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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司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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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空身上还剩些陈年疤痕无药可涂,正巧张太医告了病假,一时也配不出来祛疤药,孟攸忽而想起了母后哪里还有些祛疤药,一时匆匆和云空吃完饭,便脚步不停的准备去中宫。
她抱着自己偷溜出宫在青雀街买的宣纸,准备给母后一个礼物。
小公主孟攸的母后是陈郡谢氏的嫡长女,长相温婉大气,师从望天书院的叶老先生,弹得一手好琴,素有德名。
但孟攸曾偷听到母后身边的掌事嬷嬷王嬷嬷说过,母后并不爱琴,爱好宣纸,尤其是青雀街第三家书坊的宣纸。
她听了此话,每次出宫,都会给母后带了些宣纸。
孟攸未带宫娥,只她一人,抱着宣纸便兴高采烈的奔向设有佛堂的偏房。
母后喜好礼佛,一般都会在偏房礼佛。
谁知这次礼佛的偏房台阶之上竟坐了几个小宫娥,看见孟攸时,连忙行礼道:“见过小殿下。”
母后礼佛向来不喜人多。
孟攸疑惑的看向最边上的小宫娥,略微思索便说出她的名字:“见杏,母后人呢。”
小宫娥刚想回话,身后传来知玄公公的声音:“见过小殿下。”
知玄公公最近刚接手了司薄。
他不是中宫的人,是母后身边掌事嬷嬷王嬷嬷的干儿子,因着这一层关系,孟攸总是能在中宫见到知玄公公。
孟攸的视线越过小宫娥,她的眉眼微弯,几步上了台阶,跑过知玄的面前:“知玄公公,又来看王嬷嬷呢,还有你知道,我母后如今在哪里吗?”
知玄略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孟攸说得第一句话,又略微一顿,这才回了孟攸的第二句话: “娘娘如今在正殿。”
孟攸眼睛亮了下,她点了点头:“知道了,知玄公公,我这就去找母后。”
她话音落地时,才听见知玄又加了句:“陛下也在。”
“父皇也在啊,”孟攸弯了弯唇:“我去看看父皇。”
她提起裙摆,转身刚下几步台阶,看见王嬷嬷的身影。
王嬷嬷朝她俯身行礼:“小殿下也来了啊。”
“陛下同娘娘有要事相谈,”王嬷嬷的眼帘微垂,又接着道:“陛下便让闲杂人等勿扰。”
孟攸停下脚步,愁眉苦脸的指了指自己,一脸不高兴:“我也算是,闲杂人等吗?”
王嬷嬷摸了摸孟攸的脑袋,笑着道:“小殿下自然不算是闲杂人等,但大人的事儿,小殿下就不要去掺合了。”
孟攸叹了口气:“好吧。”
她一股脑的将宣纸递给王嬷嬷,又重新笑了起来:“麻烦嬷嬷将礼物呈给母后,我就先走了。”
她话音落地,才想起来没给云空登记,又扭头看向知玄,几步上了台阶:“知玄公公,我从春日宴上带回来了个奴隶,想给他记在长春宫名下。”
知玄掀起眼帘看她,许是因为成年才入宫的缘故,声音并不尖,反而略有低沉,他平淡道:“于宫规而言,小殿下身边的宫娥官宦侍卫已满,暂时没有空缺的职位。”
孟攸扁了扁唇,她“唔”了一声,声音低低,伸手比了个“一”:“知玄公公,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知玄垂眸,一言不发。
孟攸咬了咬牙。
一百两都不行吗?太贪了。
孟攸再咬了咬牙,又伸出个“二”字。
二百两总行了不?
知玄微垂眼帘,依旧没回话。
孟攸的面颊鼓了鼓,她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转身又下了台阶,拉住王嬷嬷的衣袖,撒娇道:“好嬷嬷,阿攸活了十三年,一没强抢民女,二没吃喝嫖赌,三没上天入地,只是多要一个宫人而已。阿攸只有这么一个愿望,好嬷嬷,帮帮我,好不好,阿攸真的只有这一个愿望。”
小公主音调软,声线好听,拉长声音撒娇的时候,谁也挡不住。
王嬷嬷缴械投降的看向知玄:“阿玄,要不就给小殿下开个例吧。”
孟攸这时突然想起正事,她一拍脑袋,“唔”了一声:“对了,嬷嬷,我还是先在这儿等下母后。”
“长春宫没有祛疤膏了……”
“祛疤膏?”王嬷嬷立马郑重起来,担忧道:“小殿下是哪儿受伤了吗?”
