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四那年》三山五岳

2、第 2 章

　　十天后，终于到了开学的日子。

　　早晨七点，李南溪怀着忐忑的心情踏进了一中的大门，熟悉的校园生活迎来的却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和陌生的环境。

　　校园内有人在晨跑，有人在打篮球，有人在背书，还有人在吃早餐，他们都三五成群，似乎只有李南溪是独自一个人。

　　一中总共有三栋教学楼，主教学楼是高一高二的教室和老师办公室。科技楼是高三应届生教室，实验室和会议室。科技楼后面的一座两层小楼才是补习生的教室。

　　看着有些破败的小楼，李南溪心里有一丝失落划过，心想：“果然补习生就只配这个待遇。”

　　李南溪看一楼两个班的门牌分别是文补二班和理补二班，便只能上二楼去寻找理补一班。

　　她看到门牌的时候，走廊上已经站了一排人，只有五六个女生站在教室后门边上，其他的全是男生，倒也不奇怪，学理科的女生本就远远没有男生多。
　　也许是面对这么多陌生的同学有些害羞，她莫名觉得有些紧张，不由得把胸前的书抱得紧紧的。

　　大约两三分钟后。

　　一位身穿青色夹克，脚踏千层底布鞋，手握苏打水，瘦瘦的中年男人，从楼梯口缓缓走来。

　　只见他从裤兜拿出钥匙打开教室门，转过身对大家说：“都进来吧！”

　　众人纷纷进入教室，里面还是一片狼藉，桌椅板凳也是横七竖八，东倒西歪。

　　大家正面面相觑，男人已经站在讲台上，右手举得很高，伸长脖子像是在寻找谁：“陈涛，陈涛来了没有！在哪里？”

　　“这里！”教室中间的人群中，一男生举着手回答。

　　李南溪闻声望去，那男生长得白白净净，大大的眼睛如黑曜石一般，整个人看上去朝气蓬勃，只是微红的面颊难掩那一丝丝隐约的稚气。

　　“嗯，好！等会儿你带着他们把卫生搞干净就回去吧。”

　　“嗯！好的。”陈涛边回答边仰起头环视着教室里的一切。

　　看他们交流的神情和语气好像很熟一样，李南溪心中不禁一番猜测：“他们认识？也可能是亲戚。”

　　教室里，大家似乎都在窃窃私语，嘈杂声惹得李南溪有些烦躁，她一脸疑惑地看着讲台上的中年男人，想确定他今天是不是真的就来说这么几句话。

　　男人似乎思考了片刻，又提高嗓音交代：“大家安静，听我说，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叫蒋海，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也没什么事，你们是用原来的老书，所以不用等着领新书，等一下你们和陈涛一起把教室卫生打扫干净就可以回去了，咱们明天再见。”

　　他说完就真的离开了教室。

　　众人见陈涛带头开始打扫，也都跟着动了起来。

　　李南溪便随手拉了一张课桌，把书塞进抽屉里面，去寻了一把扫帚也跟着扫起来。

　　那些后面才陆陆续续赶来的同学也加入了干活的队伍当中。

　　人多好干活这句话不假，扫地的，擦玻璃的，摆放桌子和凳子的，还有擦桌子和拖地的，大家都很积极，不一会儿功夫，教室的卫生也就打扫得差不多，看上去也已经像一间教室了。

　　由于不熟，好像谁也没和谁过多地寒暄，见差不多也就各自回家了。

　　李南溪回到家的时候，张燕正坐在沙发上绣十字绣。

　　她有些惊讶地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上课了？”

　　“今天不上，只是把教室卫生打扫干净就回来了。”说话间，李南溪已经坐了下来。

　　张燕一副深信不疑的表情：“哦哦，吃早餐没有？我煮了粥，要不要吃？”

　　李南溪歪过头看看十字绣，又看看张燕，咧着嘴微笑说：“不吃，我吃过了，你吃吧！让我帮你绣会儿。”说着就去接张燕手里的针。

　　张燕起身去吃早餐，半路又回过头交代：“你仔细点，别给我绣错了，很难改的。”

　　“知道了，怎么也得遗传你一半的心灵手巧嘛，这么不相信我。”

