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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惊变(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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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落叶,立在方履霜刀锋之上。
姚以慨逃脱,他长舒一口气,原本也决定要挂冠而去,现在死在这里,也算是一种作别。
生离,其实比死别更难受,小慨,我就自私这么一次,独留你在世间,履霜而行。
姚以慎见姚以慨逃脱,立刻分出一队人前去捉拿,又一挥手,示意禁军赶紧送方大人归西。
方履霜一紧刀柄,道:“诸位,太子殿下已经逃脱,真相定会大白天下,你们此刻难道还不知醒悟,仍要助纣为孽?”
这话在理,姚以慨若今夜能死,他们便有从龙之功,可现在姚以慨逃了,这场豪赌,胜负难料。
方履霜一见他们迟迟不动,便也重燃斗志,继续道:“此刻若擒姚以慎,你们非但无罪,还能立功。”
他们本就是为利所诱,现在形势大变,方履霜又如此许诺,本能地重新权衡起来。
姚以慎一见,顿时七窍生烟,拔足从殿前冲下,抢过一名禁军的大刀,劈向方履霜。
方履霜横剑一档,仍是被姚以慎的力道冲击倒地。姚以慎趁势又是一刀袭来,方履霜躲开,拼尽余力想要站起,奈何方才从阶梯坠落,内伤不轻,还未直起腰,姚以慎已冲至近前。
“阿霜,你先走,地狱里等着我。”姚以慎已然疯魔,他赤着眼,挂着笑,满心满眼只有取方履霜首级一个目标。
方履霜以剑撑地,单腿半跪在地上,仍是昂首挺胸。
姚以慎最恨他这副模样,暗自提了十分力,向他脖颈砍去。
方履霜闭上眼,淡淡一笑,心想此生求仁得仁,尽展抱负,最后还是能护得心上之人周全,也算不枉为人。
恰此时,一枚箭矢划破长空,直逼姚以慎面门。他没有防备,险些中箭,小武子推他一把,才堪堪躲过。
方履霜听到动静,睁眼一看,姚以慎摔倒在地,身侧一枚箭直入地面六分,他微微一愣,还未细思,何留月已带着禁军破门而入。方履霜回过神来,立刻道:“何统领,姚以慎谋害陛下太子,速速将之拿下!”
姚以慎高声辩驳:“谋害陛下的是姚以慨和方履霜,本王有人证!”
何留月未理二人相互指控,大踏步进入院中,面色凝重。在场之人都明白,皇帝猝然离世,继位一事又不甚明朗,此时谁能获得何留月的信任,谁才是真正锁定了宝座。
姚以慎神色一动,马上唤来那两名小宫娥,道:“你们说,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两个小宫娥还没开口,何留月便大手一挥将其制止,随后进了大殿,寻到安顺帝尸身,试了鼻息脉搏,确认山陵已崩,不禁跪倒在地,放声痛哭。
他十七岁入禁军,如今五十八岁,安顺帝对他可谓是恩深情重,一路提携,如今他身为禁军统领,负责宫闱安全,君王却在他眼皮底下惨死,这让他怎能不伤心?不愧疚?
好一阵悲痛,才渐渐平息,招来那两个宫娥问话。
两个小宫娥不过十七八岁,生得楚楚动人,她们面上有泪,却不怎么惊慌,冲着何留月恭敬行礼,正要开口,院中又是一阵喧嚣,原来,是赵周二位阁老率着支持韩王的臣子闯了进来。
姚以慎和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不禁升起几分得意,心道姚以慨逃了又如何?且看我把生米做成熟饭。
何留月心中大惊,站起身,扫视一圈,暗道这几人虽然位高权重,可半夜能入得宫禁,其中定有韩王提前安排,如此一想,心中那一杆秤不禁又偏向方履霜几分。
姚以慎离宝座越来越近,心情也迫切起来,他上前一步,冲着那两个宫娥道:“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请你们当着众位朝臣和何统领的面,据实以告。”
这两名宫娥,不像门外禁军是受利益驱使,她们帮着姚以慎,是因为早与他暗通款曲,所以不得不硬着头皮,为姚以慎撒谎到底。
“陛下知道了方大人和太子的丑事,怒不可遏,想赶走方大人,可太子不肯,还说他和方大人共进退,陛下一生气,就要废太子,改立韩王殿下,这才招韩王殿下入宫。谁知道……谁知道,太子竟然,竟然咆哮着和陛下顶撞起来,陛下本来身子就弱,被太子这么一气,便晕倒了,摔在地上就没了气息,呜呜呜……”
方履霜驳斥道:“太子一到便被韩王围杀,根本不曾面见过陛下!”
