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魂》辞知

4、傀儡江城4

　　湖面微动，映着墨色的夜。
　　长离伸出手，轻轻松下了发带，乌黑色的秀发披散于间，绘得鎏金图案，金羽，云烟，贵气十足，他轻轻把发带赋在桐君的眉心处，把他的眼睛裹住了。
　　“为了保护眼睛，暂时戴上吧，平时我可不接客。”
　　“知道了知道了。”
　　桐君有些难以忍受的想松一松，可那结却死死的，他弄了好半天，差点抓落下来，长离牢牢地抓住他的手腕。
　　“别动，把手给我。”柔和清晰的声音让桐君稍稍安心了，他也就没再动了。虽然桐君平时不怎么练武，但也不至于那么柔弱不能自理吧？但他却顺从的搭了过去，毕竟这里是他的地盘。默认了自己很柔弱这件事，但要是让日升云的那群仙官知道了，脸都要笑烂了。
　　“疼，这血光怎么那么重？怪不得刚才那里的气息那么明显，果然对我极不友好。”桐君心里痛苦呻吟，可又为保住自己英明的脸面，还是忍到窒息，刺骨的疼痛感却让他觉得分外真实，呼吸开始不畅，终于……“不是你掐我干嘛？”长离的目光挂上了淡淡的气愤，被桐君触碰到的手臂上是浅浅的指印。
　　“不好意思，没忍住。”桐君尴尬的神色挂不住了。
　　忽然他的身子往前一倾，腿立刻软了起来，他的身体如薄薄的纸片，就那么一刻，要掉水里了。
　　“小心！”长离一惊，用力向前一抓，好险，抓住了。但……这姿势怎么那么奇怪？长离的一只手与桐君十指牢牢扣在一起，另一只手用力扯住他的衣角，白嫩的肩头微露，硬生生的把他拽了上来，桐君的脚定定地踩在船舷上，往前一倒，整个身子把长离压得严严实实，因为眼睛看不见，他的手胡乱摸索，直触及长离的脸颊，冰冷的触感让他吓得缩了回来，不敢动弹。
　　“啊！”桐君不争气地叫了出来，脸色绯红，因为夜黑，长离也看不清他的脸色，只是把脸侧转过去，把他从船上扶了起来，把他的手又重拉了回来，紧紧地扣在了自己手上，那修长的指节也显出一条细细的银丝。
　　“你怎么样？”长离似乎并不在意，耳尖去微微有些发烫，不知道是不是热的，但表面还是如期的平静，没有一点波澜。
　　“没……”
　　“没事的话，我就松手了。”
　　“……”
　　桐君死死趴在船的边缘，即将一百八十度大翻转的船被长离定定踩住。
　　松你一个大头鬼啊，松了我不就有事了吗？长离你个混蛋，故意玩我的是不是？桐君心里暗骂，表情却如此不按真心。“喀，有事，那个你能不能先拉我上来？”他的表情微微有些可怜似的望着，长离轻轻挑了挑眉，“扑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吧，好吧，只是某人不要再掐我就行了。”
　　桐君“……”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久，这破船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船紧紧贴在水面上，行得很稳，桐君的手便不觉松开了，慢慢隐没在了一片缭绕的云雾中，而长离紧紧靠在船头，把手枕在脑后，一阵风却飘散而起，又一股脑的聚拢起来，逼近船头。他微微睁了睁眼。
　　长离眼神冷淡而无光，与那撕开天空的墨一般，微微有些悲色。一阵恐怖至极而汹涌的海浪，攀爬着嘶吼着想吞噬这一叶孤舟。
　　“不好，起风了！”他紧紧攥着桐君的手，无数恶灵飞扑而至，与数年前的天谴一样，漫天残云黑羽纷洒，天空被撕裂了一道口，一点金色光斑从洞中急速向下坠去，那是……
　　怎么可能？！
　　长离的瞳孔中的光点缩小了，一束惊雷像刺破天空的刀锋，闪烁着刺目的光，戾气横生。他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颤，星撒的水珠在眼眶中涌动。
　　不是泪，是雨……
　　“那是……我？”他努力压低了声音，在万分震惊中，头脑中的记忆像潮水般席卷，让他痛不欲生。
　　长离无法忍受了，他轻功横走，踏着洒落飞溅的雨，伸开了双臂，直直扑向那个光斑。
　　千江月忘川水，灼烧着。
　　“不要！”他的脸上少有的惊心，在此刻全部爆发，水汽把他的脸润得模糊了，仿佛要破碎。
　　他的指尖划过雨丝，却穿透了那小小的光斑，随即无数光点倾泄而下，他看清了，那是羽毛，灿灿闪光的金玄羽毛！但他却握不住，抓不牢，而中央空洞洞的，一衣鲜血，一衣碎金的人的睑，跟他一模一样！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干涉我的记忆！”长离怒火从中翻涌。