　　李南溪头也不抬，像模像样地绣了起来。

　　但她没几分钟就感觉有些吃不消，忍不住活动起脖子和手腕来。

　　张燕回来时仔细检查了一遍她绣的地方，漫不经心地说：“还可以，你呀从来都不缺脑子，缺的是持之以恒的精神。”

　　李南溪像被戳中了脊梁骨一般，努努嘴说：“我不聪明，只是普通的脑子，再也普通不过了，并且这普通的脑子还偏偏不擅长读书。”

　　张燕抬眼看了看她不以为然地说：“还不承认?那你说从小到大，你干什么不是三分钟热度，有哪件事是你坚持下来的？”

　　李南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垂着眼眸不服气地回了自己的卧室。

　　她像一摊软泥，一下子瘫在床上，嘴里还不忘小声念叨：“还不都是你们说这个没用，那个没意思的，我怎么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真正想做的又是什么？”

　　次日清晨，李南溪起的很早，她是第一个到的，见教室的门还上着锁，就只能站在过道上等。

　　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她回头一看，一个长着粉粉的小圆脸，扎着短马尾廋瘦的女孩子正冲她微笑。

　　李南溪在脑海里面努力地搜索着，却始终记不起来对方的名字。

　　也许是见她回应的笑容里带着些许隐藏不住的疑惑。

　　女孩子主动打破僵局问：“你不记得我了吗？”

　　李南溪此刻的笑容由疑惑转变成了尴尬，因为她不仅有脸盲症还有些近视，所以总是记不住那些只有一面之缘且交谈不多的人。

　　她只能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一时，一时想不起来，不好意思。”

　　那女孩也没太在意，乐呵呵地继续说：“我叫王欢呀！我们见过面，前年会考的时候，我坐你前面，快考试了才发现，我忘记带橡皮擦，幸好你把你的分了一半给我。”

　　李南溪突然恍然大悟地说：“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那时候你头发是短的，是蘑菇头，现在是扎起来了。”

　　“对，我高考完才开始留的头发，你也在这个班吗？”王欢指着理补一班的教室问。

　　“嗯，是的，你呢？为什么回来补习？”

　　“我差了两分，不回来不行啊！”王欢的表情多少有些失落。

　　“我也是，差了一分。”

　　一男生突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你们怎么这么早？”

　　两人转过身的时候，男生已经把教室门的锁打开。

　　她们跟在男生后面进了教室。

　　“我叫李晨旭，你们先随便找一个位置坐，等下蒋老师来了再从新安排。”

　　“嗯嗯，好！”

　　两人在门边找了两个位置坐下。

　　大概半小时以后，教室的位置便已经坐满了人。

　　七点二十的铃声刚拉响，蒋海就踏进教室的大门。

　　他三步并作两步站到讲台上，拿起点名册说：“嗯，不错，应该没有人迟到，老规矩，我们点个名，彼此认识一下。”

　　陈涛、陈波、金鑫、李晨旭，王琴……

　　李南溪、王欢……

　　很快名就点完了。

　　“下面我简单介绍一下我们班，我们班一共有58名学生，最高分538，最低分395。”

　　李南溪真的有被震惊到，补习生当中居然有500多分的人，她一直以为回来补习的都是没考上或者分数不高报不了好志愿的。

　　“上线人数45人，也就是说我们班有45名同学是可以去读大学的，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才选择回来补习，所以我也不把你们当高中生，我把你们当大学生，我还给我们班取了一个外号叫‘大学预科班’，也就是说只要你们进了我们这个班，你们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大学的校门，另外一只明年也会踏进去，因为两只脚不能分开，分开就完了。”说到最后，蒋海还幽默地开玩笑。

　　听到此处，李南溪心里不免一阵疑惑，她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考上了大学还回来补习。

　　只听蒋海接着说：“那么我们班其他13名同学离大学的校门也只是几分之差，只要你们跟着我们各位老师认认真真的把这一年好好学完，我敢保证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考上大学，我们理补一班自开班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落榜，我相信你们这一届也不会打破纪录。”

　　台下众人发出一片轻松愉快的嘘声和轻笑声，一起用期待和激动的眼神盯着蒋海。

　　“下面我就给我们班选一个班长，以后班上的大小事都由他负责。”蒋海笑盈盈地看着陈涛说，“陈涛，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