孟攸摇了摇头,不知为何突然隐瞒了上药一事,支支吾吾道:“我没有受伤,反正,反正,就是要祛疤膏嘛。”
她双手合十,那双本来算是狭长的眼睛睁大,竟有些像杏眼,眼睛亮晶晶的:“拜托了,拜托了,好嬷嬷。”
王嬷嬷还没应声,身后便传来知玄的声音:“那奴便先陪小殿下在这儿等娘娘一会儿,然后再去司薄殿。”
蓦然被惊喜砸中,孟攸不自觉瞪大双眼,她转身冲向知玄,声音清脆:“那一言为定,知玄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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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火烧云燃得正旺时,孟攸已然蹲坐在台阶上打了两个瞌睡了,她两肘置于膝盖上面,两手交叠的放于颌下,不自觉的扁了扁唇,无意识的拉长声音道:“怎么还没有好啊。”
王嬷嬷年事已高。
孟攸便让其他宫娥带着王嬷嬷先回其他偏房,彼时,佛堂这儿只剩下她和知玄。
她转过身,抬头看向知玄,伸手遮了遮夕阳:“知玄公公,站哪儿不累吗?”
她拍了拍台阶:“要不先坐一会儿吧。”
知玄公公有张并不出众的五官,但他肤色白皙,倒是比其他公公显得多了精气神,此时也只是微微垂眸,声音平淡:“奴不累。”
孟攸叹了口气,她蓦然站了起来,眼睛闪过抹狡黠,冲知玄眨了下眼睛,声音清脆:“我倒是要看看父皇母后在干些什么。”
她浑身都是精力,此时也只是突然想起来的注意,还没等知玄说话,她就跟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孟攸对中宫很是熟悉,她寻了最近的路径,两手捏着裙角,穿过假山楼阁,走过游廊,在拐角处冒了出来,不经意却撞上了个宫娥。
“小殿下恕罪。”
她“哎呦”一声,揉了揉额角,赶忙摇了摇头,掀开一边的眼帘,认出是母后身边的一等宫娥见眠:
“是我撞到你的,见眠。”
她探头看向静悄悄的正殿门外,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抬头看向见眠,伸手指了指宫殿里面:“我父皇母后在里面吗?”
见眠不自在的点了点头,轻声道:“小殿下是来找娘娘的吗?”
孟攸眉眼弯弯:“对啊,我来找母后的。”
她双手背后,一本正经:“也可以见见父皇。”
她冲见眠眨了眨眼睛,撒娇道:“我能进去吗,好见眠。”
见眠有些不自在,若是以往,她必定让小殿下进去,但今儿陛下和娘娘吵着吵着,突然变了味,哪怕中宫里有温泉,陛下依然大张旗鼓的叫了两次水。
明眼人都能看出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但小殿下如今刚过十三岁的生辰,娘娘又娇着她,哪里懂得这些。
她刚想回绝,或者找个什么法子,让小殿下先回长春宫。
谁知,小殿下突然正了神色,她的眼帘微垂,又靠近了些门,抬起头看她,着急道:“我母后在哭,你没听到吗?”
见眠的面容涨红起来,她眼疾手快的拦住小殿下,支支吾吾道:“奴婢知道……”
“小殿下,陛下也在里面,娘娘无事。”
见眠没来得及想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赶忙道:“对啊,小殿下,陛下也在里面呢。”
“寻是寻常争执。”
只一道声音,随即便听不到了。
母后的声音有些奇怪,其实也不太像哭,父皇的声音也有些奇怪。
孟攸眨了眨眼睛,她挠了挠头,趁着见眠不注意,飞快的想要奔到正殿敲门,谁知衣领却被人拽住,知玄平淡的声音落下,音调极轻,若不是这儿太静,孟攸几乎听不出他的声音。
“既然娘娘有事,小殿下便先跟奴去司薄殿吧。”
见眠感激的看知玄一眼,她心里打着鼓,生怕陛下听到这里的动静,又转念一想,正殿占地广阔,她又是守在最外面的,怎么可能能听到声音,于是这才松了一口气。
孟攸鼓了鼓面颊,她转身瞪了知玄一眼,不情不愿道:“好吧。”
她还想故技重施,谁知,知玄看她一眼,声音平淡:“娘娘是不是对小殿下说过,不能冒冒失失的闯进中宫。”
孟攸闻言更是鼓了鼓面颊:“就你聪明。”
她转身离开中宫去往司薄殿,跺着脚走路,生气道:“就你聪明。”
她转头看向不知为何愣愣站在檐角下的知玄,瞪他一眼:
“走了,知玄公公,去司薄殿。”
她本在气头上,但见知玄公公本来就白净的肤色如今更是苍白的像鬼一样,不免皱了皱眉,气散了大半,别扭道:“知玄公公,你是生病了吗?要不先去看看太医?”
王嬷嬷说过,知玄公公身子不好,许是又生病了,她还是大人有大量的原谅知玄公公吧。
孟攸冲他笑了下。
知玄似乎没看见,他微垂眼帘:“没有,奴现在带小殿下去司薄殿。”
孟攸又鼓了鼓面颊。
哼,不识好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