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痛失慈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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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永初四年（西元110年）阴历二月，虚岁三十的太后邓绥召集了五十多名学者，一律入住宫城内的东观，合力校对诸子百家的经书，以确保从此流传后世的经书内容都精准无误。这是邓绥认定了要在而立之年为国为民完成的一件大事。
校对繁多经书的工作量浩大，当然颇为耗时。在学者们日夜埋头钻研的阴历三、四月，一件又一件重大消息传入宫城内，其中包括南单于投降的喜讯，也包括九郡地震、六州蝗灾等噩耗。
为了指挥赈灾善后事宜，邓绥平日从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浑身神经都绷得很紧，唯有在休沐日能够稍微放鬆一些。因此，她越来越常在休沐日微服出宫，前往曹府…
她总选在班昭午睡的时刻抵达曹府，让曹成单独接待她。在班昭醒来之前，曹成必会请太后到曹府书库去挑一本书来看，然后就趁着随侍太后进入书库，在隔音效果甚佳的书库内偷情…
每一次曹成给邓绥按摩，都能让邓绥放鬆身心。况且，邓绥已恢复十多年前天天喝九里香茶的习惯，不用担心会再次意外怀孕了。邓绥渐渐放大了胆子，驾临曹府的次数难免变得多于回娘家探母…
直到阴历十月，邓绥惊闻母亲病重，这才猛然发觉，自己很久都不曾回过娘家了！休沐日几乎都去了曹府，在曹府书库和曹成热烈厮缠一整个下午…
邓绥不禁深感惭愧！她亟欲补偿母亲，就暂停早朝，搬回娘家去暂住，以亲自侍奉汤药。然而，邓绥只在娘家住了几天，朝廷三公就联名上表固请太后还宫。邓绥由此发现，自己之于大汉皇朝，已等于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当然这也显示，众臣皆不把少年皇帝放在眼里，才会无人提议要趁机让皇上出来亲政。这一点颇让邓绥满意。
于是，邓绥不得不回宫居住。后来在阴历十月二十三日（阳历十一月二十二日），她母亲去世时，她来不及赶去见最后一面…
邓绥难免自责：最近这大半年来，为了权力与情欲，太疏忽母亲了，乃致未能于母亲在世最后一年克尽孝道！问题是，假设时光能倒流，得以重新抉择一次，是否就能为母亲多做一些什么呢？邓绥转念至此，顿觉茫然…
内心空虚的邓绥唯有藉由外在物质来弥补对母亲的亏欠。她抛开了向来节俭的作风，赐给母亲玄玉赤绂，作为陪葬之用，另给邓家丧葬费三千万钱、布料三万匹。甚至，她看在母亲出自于阴氏家族份上，诏令昔日情敌阴勖那些被流放的家属回京，并且将充公的阴家财产全数还给他们。
她大哥邓骘眼看省吃俭用的太后妹妹陡然变得如此大手笔，深恐落人话柄。为免招忌，邓骘提出了要到母亲的墓园去搭棚守孝，请辞大将军职务。他有三个在朝为官的弟弟也依样画葫芦。
邓绥并不情愿让娘家兄弟们离职，但又想不出什么好理由来留住他们，而征询恩师班昭的意见。孰料，班昭在口头回复要考虑一番再进谏之后，竟然上书表示：“妾闻谦让之风，德莫大焉。今四舅深执忠孝，引身自退，而以方垂未静，拒而不许，如后有豪毛加于今日，诚恐推让之名不可再得。”
班昭所言甚有道理。邓绥只好批准了娘家兄弟们的辞呈。同时，邓绥不免暗自揣测：曹大家对于她儿子与太后学生之间私情，到底作何感想？
由于每当邓绥驾临曹府，班昭必在午睡，而且午睡时间越来越长，邓绥相信，曹大家必然早已洞悉太后学生频频来访的真正原因，只是不点破而已。问题是，曹大家站在一位母亲的立场，理应期盼儿子早日成家，而不要这样跟太后耗着吧？邓绥思量至此，不由得对恩师顿生了一点歉意…
至于曹成，邓绥在丧母之前，考虑过好多次：是否该跟他继续拖下去呢？那时候，她舍不下曹成，只能自我安慰：好在曹成是男人，拖几年也无妨！既然自古有云男子三十而娶，那么，等到曹成快三十岁的时候，再烦恼也不迟...
