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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旖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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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攸心下莫名一跳,她的掌面此时依旧被迫置于云空的头顶上方,虽说是被迫,但这毛茸茸的质感让她一时没有收回手,而云空却似乎没等到回应,歪了歪头,她的掌面便滑落在他的面颊上面。
他额前有碎发遮挡。
孟攸的掌面又置于他一半面颊。
这样的姿势,让云空那双漆黑的眼睛便尤现突出。
他的面颊忽而向下。
孟攸的指腹几近落于他的睫毛上时,她忽而恍过神,蓦然抽出手掌,指骨关节却被云空按住,他的眼帘轻掀,红痣裸露出来,一双亳无遮挡的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她看。
孟攸莫名看懂了他的意思。
“不摸一摸眼睛吗?”
他竟然知道,她总是盯着他的眼睛看。
这不符合规矩。
她的面色红如胭脂,视线飘忽不定,梦中的那双眼睛和眼前的这双眼睛重合在一起,她不自在的“嗯”了一声。
忽而他的眼帘阖上,睫毛轻颤。
她的指尖首先触到得是他的睫毛。
他的睫毛很长,微微卷着。
继而她的指尖上移,落到他的眼帘上面,指腹距离那颗红痣很近,似乎微微移动,便能落到他的红痣上面。
孟攸是这般想的,也是这般做的,她的指尖轻移,落在了他的红痣上面。
眼帘与瞳孔。
孟攸的指腹温热,而他的眼帘却微冷,这种温度差的存在让云空不太自在的转了下眼睛。
眼球的鼓动感让孟攸的指尖很轻的蜷缩了下,似痉挛般的收回手。
眼帘上没有压迫感,云空睁开了眼睛,他用那双澄澈的黑瞳盯着孟攸看了下,再次用头蹭了蹭她的掌面。
孟攸后退半步,她此时的面颊似乎涂了两层胭脂般的红霞,一双眼睛似乎惊吓过度而呈现出泪盈盈的模样,面对云空不解的眼神时,她下意识的攥紧桌边的药膏,视线难得不敢看云空的眼睛,声音不自觉的有些结巴:“我…我先给你涂药吧。”
云空黑漆漆的瞳孔落在她的面颊上落了一瞬,又看向孟攸,忽而点了点头,他抬手将自己的衣衫解开。
这次解开衣衫的程度和上次不一样。
上次他半躺着,解开衣衫后,只裸露出了背部。
而这次,他坐了起来。
上衣尽褪的同时,露出了他劲瘦的腰背,肌肉分明但又不过分夸张。
只不过他的身上各式伤痕都有。
鞭伤、刀伤、剑伤、烙印,最严重得莫不过是左胸位置几乎是一箭穿心的箭伤,此时伤口狰狞,微微有些沁出血液。
而几乎是对称得右胸位置也是一箭穿心的伤势,比起左边,不知为何伤口恶化的程度更为明显些。
看见他胸膛上的伤势,他背部的伤势便显得轻了许多。
孟攸第一次见到如此严重的伤势,本来还神采飞扬的面容此时垮了下来,无意识的半蹲在地面,手指发颤般的触到云空的左胸位置,她的指尖轻触,未能听到云空的心脏搏动声,瞳孔放大,四指按于胸腔上面时,依旧未能听到搏动声,泪水盈满眼眶,眼圈发红的看着云空,声音哆嗦到颤抖:
“云…云空,你的心脏怎么回事?”
孟攸关心则乱,整个手掌都按于他的胸腔位置,指节发抖,泪珠顺着她的面颊滚落,声音满是泣意:“怎么不会跳动了啊。”
她说着的同时,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起身,下意识的想要出去找张太医,小指远端指骨关节却被云空勾住,她回头看他。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哭。
少女原先白净的面颊此时因为哭泣而发粉,长睫微扇,泪珠滚落般的砸在她的衣襟上,这一砸,更是将本来偏清冷的长相砸得多了些软意。
软乎乎的。
让云空莫名得有些饿。
蓬勃的食欲如同潮湿雨季的蛛丝,密密麻麻的缠着他的心脏,缓缓勒紧的同时,让他几乎喘不过来气。
他举起手,指腹碰触在她的面颊上面。
准确来说,他触在她的泪珠上面。
晶莹剔透的泪液晕在他的指腹末端,他看着指腹上的泪液,忽而生出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又有点渴了。
但他不想喝水。
他想,
他定定的看着她的面颊,
他想吃掉她的泪珠。
动物里中除却食草动物,食肉动物茹毛饮血,狼群更是如此。
云空幼时比其他狼来说,算是很挑食的狼,他不吃生肉和生血,更不吃人肉,但饿得几乎全身精疲力尽的时候,捕猎后吃过动物的生肉,喝过动物的生血。
但他不吃人的。
可如今他看着孟攸,无意识舔了舔两边的獠牙。
渴欲和食欲交错般的鼓动着他的血液,云空微微喘气,喉间溢出道幼狼般的呜咽,就见小公主急忙蹲下身子,她的泪珠沾于睫毛上面,要落不落,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怎么了?”
