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但为君故——芳极纪事》泣月

46、章二十一 转折（上）

　　“……不……不要……”峰麟在睡梦中呻吟着，仿佛一直被梦魇缠身不得解脱。

　　“……”徇麒望着一直沉睡的峰麟和寸步不离的守着她的醉姬，低下了头。黄医说她只是被血气冲到，并无大碍。但……她已经睡了四天了！而主上也还是没有从水阳殿里出来……难道他真的做错了！看着自己的手，徇麒突然觉得，原本该躺在那里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如果他没有带峰麟来的话……

　　舜……会……怎样？

　　芳……又将……如何？！

　　突然，他回过头，用难以置信的神情望着宫门，过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快步走了出去。

　　“主上……”这个把自己关了近一个月的男人走出来了。

　　一直看护着峰麟的醉姬回过头看了眼，发现来者是天铭，马上转身护住峰麟，很明显的不希望他再靠近她。

　　在看到醉姬的脸的一瞬间，天铭有短暂的停顿，但他又马上恢复了神情，继续走到峰麟的床前。

　　看着天铭的手向着峰麟伸了过去，醉姬快速的挥开了他的手，并直接的拦在了他和峰麟之间，眼神中已经满是警告和愤怒。

　　“找人把她带去休息。”天铭倒也没有直接的拉开醉姬，只是转过头对徇麒说了这么一句话。

　　“可是……主上！”

　　“我说带她下去！”不等徇麒说完，天铭再次开口，并加重了语气中命令的意味。

　　“……是……”徇麒低下了头，让旁边的侍女们上去把醉姬架开。

　　醉姬虽然反抗着，却终究敌不过众人之力被强行地拉了出去，在拉扯中，她哀怨的低吼着，可是无法发出声音，最后只能恨恨的瞪着天铭和徇麒被拖了出去。

　　“主上！小韵她是芳国的麒麟！”看着天铭抱起还是昏迷状态的峰麟，徇麒大声的喊了一句。到底自己是做了什么啊！！

　　“我知道。我还知道她是我妹妹。”天铭看了徇麒一眼，“对了，通知那些家伙，明天的朝议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是！”重开朝议！在雷坤被杀之后一个月，主上终于又重开朝议了！但……看着天铭抱着峰麟往内宫深处走去，徇麒稍稍放下的心又被另一种不安的情绪给缠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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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往里走，血腥味就越重，而且，若大的宫殿，没有半点人气。峰麟双手环胸的站在另一个宫门前，想了许久，她唤出了使令。

　　从内心深处，她不敢往前走。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害怕，这深宫内苑内仿佛有会吃人的怪兽，强大的恐惧感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峰麟……”芙蓉半隐在她的影中担忧的看着她。

　　“不用担心，我只是去见见哥哥而已……”覆上芙蓉如鳍的手，峰麟露出了个轻松的笑容，然后做了个深呼吸，继续前行。

　　“天！！”当峰麟找到天铭时，她发出了一声惊呼！

　　只见天铭浑身是血的靠在躺椅上，右手拿着把小巧的匕首，左臂完□□露在外面，手臂上是一条条新旧交错的伤口，有些已经结了枷，有些已经只能看出一条淡淡的痕际，还有一些明显是不久前刚刚划上去的，还在向外流着血。

　　“哥……哥哥……”一抹湿意涌上眼角，捂着口鼻，峰麟小心的唤了声。

　　闻声，天铭慢慢的转过头来，怔怔的看了峰麟许久，才露出丝古怪的笑容：“我说这王宫里还有谁敢进来呢，原来是你……过来，让我看看你。”说着他丢掉了匕首，向着峰麟伸出了右手。

　　看着天铭伸出手，峰麟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芙蓉和豸亘都挡到了她的身前，犹如临阵大敌般的瞪着天铭。

　　“怎么，我是鬼怪吗？原来你不是来看我，而是被请来驱魔的吗？！”看到对方的反应，天铭又笑了笑，把伸出的手收了回去，并举起了自己的左手：“也是，现在的我的确和怪物差不多了呢……原来当神仙就是这个意思啊……到今天为止，我划了自己七十八刀，一天三刀。开始用的是自己带来的瑞士军刀，可是划下去，不一会儿伤口就愈合了；然后我就找了把冬器，但也只要半天血就止住了。流了这么多的血，也只是有点晕，睡上一觉，就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了……这身体很好用吧。”

　　“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的伤害自己？”不知是习惯的血的气味还是怎么了，峰麟觉得不像一开始那么头晕，她放下了自己的手，慢慢的向着天铭走去。

　　“伤害自己？我倒不觉得。我真的那么可怕？可怕到要隔着这些东西和我讲话？”天铭直望着峰麟说道。

　　“不是，我……我……”峰麟犹豫了一会，就唤回了使令。

　　“呵呵呵……”看到峰麟收回了使令，不知为什么，天铭却突然大笑了起来：“从以前……呵呵……你就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呵呵。”

　　说着这话，他站起身来，大步的向着峰麟走去。似乎是明白了怎么，峰麟一转身就想要跑，却慢了一步被天铭抓住了手。

　　“不！放开我！哥哥！”刚被天铭抓到手，她就被圈进了他的怀中。

　　“我已经给过你从我身边离开的机会了，是你自己又要出现在我面前的。”紧紧的抱住峰麟，天铭单手支起她的下巴，让她正视着自己，“你要知道，要一个男人放弃自己喜欢的女人可是很难的……你没有第二次机会离开我了！”