“谁能为证?”姚以慎沉声道,随之一扫那帮禁军,道:“你们说,姚以慨几时进的殿门!”
那些禁军见韩王又处在上风,下定决心不再摇摆,都道太子是随方履霜一起面圣。
周阁老恨恨道:“方大人可别狡辩了,太子人面兽心,能干出这事不稀奇。”
赵阁老半阴不阳道:“方大人与太子情深意重,岂能轻易缴械?”
众臣闻之,忽然都想到眼下大梁最热的秘闻,不禁议论纷纷,看向方履霜的目光也复杂起来,有人不屑,有人厌恶,有人狎昵,有人快意。
赵阁老得意一笑,道:“太子如此荒唐,怎堪大任,难怪陛下要传位于韩王殿下。”
周阁老立刻俯下身子,恭敬道:“既然陛下已有旨意,还请殿下早早登基,已安人心。”
方履霜毫不在意朝他飞来的、五花八门的目光,转而一拜何留月,道:“如此大事,马虎不得!何统领何不将方才在场之人都带回去,细细审问一番,再做决断不迟。”
何留月略一思索,觉得此言有理,于是招了招手,道:“来人,将他们统统带回去!”
周阁老神色一变,上前几步,立在何留月面前,冷冷道:“如此攸关之事,他们怎敢隐瞒?何统领如此行事,是信不过殿下?”
何留月道:“不敢,只是为求万全,且此等大事,怎可没有口供。”说着,又指挥手下动作。
赵阁老也走上前去,逼视何留月,厉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何统领就算要审,也该先让韩王殿下继位才是!”
周阁老道:“何统领素日只负责宫禁护卫,先帝安危,其余之事,大概不甚了解,如此新旧交替之时,若不早立新帝,朝堂波谲便会骤生,到时候天下人心浮动,其余四国正好借机发难,这样的罪责,敢问何统领可担待得起?”
赵阁老转过身其,对着跟随而来得朝臣一拱手,问道:“诸位同僚,你们皆我大梁干城,熟读历史,深谙时局,如今局势,你们说该当如何?”
众朝臣立刻跪倒在地,齐呼道:“请韩王殿下登基,以稳人心!”
情势强弱陡转,面对众朝臣的逼迫,何留月进退维谷,他能捉拿一院禁军,却拿这帮大臣毫无办法,可一旦让步,韩王得逞,日后再想翻案,更是难上加难。怎么办?何留月将目光投向方履霜,可姚以慎似乎也在防着这表弟再搞破坏,忽然肃然道:“继位之事可以暂缓,先将罪臣方履霜斩杀才能让父皇瞑目!若不是你勾引二弟,引得他神魂颠倒,他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周阁老也道:“方履霜狐媚蛊惑燕王,当斩!施行所谓新法祸国殃民!当斩!”
在场官员,闻言骚动起来,此起彼伏高呼道:“斩!当斩!”他们皆是韩王党羽,大多属于要被新法裁汰之人,因为周赵二位阁老百般回护,才能一时保全官位,然则,仍是每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因为他们知道方履霜在位一天,头上官帽就一日不稳。所以反对太子,支持韩王,就是保全官位,保全名利。现在恨得咬牙切齿的仇人就在眼前,落井下石,焉能不积极?
姚以慎得意一笑,望着方履霜道:“阿霜,现在,我与你,又是谁更胜一筹?”
方履霜冷冷道:“太子无恙,新法就不会废止。至于方某,已是可有可无,随时愿意一死!”
“死到临头,还是嘴硬。”姚以慎暴怒,伸手捏住方履霜脖颈。
方履霜嘴边挂着不屑的笑。
姚以慎当真是七窍生烟,恨不得立刻掐死他,忍了再忍,才贴近方履霜耳侧,低声道:“阿霜,你想逼我在众目睽睽下亲自动手?好让史官记我一笔?说我暴虐?”
方履霜面沉如水,缓缓道:“这一笔,你逃不脱。”
姚以慎怒极,不再多言,一推方履霜,冷淡道:“诸位所言甚是,他确实该死。”
话音一落,随他宫变的禁军一拥而上,将方履霜擒住。
姚以慎冷然道:“先下狱,严加审问,务必要让他承认如何勾引姚以慨,如何滥用职权。”
带头的禁军,据说要喊方履霜二舅那位,大声答了“遵旨”,接着一拧方履霜胳膊,就要带他先行。
“圣旨到!”秉笔太监李盼的声音忽然远远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薄暮中行来一队禁军,打头的居然是姚以慨,而周贵妃一身素衣,也随在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