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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惊魂夜 ...

  •   月上枝头,残星寥寥。路面轻覆着一层淡淡的霜色,路旁的树木随风摇曳,在斑驳的地面上投落冷清的疏影,古韵悠悠,街角宅院在月华的映照下粼粼泛光,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沉静。
      “那小白脸在何处?!”一个粗犷的吼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紧接着就是“嘣!——”地重重捶桌子的声音。
      “我们帮主问你话呢!别不识好歹!”
      “牛帮主饶命!”店小二看着呜呜泱泱一大堆举着火把而来的人群,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在……在地字二号房。”店小二颤抖着腿回答。
      接着便是一阵又一阵的沉重的上楼声,“嗒嗒——”踩在木板上的脚步声密集而响亮,而且声音越来越大,离她越来越近。
      “嘭!——”伴随着一声巨响,舞七的房门竟生生地被撞开了。
      十几个手举着火把,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壮汉立即冲了进去,瞬间将本就尺寸之地的单间显得张袂成阴。
      “……好吵啊,发生什么了。”舞七揉了揉发困了眼睛,扭了几下因睡姿不佳而略有酸痛的脖子,坐了起来,一睁眼,便见周围有十几个壮汉,团团将她的床围住。
      “……”舞七的扭脖子的动作一愣,有些不太理解当下的情况,“……莫非还在做梦?”她闭上眼睛,准备躺下床继续入睡。
      “这厮鬼鬼祟祟地穿着夜行衣,莫不是已经准备好跑路了?”为首的男子长发飘扬却满脸胡须,腰身肌理分明,宽而结实上身裸露在外,他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伸出一身胳膊,阻止了舞七继续睡觉的念头,像拎小鸡似的,生生将她拽到空中。
      “跑路?我跑什么路呀?”舞七在半空中挣扎,脖子上的衣领被紧攥着,令她的脸因喘不过来气而微微发红。
      “还敢不承认?你那一身夜行衣若不是为跑路准备的,是为什么准备的?”为首的大汉嗤笑,“不过这些不重要,我且问你,你把香玉弄哪去了?”大汉似乎见到她有些不舒服,放了手。
      舞七顺势一蹬又掉回了床上,她赶紧后撤几步,与这一帮人拉开距离。
      ……香玉?舞七愣了一下,这不是跟商文皓同行的姑娘的名字吗?她也只跟香玉有一面之缘,这些人不去问商文皓怎么反倒问到她头上来了?
      “我们牛帮主问你话呢?发什么呆啊。”身后的几个乞丐不满道。
      “……各位大哥们我只见过她一面,商文皓是她的同行友人,你们得去问商文皓呀。”
      “商文皓?这又是谁啊?”牛帮主疑惑地挠了挠头,然后他像是反应了过来似的,脸色霎时带怒,“胡说!根本没有什么商文皓,定是你这厮为了逃脱责任编出的谎话来诓我,敢把我当傻子耍?!”他怒叱道。
      “怎么可能!”舞七挣扎着辩解,“我就是晚上在大厅遇见商文皓和香玉的!他们就住在隔壁,不信你们去问那店小二!”
      “……哼,好啊。”牛帮主冷静了下来,挥了挥手,“将那小二带上来,你们当面对峙。”
      “哎哟,爷爷们饶命!”小二被几个乞丐架着胳膊抬了进来,然后被随意地扔在地上。
      “本帮主问你,你只需实话实说即可。”
      “绝不敢有所隐瞒!”小二连连磕头。
      “这画像上的姑娘……你可认得?”牛帮主身后的乞丐将一张画像展开,与香玉有七八分相似。
      那小二细长的眼睛轱辘地转了一转,眸中精光尽显,古怪地瞥了舞七一眼。
      “认得!认得!三天前这位公子带着画上的姑娘来住店,那姑娘一脸愁容红着眼睛,称他们二人是闹别扭的夫妻,我将他们安排在这个房间住,这两天也曾见到过那姑娘几次,也都是苦着脸,今天倒是不曾见……”
      “撒谎!”舞七大惊,没忍住冲上去揪住小二的衣领,“我明明今晚一个人才刚来住店的!画上的姑娘跟商文皓住在隔壁,你为何扯谎害我?!”
