状的方法无非就两种，一个打抑制剂，一个和信息素匹配度高的omega做.爱，标记对方。
季昀礼情况特殊，他还有吃药的选项。
但他说没有，他既没有吃药也没有打抑制剂。
几秒后段雨知慢慢松开了捏着报告一角的手指，他们已经八年没见，季昀礼谈恋爱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更何况当初是他对不起季昀礼在先，他根本没有立场因为这种事不开心。
顿了顿他又问：“易感期间隔时间最长多少天？最短呢？”
“三个月，两天。”依旧是简洁的回复。
话音刚落段雨知从左胸前的口袋里抽出支笔，在挂号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又在空白区域写下几个药名，边写边说：“这几种药都是一天一次，一次一粒。饭后吃，在七八分饱的状态下最好，别空腹，这类药物对胃肠道和心血管的副作用很大。”
说着他将检查单又给了坐在对面的人，季昀礼接过单子，盯着上面潦草的字迹看了几秒，看半天都看不出是什么药。
但无所谓。他收起单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朝门边走去。
段雨知沉默地目送他离开，在季昀礼的手摸上门把手的那一刻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久别重逢的两人在此刻终于有了瞬间的目光交汇。
但也只是瞬间。目光中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没有再遇故人的惊讶，有的只是专属于前任的陌生疏远、沉默无言。
季昀礼拧开门走了，他什么都没说。
段雨知又盯着那扇门看了几秒才收回视线，突然在想很多年前季昀礼是不是就像他刚才这样，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中午段雨知没去食堂吃饭，他依旧在啃早上那几个包子。
有些犯懒不想加热，好在都是素的，等吃完之后他去冲了杯感冒药，左右现在也没病人，索性直接关了挂号系统，准备出去查房顺便溜达一圈。
刚出诊室就看到了大厅里的黄琳，她似乎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挪过位置，一直坐在原来的座位。
趁现在不忙段雨知走过去停在她身前，还没来得及开口黄琳就抬起头来看他，满脸泪痕。
段雨知愣了一下，摸摸口袋掏出一小包纸巾递过去，问：“你怎么了？”
黄琳接过纸巾擦眼泪，说：“刚……刚滴了眼药水。”
“……”
她擦干净了脸上的眼泪，这才继续说：“你要去吃饭了？”
段雨知摇摇头：“我去查房，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哎，段医生你等等。”在他走之前黄琳出声叫住他，段雨知脚步顿住，等她开口。
几秒后黄琳问：“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
人死后会去哪里，这个问题，日常和生死打交道的段雨知已经想过很多次。
十八岁那年在奶奶的葬礼上他想过这个问题，几年后第一次经历科室里的病人心电监护器变成一条直线的时候也想过这个问题。但不管思考多少次，他最后给自己的答案都是：人死了就是死了，别想那么多。
工作原因，过度共情只会让他无限内耗。在这个每天都有人到来每天都有人离去的世界，思考这种问题完全没有意义。
段雨知看着黄琳的眼睛，不想实话实说自己的想法，但也编不出谎话来骗她，只说：“早日康复。”
说完他转身走向住院区，黄琳也没再叫住他。
下午的时间在各个病房之间度过了，段雨知今天少见地没有加班，按正常下班点下班回了家。
他今天一整天只吃了几个包子，还是凉的，到家的时候只感觉胃饿得难受。他随便给自己煮了碗面，刚坐下要吃饭的时候于卿突然打来了电话，他不得不放下筷子，点击接听。
于卿开门见山道：“小雨，你季叔叔明天生日还记得吗？”
段雨知看着面前那碗还在冒热气的面，这才想起来忘记回她的消息了。他说：“记得。”
“那你明天还值班吗？”说完于卿顿了一下，又问，“你声音不太对，感冒了吗？”
“有一点。”段雨知说，“我明天休假。”
“那刚好，你明天回来一趟。”于卿道，“记得吃药啊。”
段雨知嗯了一声，于卿又关心了他两句很快就挂了电话。有关生病吃药的事她从来不多说，毕竟自己儿子就是医生，怎么也比她懂，她只需要关心关心给点情绪价值就可以。
挂断电话后段雨知将手机放到一边，他看着面前桌上的那碗面，想到明天又要和季昀礼见面，顿时没了胃口。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7.27·星期六·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