渴欲和食欲这才得以喘息。
云空带着她的手腕,让她的掌面落到他的右胸上面。
她的指尖刚一落。
心脏似乎比以往更为强劲有力,重重的跳动着,撞击在她的掌面上。
本来脑子乱成一团的孟攸震惊的抬头看他,那颗挂于睫毛之上的泪珠此时才缓缓下落,砸在云空的掌面上面。
他的掌面满是磨损的伤痕,掌纹却清晰可见,工工整整,毫无杂乱,她的泪珠落于其上时,如同振动湖面的石子,将湖面搅得多了些波纹,也让云空的心脏蓦然重重一跳。
这一异常的跳动让孟攸的指节微颤,她抬起头,刚好撞进云空的瞳孔里。
她错过他瞳孔中一闪而过的蓝光。
只能望见他的瞳孔是黑漆漆的,毫无杂质。
她看见他对她说,
“请不要为我哭泣,我的心脏是在右边的。”
云空微偏头,舔了下孟攸手边的泪液。
孟攸似是被烫住一般,她蓦然抽回手,面颊通红,伸手摆正好云空的脑袋,难得正色道:“你不能这样。”
“怎么能随随便便,”她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道:“这个样子呢。”
她一抬头,发现云空睁着漆黑的瞳孔正一错不错的看着她,似乎有些疑惑,他偏了偏头。
孟攸吓得背过手去,她的面颊微鼓,似乎有些生气:“没有为什么,反正不可以这个样子。”
她气得仔细看了看药膏上贴得字,故意下手重了些给他上药,可云空似乎感觉不到她的力度一样,只是微微垂头,盯着孟攸头上的发带看。
孟攸再次鼓了鼓面颊,她想要再下手重点,但看着他狰狞的伤口,很轻的涂抹起来,她边涂边抬头,声音很轻的问他:“是不是很疼啊。”
云空摇了摇头。
“就是很疼啊,”孟攸上着药,她的声音不自觉的发抖,贝齿很轻的咬了下下唇:“疼得话,说出来。”
她说这话时,仰首看他,泪珠晕在眼眶中,要落不落的,显得好生可怜。
云空喉结滚动,算是应了声。
但他根本不觉得疼痛,又或许是,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疼痛,便觉得并不疼痛。
可她让他说出来。
云空张了张唇。
他学着以前奴隶场里面痛苦的声响,从喉间艰难溢出来道声音。
孟攸的手忽而一震,她眨了眨眼睛,仰首看着云空,眉眼微弯,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好乖啊。”
好像比二皇兄的大狗狗更乖。
他没说话,静静的看着她。
孟攸被他看得,移开面颊:“你以前不在狩猎场的时候,是在哪里生活的?”
张太医说他生活的地方人迹罕至,难道是在深山老林里吗?
孟攸眨了眨眼睛,胡思乱想着。
她的指腹很轻的替他擦着药膏,耳边却忽然传来幼狼的吼叫。
孟攸吓得身子一抖,慢半拍的抬头看向云空,意识到是他发出来的时候,震惊却迟疑道:“你的意思是,你以前生活在狼群里?”
云空歪了歪头,他又点了点头,突然听到孟攸绵软的声音:“那你该有多辛苦啊。”
他愣了下,看向她不断颤抖的睫毛。
孟攸的脑海里已经闪现出无数个话本子的故事。
什么生下来就被抛弃之类的。
她的眼睫颤了颤,决定不问云空这类伤心事了。
孟攸似乎想到什么,抬手摘下腰间挂着的香囊,从中倒出来些酥糖,递给云空,声音软软:“吃糖,就不会太疼了。”
云空不知道孟攸想了些什么,但他的视线依旧跟着她的话语落到了她的掌面上,她的掌面放着几颗酥糖。
但比起糖。
他吞咽了下,下意识的准备趴在孟攸的掌面,伸出舌尖。
孟攸赶紧移开掌面,她绷着张涨红的面容,气鼓鼓道:“都给你说了啊,不能这个样子。”
她伸出手,喂给自己一颗糖。
“要这样吃。”
云空不想这个样子。
但孟攸直愣愣的盯着他看,他的喉间溢出声“呜咽”,抬起手接过孟攸掌面的酥糖。
他咬了一口。
孟攸拍了拍手,她鼓励道:“你做得很好。”
她低头继续上药。
等天边的日头正盛时,孟攸忽而皱了皱眉,她苦恼道:“怎么没有了。”
她话音落地的时候,唇边被递了颗糖,她下意识的张唇咬住,耳边落起道古怪的音调,一字一句艰难的停顿着:
“你做得很好。”
孟攸吃惊的仰首看他,撞进云空紧盯着她的黑眸里,忽而笑开,伸手揉了揉云空的脑袋:
“嗯,我们都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