邓绥从曹成联想到自己虚岁已届三十，发现自己倒是一点也不在乎岁数增长！每当揽镜自照时，无暇保养的邓绥瞧见额头上以及眼睛周围皆已冒出了细纹，也不太在意。她暗忖：想必这是因为，自己的地位远远高于一般女人，才不像一般女人那样在意年龄与外表吧！
在三更半夜，邓绥睡不着，左思右想，而忆起了母亲说过的一段话：“ 虽然，你目前权倾天下，娘却实在宁愿你当初没入宫，嫁到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母亲的想法毕竟很传统，希望女儿身边有丈夫、有孩子，得享人间正常的家庭幸福。但是，那却并非邓绥本人的关怀重点。
假如嫁给了一名世家公子为正妻，邓绥可想而知的好处是，凭着自己的美貌与智慧，必能讨得丈夫欢心，会有办法使得丈夫无意纳妾，就不会像在后宫那样需要争宠、固宠，还得忍受刘肇的团体游戏了。只不过，一夫一妻的婚姻生活固然值得向往，却给不了邓绥发挥所长的机会！
倘若仅仅为人妻、为人母，像自己的母亲一样以丈夫子女为日常重心，渡过一生，邓绥认为那会浪费自己具备的过人才智。她自信能力不亚于刘肇，因此，比谁都有资格接管刘肇的江山。
相较于刘肇在位那些年，邓绥当政以来，内忧外患实在多得多。邓绥不得不信命运！她早年即让命理师算出了福气较薄，纵有商汤的骨相，凡事却不能赌运气，只能凭努力。命理师那些预言，在她选定的小皇帝刘隆夭折时，就算是应验了。尽管如此，邓绥并不退缩，照样紧紧抓着权柄不放！
即使苍天不庇佑，邓绥也要竭尽一己之力来治国平天下。无论多么辛苦，她自认从中获得的成就感，绝对胜于母亲想要绥儿拥有的天伦乐！
邓绥不仅自称朕，心态也如同皇帝，倒是身为男子的曹成反而像个宠妃。这种乾坤颠倒，想必是先帝刘肇无法接受的吧！
刘肇曾经延聘班昭入宫讲学，为的就是给后妃灌输男尊女卑那一套儒家教条。他哪料想得到，班昭讲那一套根本是言不由衷？而在表面上最勤于学习那一套的邓绥，当上太后以后，所作所为更是恰恰相反…
纵然邓绥终究愛上了刘肇，但情愛归情愛，思考归思考，邓绥并不照单全收刘肇所有的观念。刘肇沿用儒家教条来贬抑女人，邓绥固然做不到公开反对，却做得到阳奉阴违。
这样瞒着天下人去私会曹成，当然也是邓绥对儒家教条阳奉阴违的行为之一。不过，邓绥丧母后，每逢休沐日都回娘家为亡母守灵，就没有再见曹成一面。
邓母停灵四十九天后，于腊月中旬下葬。这是一个雪花纷飞的冬日。邓绥恭送母亲灵柩入土之后，黯然回宫，选择从后门进宫。不料刚到皇宫后门口，就听见后面传来曹成的磁性嗓音：“太后姐姐！”
于是，邓绥讶然透过车窗望出去，只见曹成冒着风雪，骑着他的骏马追赶过来，恭谨说道：“小弟有事要请教太后姐姐！”
“有什么事，改天再说。”邓绥蹙眉回道：“今天你先回家去吧！”
“可是，这件事非常重要啊！”曹成央求道：“敬请太后姐姐让小弟进宫一叙吧！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邓绥唯恐曹成再纠缠下去，会引起车夫、侍卫，以及皇宫后门口守卫等人疑心。于是，邓绥唯有谎称曹成是娘家弟弟，吩咐守卫放曹成驰入皇宫后门。
曹成骑马跟随邓绥乘坐的马车，到达了长乐宫旁边的空地。他跳下了马，刚栓好马，就追随邓绥跨进了长乐宫前门。
邓绥带领曹成进入长乐宫前厅，随后屏退左右。曹成眼看厅内只剩下自己与邓绥两人了，就趋前伸手要拥抱邓绥。
“别！”邓绥一边往后退了两步，一边小声警告道：“别忘了，你是朕娘家的弟弟！”
“是！”曹成不得不答应，接着低声叹道：“只是我实在太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才会再去我家呢？”
“朕打算守孝。”邓绥面无表情答道：“虽然，朕放不下朝政，无法去为家母守墓，但是在家母的禫祭之前，朕会天天吃素，决不会饮宴享乐。”
“為什麽？”曹成詫問：“那要等二十七個月，豈不是太久了？妳是嫁出去的女兒，不需要守孝到禫祭啊！据我所知，依照古礼，你茹素一年即可。”
“朕既然代替皇上掌理天下，就該把自己當作男人，也就是家母的孝子。”鄧綏乾脆俐落答道。
“好吧！”曹成無奈嘆道：“那我只好等妳了。”
“你不必等！”鄧綏冷冰冰回道：“你年紀不小了，該娶妻生子了。”
“我不要娶别人！我要等你！”曹成热切表白：“等你守完孝，皇上就差不多要行冠礼了吧？到时候，你正好可以还政给他，然后让我带你远走天涯！”
“什么？”鄧綏惊问：“你在胡說什么？”
“我才沒胡說呢！”曹成辩驳道：“一旦皇上亲政了，太后人在哪儿，就不会再有人注意。我带你走，想必皇上不会追究。”
“朕不会跟你走！”邓绥斩钉截铁回道：“你趁早死了那条心吧！”
“綏姐！妳怎麽翻臉了？”曹成愕然問道：“怎么忽然变了一个人？”
“变就变了，有什麽好多問的呢？”邓绥不耐烦答道：“你快回家去吧！你要是再不走，朕就叫侍卫来赶你走了。”
“你，你太無情了！”曹成深感刺傷，卻只能恨恨撂下這句話，就掉過头，含泪衝了出去…
邓绥望着曹成跑开的背影，内心泛起了一阵酸楚，却忍住了，不让自己喊他回来。邓绥确信：从此了断，才是对彼此都好的做法…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痛失慈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