      “小的句句属实啊!望牛帮主明察秋毫!”那小二被吓得面如土色,眼中尽显惧意。
      “帮主,这……”一旁的乞丐们面面相觑,他们不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最后也只能看向帮主。
      “……”牛帮主的眼神在小二和舞七之间来回徘徊,几番之后定在了舞七的身上。
      “你们几个,去隔壁房间敲敲门。”他吩咐身后的几个乞丐,然后看向舞七,“这可是你说的,香玉跟那个叫商文皓的住在隔壁。”
      “那当然了,我亲耳听到……”舞七自信轻快的话还没有说完,表情就僵在了原地。
      她真是蠢到家了,被商文皓算计至此才反应过来。
      “帮主!隔壁房间整洁无染,不像是有人住过的痕迹啊。”没过一会儿,那几个乞丐便回来了。
      “……”舞七心下彻底一沉,愣神瞬间松了松手,那个店小二便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只剩下一堆乞丐死盯着她。
      “对了。”舞七突然反应过来,指了指床下的鞋子,“我鞋旁有泥泞,而浔阳近十日内都没有下雨,因为今日我才从城外北郊林赶来,那里下雨了。”
      “泥泞只能证明你今日曾去过城外北郊林。”还没等牛帮主说话,从一堆乞丐里钻出来一个个头极其矮小、瘦瘦黑黑的乞丐,他的语气冲冲,“况且店小二说今日不曾见香玉姑娘的踪影,谁知道你去城外北郊林干什么,怕不是跟香玉姑娘有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那牛帮主就变了脸色,“带走!”他怒吼道,“我要好好审讯这谎话连篇的小子!”
      随之不知道是谁从哪弄来的一根棍子,往舞七的头上一敲,她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下惨了。”她昏迷之前悲嚎道。
      ………
      “只见那山贼头子听到本帮主的名号后,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连手下的弟兄们都不顾了,本帮主不战而胜,还白捡了他们劫得的数珍珠宝。”
      “数珍珠宝本帮主如何能要呢?去当铺换了稻谷黍米,全部送至我们浔阳的贫苦流民供给饱腹,这便是我们丐帮的仗义之道。”
      “好!不愧是帮主!”一众弟子跟着鼓掌喝彩。
      “……好吵。”舞七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双手绑在一个大柱旁,周围像是一个荒废的破庙。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啦?!”舞七一边挣脱着手上的束缚,一边摇晃着身体哀嚎。
      “大半夜的,亏你说的出光天化日这个词。”一个乞丐边烤着火边嘲笑她。
      丐帮的众弟子团团相坐,像是在开会,牛帮主处于人群的正中间,正豪情满怀地讲他这些年的风流壮举。
      “帮主!我等想再一睹帮主赫赫有名的打狗棒法!”一丐帮弟子提议道,“不如就以抓来的小白脸为靶,帮主向我教弟子展示一二,以壮我教杨威,如何?”
      舞七瞬感不妙,此人话中的小白脸似是在指她。
      “不妥,虽说此人来路不明,但也不排除是清白之人的可能。”
      “还算有点人性。”舞七悬着的心安了些许。
      “打狗棒法算得了什么,本帮主最厉害的可是刀法。”
      “……刀法,之前没听说过帮主竟会使刀?”丐帮弟子议论纷纷。
      “蠢!”牛帮主敲了敲一个乞丐的头,“本帮主本就武功盖世,怎么可能只会一招打狗棒法呢?……告诉你们也无妨,本帮主乃屠户世家,自幼跟着爹娘杀猪,在无数昼夜的手起刀落中,以刀论道,自学成一派,今日没有野禽便算了,下次咱们弟兄们想吃猪肉了,本帮主好好让你们开开眼!”
      “好好好!”应和声此起彼伏。
      “……”舞七抬头望月。
      “只可惜本帮主,此生唯一遗憾就是情路不顺。”说到此处牛帮主有些黯然神伤,但转瞬收起了情绪。
      他推开众兄弟,径直走到舞七跟前。
      “这位小兄弟,你且放心,我刚刚已派我最信任的兄弟去调查了,我那兄弟见多识广,你若真被冤枉,定还你清白,但他若查出你扯谎骗人……我自幼便视香玉如至亲,她受到半点闪失,你便人头落地,以死谢罪。”
      “牛帮主所言极是。”如今人为刀俎,她为鱼肉,舞七只能顺从地点了点头。
      “……该死的商文皓!”舞七在心里暗骂道,那死人定是从城外北郊林那里一路尾随她,不敢与她正面冲突,便想出了这种阴招来整她,收买了像店小二这类的人,至于香玉姑娘,她似乎跟这丐帮帮主关系匪浅,多半是被那商文皓骗来的!
      个头极其矮小、瘦瘦黑黑的乞丐,举着一个大锅摇摇晃晃地往乞丐群里挤,边跑边大声嚷嚷,“酸香豆花汤来喽!”