　　“不！”峰麟想要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可是血腥味让她无法完全的保持清醒，也让她无法再次唤出使令！

　　为什么会这样？当初她离开昆仑的时候并不是这样想的啊！当初她只是发现自己无法接受哥哥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事实，可是她也无法想像自己被哥哥抱在怀中的情形……似乎从一开始，在她的心目中，天铭就是一个近乎圣人一般的完美存在，不管是谁和他在一起都会亵渎了他的神圣。是的，从一开始，在她的心中，这个男人就已经被她自行的神化了……

　　当峰麟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放弃了挣扎，慢慢的让自己正视天铭的脸。

　　“怎么不闹了？想通了？”看着峰麟安静了下来，天铭倒觉得奇怪了起来，他仔细的盯着峰麟的脸，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哥哥你在蓬山的时候说过，你爱着司韵，那是真的吗？”峰麟真切的望着他。

　　“对，我爱。”肯定的给她了答复，同时轻啄了一下峰麟的唇。

　　“但你也说过，你只能把峰麟当成妹妹……”

　　“对，我说过。”再次肯定的答复，他又亲了亲对方，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但那只是为了安抚你和暂时欺骗自己而说的。”

　　“安抚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一说，峰麟反问了一句。

　　“当时的你，很不安不是吗？害怕徇麒不好过，害怕女仙们为难，更怕我如果拒绝这个王位，会被天帝什么的制裁。所以我就对你撒了个谎，并且假装不再在意你。”抱着峰麟慢慢地坐下，天铭更加的圈紧了峰麟。

　　“那为什么现在又不在意了？！”终于发现了天铭与以往不同的地方，峰麟深深的望着天铭。

　　“是啊……为什么不在意了……为什么呢……”天铭却避开了峰麟的眼，只是自顾自的吻着她的唇，她的颈。

　　“因为雷坤死了？”明显的感觉到天铭一震，手劲大了起来，峰麟继续的说道：“哥哥是在自责，还是在逃避？……我能感觉得到，哥哥在害怕……”

　　天铭停了手，抬起头来，一语不发的盯着峰麟，仿佛从未见过她一般……

　　许久，他缓缓的坐直了身子：“死一两个人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在昆仑，也不是没有人为我而死。如果这样就能打垮我，我也不会到这个世界来了！”

　　“不，哥哥你害怕的不是有人为你而死，而是你能决定别人的生死！而且是一百多万人的生死！”峰麟望着天铭一字一句的说着。

　　这次天铭彻底放开了峰麟，他用看陌生人般的眼神打量了她许久，然后又笑了起来，然后再次伸出手抱紧了峰麟，但这次的拥抱不带任何情爱的成分，反到亲情的意义更重。

　　“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天铭这样抱着峰麟笑着说道，“真想杀了那个将会得到你的家伙。”

　　“哥哥？”峰麟不太明白的问道。

　　“的确，一个雷坤的死，虽然会让我难过内疚一段时间，但并不能动摇我的内心。”天铭又放开了峰麟，望着她的脸说：“在昆仑的时候，司家手下的产业很大，父亲和我都说着‘我们掌握着数万人的活路，我们能瞬间让XX混不下去’之类的话。但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我们并不是真的能掌控着这些人的生命，充其量是让对方在我们的地盘上混得很惨而已。但现在不同，我是真正的掌握着这个国家里所有人的生死！虽然如果全杀了我也会死，而且可能还没等到我这样做完就被什么天帝给制裁了，但我的确是可以掌控他人，且是很多人的生命的……这个认知让我一瞬间恐慌了。”

　　“不过我真的不明白这个国家的官员们在想什么？！”顿了一下，天铭又继续说道，“雷坤死了，他们不但不反省王宫的保卫工作不到位，反倒各自为营的分成几个派系，互相攻讦起来，当然，这本就是他们有意给我的的警告，虽然不一定是所有人谋划的，但总有一方行动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赶人吗？从雷坤被害那天起，不到一周的时间，我这里收到的揭发、诬告、承情之类的折子竟然多达数百份，能入大殿里的人，几乎包了个全。这样的人，我还能放心的留在身边用吗？”

　　他想起雷坤倒地时震惊的眼神和不甘的神情，那是警告！能在人群之中轻易的一箭射中眉心，那么想要杀死与雷坤只有一步之遥的自己并不不难……

　　而当他愤怒的抬起头想要从周围的人群中找出凶手时，却更加意外的看到了各种表情：看好戏的、嘲笑的、惊慌的、无视的……竟然无一人表现出愤怒和自责！

　　然后就互相攻讦起来，天官怪禁军没有守好王宫，禁军怪冬官让冬器外流，冬官抓住秋官要他评理，秋官却又说天官办事不利……各自为政又官官相卫，勾心斗角又一至对外，而他就是那个“外”！

　　“……”听到天铭这样缓慢的分析着，峰麟忽然觉得放心了。是的，从在蓬山上再次见到天铭起就有的不安现在终于消失了，她一直怕天铭会自视过高而导致爬得越高摔得越惨，可现在看来，是她太多虑了。

　　这个男人清楚的知道自己坐在一个怎么样的位置上，正因为清楚所以会害怕然后深思，如果不害怕，那是莽夫，如果因害怕而变得胆小，那是懦夫，而在害怕之后却会正视问题的人才能成为英雄。

　　“哥哥，长久的活下去，我不想失去你。”峰麟伸出手环住了天铭的头，感觉到他在微微的颤抖，在她怀中，此刻的天铭，不是什么优秀的哥哥、也不是什么徇王，他只是一个感到无助而寻求安慰的普通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