　　陈涛配合着站起来转了一圈然后坐下。

　　蒋海有些得意地接着说：“这是我的老搭档，过去三年他和我配合的很好，现在也是我们班的第一名,以后继续由他来做我们班的班长吧！”

　　很多同学都看向他，李南溪也是，眼里还满是钦佩，这就是考了538分还不去读大学的人。

　　蒋海喝了一口苏打水问道：“你们为什么读书？”

　　此话一出，教室里那是出奇的安静，或许大家都在脑海里问自己，想一个答案吧。

　　李南溪似乎是没想过，因为她想的身边人都告诉她那样的想法不成熟，所以她就忘了自己的真正想法，变成了没想法，答案对她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先考上大学。

　　“我不管你们读书是为了什么，你们回头看看，那就是我为我们班定的班语。”蒋海指着教室后面的字说。

　　大家纷纷回头，红纸黑字，清清楚楚地贴着一排大字。

　　为生存而读书，为发展而读书。

　　“我教书20年，理补一班带了10年，这几个字也已经在这间教室贴了10年。”

　　“10年！”有人发出惊叹声。

　　“对，10年，还是老规矩，你们一起大声朗读三遍，开始吧！”蒋海拉了拉领口说。

　　让人觉得这件事瞬间变得庄严起来。

　　全班齐声高呼：“为生存而读书，为发展而读书。”

　　三遍读完，大家又齐刷刷地看着蒋海。

　　蒋海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陈涛、陈波、李晨旭、文华江你们四个和我去搬资料吧，其他人先看一下书。”

　　过了十多分钟，蒋海带着他们几个提着资料回到了教室。

　　蒋海把点名册递给陈涛，让他点名，又让陈波配合发放资料，他自己则跑到走廊上抽烟。

　　下课铃声响起，很多学生都出了教室，有的是去厕所，有的却是出去透气。

　　陈涛就只能用笔给已经领完资料的人打勾作为记号。

　　看着他认真负责的样子，李南溪心里对他又多了几分欣赏。

　　“李南什么呀？后面这个字不清晰。”陈涛的目光在教室里搜寻着目标。

　　李南溪也转身看了一圈，见没有人回应，才犹犹豫豫地站起来，小声回答：“李南溪。”

　　两人四目相对，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李南溪不由得有些脸红。

　　因为离得近，陈涛听得很清楚，他又重复了一遍：“李南溪。”

　　看着他在自己的名字后面也打上勾，李南溪才从陈波手里接过已经准备好的资料。

　　“王青云！”

　　“王欢！”

　　王欢站起来，和李南溪相视一笑。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对李南溪说：“要不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李南溪点点头。

　　两人正准备出去，就看到蒋海和另一个男人笑着走进了教室，便又只能坐下。

　　蒋海提着他的半瓶苏打水走了，那男人则走到讲台旁边放扫帚的地方站着等待，还时不时地看看教室里的动静。

　　上课铃声拉响，出去的人纷纷回到教室。

　　没两分钟，陈涛和陈波也发完资料回到自己的座位。

　　男人走上讲台，一脸严肃地拿起一根粉笔，潇洒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身，在黑板上用行书迅速地写了“吴尧”两大个字。

　　“我叫吴尧，和蒋老师一起搭档有五、六、七年了吧！”

　　他一副狂放不羁的样子，不可一世地接着说：“我在我们学校教语文是第二，但也没有人敢说他是第一。”

　　台下一阵哄笑。

　　李南溪也差点笑出声来。

　　吴尧一本正经地接着说：“不要笑，我说的是实话。”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圈大家，轻描淡写地说：“咦哟，老面孔还挺多，班长是谁？选了没有？”

　　“选了，是我！”陈涛站起来说。

　　“嗯，老熟人！来，把这个作文题目抄在黑板上。”

　　陈涛接过他手里的卷子，拿起粉笔快速地写起来。

　　一手楷书写得行云流水，既工整又端庄。

　　李南溪暗暗感叹：“果然，优秀的人什么都优秀。”

　　没几分钟就写完了。

　　大家一看，才发现是高考的作文题目。

　　吴尧也重新走上讲台，开始他那滔滔不绝的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