      “好,吃晚饭啦!”乞丐们振臂高呼,排着队要接汤喝。
      趁着乞丐们在排队喝汤,舞七观察四周,荒芜的庙宇古殿上云雾氤氲,砖瓦皆是岁月的痕迹,枯萎破败的植被肆虐,临及裸露干涸的黄土,四周弥漫着尘土的味道。
      “真好喝!”“忙活了一天就为这一口热汤,太舒服了!”“之前倒是没看出来二瞎子还有这厨艺!看来你这小子虽说武艺不湛,还是有点用途的!”牛帮主鼓励似的用力拍了拍二瞎子的肩膀。
      被称作二瞎子的正是那个瘦瘦黑黑的乞丐,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哪里哪里,弟兄们喜欢就好。”
      “……”舞七微蹙眉头,她只闻到了些许的臭味,好奇瞥了一眼乞丐们手里捧着的汤,黑油油的一片上面还漂着不明浮物,与她印象中的美味佳肴大相径庭。
      “啪!——”一个碗被摔在地上,还没喝完的的汤洒落一地,一个乞丐双目瞪圆,不敢置信地捂住肚子,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子就重重倒了下去。
      “呜!”紧接着另一个乞丐也痛苦地捂住肚子,抽搐几下,直直地倒了地上。
      陆陆续续的乞丐面容都呈痛楚之色,相继倒下。
      转瞬之间,乌泱泱的乞丐弟子竟然横尸遍野,唯留二瞎子将嘴中含着的汤猛地吐出,再将碗重重一摔,狞笑起来,甚是快意,“什么丐帮,牛皮当真吹到天上去了,不过牛大强这一泛泛之辈带领一帮乌合之众罢了!昔日丐帮不义,欺我山贼势弱,今日大仇将报,快哉快哉!”
      舞七暗叫不好,竟无意撞见他们帮派之间的争斗了。
      二瞎子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回头望去,一双细长的眼眸紧盯着舞七,杀意尽露。
      “真该死!我还被绑住了动弹不得!”她心生凉意,挣扎不过,突然灵机一动,装样往四周看了看,“咦,我怎的突然瞎了?!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了?!”恐声道完直接倒下装死。
      “……”二瞎子眼神一凝。
      他慢慢走到牛帮主倒下的附近,朝着牛帮主的身体狠狠踢了一脚,“若不是我们大当家说要活捉你,我真想一刀宰了你,以报当年血恨深仇!”
      然后伸手便将牛帮主扛了起来,几欲离去。
      不知是不是二瞎子的错觉,在他抬脚的一瞬,周围的空气突然沉闷了起来,甚至令他有些微微喘不来气,像是内力极深的人在周遭运气施压一般。
      “莫非是这牛大强太重了?”他猜测嘀咕道。
      “走?谁允许你走了。”空气冷不丁冒出一个庄重低沉的声音,如钟鼓一样在庙间回旋,似是内力传声,难辨男女。
      随着这一句话,二瞎子右腿膝盖一阵剧痛,“哎呦——”他跪倒在一边,长血尽溅,牛大强也被重重地甩到另一边的地上。
      二瞎子踉踉跄跄地支撑着身体,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膝盖上一寸深的伤口,眼神缓缓上移,目光所到之处的黄土上,不过静置了一个两寸大小的普通叶子,叶片一半被血色浸染。
      “……一片叶子而已,竟能来当暗器。”二瞎子头皮发麻,冷汗直冒,恐意尽生,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故作镇定地环顾四周,“……谁在说话,还不速速现身!”
      “抬头,我就在你的前面。”
      二瞎子抬头望着他面前唯一存在的佛像,月华隐退,乌云压顶,原本宝相庄严的佛像面相渗狠,竟显罗刹之意,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佛门重地,不得无礼。”钟声悠扬,宏大而雄浑,在幽幽夜色格外渗人。
      “……这怎么可能。”二瞎子呆滞片刻,嗤笑一声,从腰间抽出宝剑,“装神弄鬼。”
      他壮着胆一瘸一拐朝着佛像刚走两步,阴风尔袭,夜色中阴森的佛像似乎动了一下,“鬼……有鬼啊!”二瞎子终是强撑不住,扔下宝剑,也顾不上腿上的剧痛,惨叫着,连滚带爬地跑了。
      “……”此时从佛像身后探出了个身形修长的年轻男子,一身玄青色长衫,微微垂眸的眼睛澄澈如水,一动不动的靠在墙边,“怎地如此不经吓……”他无奈扶额。
      舞七此刻呈“大”字形倒在地上,她很纠结,刚才闭上眼睛后胡思乱想了一番,倒没有注意二瞎子在佛像前发生的事情,她在考虑下一步怎么办。
      她有些拿不准是先将商文皓的事情放一放,一心找法混入长青派,跟桂然师姐汇合,还是先对付商文皓。
      其实这两者于她而言,无异于让她选择面对豺狼还是豹虎,商文皓是明面上的危险,长青派是未知的恐惧。
      她只身一人初入浔阳,而商文皓有师父冥岳长老,甚至纵尸派的一众弟子也可能盘旋在浔阳,以车夫死前受到的一掌来看,他的内力深厚程度,她拼死以命相搏,估计最多能坚持十招。
      而长青派,作为四大门派中曾最为风光的历史明派,武学高手定是数不其数,而她对桂然师姐目前的情况一无所知,别说汇合了,她想要在不被发现身份的情况下混入长青派都是个问题。好像无论选什么,左右都是九死一生的差事。
      舞七心下一阵悲凉,一时不知怎么办好了。
      在她暗自哀叹处境时,一个玄青色身影缓缓向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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