　　“我是来提醒你……”
　　“什么！”
　　“不后悔开始吗？”那幽幽的声音恰似少年的低喃，轻柔的声音笑着，却又那么丝丝的悲凉。
　　“梦雾之中，亦真亦假，如何信你！”长离深知这是千江月夜云镜中的反射，而那镜后是怨念的另一个自己。
　　“那不是我！我们只是长得很像，为什么？”他想要轻轻拉住那人的手。
　　“因为…他救了不该救的人”
　　“梧桐树下的人是你的仇人！你的死都是因为他！你不该救他，你不该救他！你不该对他那样好！不值得！，”嘶吼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抽泣。
　　长离声音微微颤抖，目光冷峻，双手间飞出尖刺银针“给我滚！”
　　“真倔啊，但这是最后一次，由不得你！”那声音渐渐淡去了，一滴血泪飘向空中，那本是还散发着淡淡光芒的身体瞬间化为乌有。
　　“以后会知道的。”那声音渐行渐远，仿佛是最后的悲鸣。
　　动心？动什么心？恻隐之心？难道他上辈子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不对，那个传说，这个画面是金玄泣血！那个上元节的诅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离渐渐缓过神来，揉了揉眉心，在那金玄神破散时，他隐约听到了一句。他想破除幻境，拔出腰间的银针，狠狠刺进肉里，没有鲜血，也不疼。“该死！”他的双眸血红，似乎被那刚才的景象影响了心智，是无尽的冰冷。可突然，一股莫名的温热涌上脸颊，那个无比熟悉的脸，一双含水的眸子正担心的望着他。
　　“你……怎么啦？”耳边温柔的细语唤回了长离一丝丝神志。
　　“无碍，有些困了，睡觉去吧。”长离淡淡地开口，他把目光投向船面，由于刚才的幻境过于真实，他有些乏力，紧张地不敢与桐君的目光相撞。
　　下一秒……桐君把手轻轻抚在他的额头上，半是怀疑地问“没发烧，应该是做噩梦了吧？”他才忽然注意到自己衣衫不整，手…嗯？动不了？发带正把自己的手牢牢捆着，正忤在桐君怀中，温柔的胸膛一起一伏，是心脏加速地跳动。
　　“……”他微微一怔。
　　“我我可什么都没做啊，只是看你睡着了，挺……好看。”桐君一把推开他，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
　　桐君说完这话，都想自己给自己耳刮子，毕竟这词儿也没想好，怎么就说成了这样？其实哪里是，桐君只不过是发现长离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抱住什么，嘴里喃喃自语“不要。”之类的话，他以为是长离又犯病了，也没想去管他，但他忍不住轻轻抚了抚长离眼尾的精致的黑羽，遇上清秀俊美的脸庞，又忍不住捏了捏。
　　“让你嘲笑我，我的脸都丢大了，我打不过你只是我让着你，哼，怎么不说话了？”他轻笑着，长离的身体微微颤动，唇色渐渐泛白，晶莹的水珠从细细的睫毛下淌落。他有些吃惊，轻轻为他擦去了眼泪“怎么哭了？”
　　“但是吧，你又救了我，就让神明大人保佑你一回，别哭了，别哭了，我在啊，我在啊。”桐君想反正他又听不到，自己说的也不是那么丢人吧，出于本心的安慰，他也应该能感受到吧。
　　长离眉心微微蹙起，细密的汗珠倾淌，伸手抓的更猛了。“就给你抱一下，就一下。”他抓住长离扑腾的手腕，紧紧揽住了他的腰，把他从船舷的边缘上抱了下来，防止他翻落下水去。
　　他的脸轻轻搁在长离肩头，原本寒冷的夜渐渐有了温度，长离的手渐渐停住了，扯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算了，还是把你绑起来比较靠谱。”桐君一阵摸索，终于在自己的脸上，找到了可以捆住他的绳子一一金银色的发带。千江月的戾气散了许多，而他早已能看清了。
　　于是他的手就被捆了起来……
　　长离：“……”罢了罢了，他也不是那种特别好面子的人。
　　“本尊的破烂形象不全被你看见了？”他抛弃了那梦雾中的人的话，只有眼前的好才是最真实的，他想。
　　“本尊？你是哪座城的尊主啊？”桐君憋不住想笑。
　　“自封的。”
　　“……”
　　“那我还是神明大人呢，唉，你说我要不要自封个什么本神还是本仙什么？”
　　“睡觉。”长离无奈地为他取下了发绳，严肃地把他转过来的头按了回去。
　　“哦……”他在他身边，是无限温柔的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