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不不吃土豆

4、矛盾

　　球赛结束后，大家又是庆祝道喜，又是拍照留念，显然忘了这只是半决赛，隔天还有一场决赛。
　　沈青木没有在人群里找到他要见的人，还被沈继业拉着跟相熟的裁判教练叙旧。

　　沈青木太了解他这个爹了，明面上尊重妻子和老母亲的想法，不希望沈青木去当运动员，步他们老一辈辛苦走过的路，实际上职业毛病蠢蠢欲动。
　　几场球赛打下来，沈青木不知道听了多少人对他说“不打篮球太可惜”的话。
　　全是这个爹故意借别人嘴来勾亲儿子入行的。

　　打不打篮球可不可惜沈青木不知道，他年纪还小，没那么早就提上事业心，所以听到半道就借口要上厕所，跑了。
　　跑出了球场直奔休息室拿手机。

　　有两条分别在球赛开始前后发的信息———
　　油炸泥人：你多高？
　　油炸泥人：我去给同学跑个腿，你等等我。

　　沈青木本来是想问：“你是7号球员，叫贺倪”，打到一半又删掉，觉得答案很明显了。

　　穿上外套，背上装着相机和礼物的书包离开休息室。
　　沈青木拿着手机一直在‘油炸泥人’的对话框里删删打打，想说的话有很多，累积起来占据了正常思维能力。
　　MU_：比你高。
　　MU_：我去体育馆门口等你？
　　然后没发出去的话全写在脸上，大致可以概括为：去见你的路上，满心欢喜，满眼灿烂。

　　沈青木脚步匆匆，走路带风，低头紧盯着手机等回复，迎面碰到队友和沈继业从球场出来，一时没收住雀跃的表情。
　　“去哪儿？”沈继业开口问。

　　沈青木压不下扬起的嘴角，喜色全挂在眉梢。他说：“我有事，不跟你们一起走了。”
　　沈继业看在眼里，倒也不多问，只是让人别太晚回家。
　　沈继业一走开，后头的队友就开始前后左右拱沈青木。

　　有几个人遗留了刚刚在球场的条件反射，顺嘴就说：“恭喜恭喜……”
　　简超反复交待：“别忘了兄弟们。”
　　穆皓安：“别忘了写作业。”
　　刘行：“作业我帮你写，弟妹的朋友们你帮我先认识认识。”

　　这帮人有沈青木的同班同学，有发小，也有体育课在操场上打球认识下来的，大家一开始只是临时组成校队应付联赛。
　　学霸们一门心思追课业，本想应付了事，最后因为沈青木要见网‘恋’对象，也就跟着拼力打进了半决赛。

　　沈青木想跟他们坦白：弟妹不是妹，话到嘴边又觉得时间地点都不对，就绕开他们，后退着往外走，边说：“欠你们一顿饭，时间地点你们定，千万别客气。”
　　说完往外跑的时候都能听到后头一阵一阵的起哄声。

　　出了体育馆大门就见到贺倪……
　　确切的说，是贺倪搂着一个女生正往校外走。

　　在厕所门口穿衣服的女生，或者在球场打闹的女生，都可以理解也许是关系好的同学，但眼前这明显不一样。
　　沈青木拿起手机看了看，然后发了一条：我好像认错你了。

　　倪慧兰是他们那一片区的一枝花，从三岁美到三十八岁，西施名号谁都认识。
　　往贺倪身边一站，如果没有辨认出他们的母子相，乍一见，还真能被误认成情侣。
　　特别是贺倪跟亲妈撒起娇来的样子，确实容易引起误会。

　　但贺倪管不了那么多。
　　这哪有八字还没撇顺的准对象先让家长过目的道理 ……他可不敢冒险试探亲妈接受能力，万一见到人了，把他那一撇给撇没了，跟谁哭去！

　　所以软磨硬泡先把倪慧兰哄走比什么都重要。
　　缠着人拉到校门外了，倪慧兰还在坚持：“我都说了不反对不反对，你怕什么？我还能把人吓跑？”
　　“都不反对了，那你怕什么，还杀到这里来见人？”贺倪反呛了一句，想到自己求人态度好像不太适合这种语气，赶紧软了态度继续说，“我不是小孩子，道理都明白，不会乱来的，你就放心吧。”
　　“难不成你还是大人了？我就是管你管得太宽了，还什么见网友？”倪慧兰沉下气，还算耐心，“你那是单纯网友吗？别的我可以不约束你，总要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人，万一……”
　　“没万一，他学习比我认真，成绩比我好，明显你儿子更不着调，你儿子吃不上亏的。”贺倪捧网友踩自己的话张口就来。
　　抬手去招计程车，双眼望着倪慧兰，再低声说：“真的只是网友，要是见了面之后打算有什么发展了，一定不瞒着你，一定让你见。”

　　倪慧兰败下了阵，挥挥手，推开贺倪，“你也知道你不着调？学生没个学生样，头发都长到半张脸上了，你们学校也不管管……”

　　贺倪顺了顺自己的头发，不就是发型抓高了一点刘海厚了一点，想说这是时髦你不懂，但现在不是能顶嘴的时候，赶紧乖顺地开车门，恭敬守在门边，挡着车顶，做出‘请’的动作。
　　倪慧兰一坐上车，贺倪就马上冲师傅喊目的地，喊完迅速关上车门生怕倪慧兰不走。

　　他当然不会知道亲妈坐上计程车没走多远就绕回来，远远地盯梢。
　　把亲妈送走了，贺倪还得去跑腿。

　　他们宣传部要出一个关于这次篮球赛的校刊，今天在球场拍照的同学拍了一半家里有事要先走，就把相机塞给了贺倪，让贺倪帮着拍几张然后把相机送去给负责明天拍决赛的学长。

　　因为让他跑腿的同学是班上的物理课代表兼班长，刚刚在球场，贺倪趁机要求周一放过他的物理作业，难免被心不甘情不愿的班长追着打一顿。
　　贺倪如果知道这一行为在当时被他的准对象看在眼里变了味，他一定笑不出来。

　　蹦着跑着去高三部送相机，送完了又急匆匆往体育馆赶。

　　想着马上的见面，心潮澎湃又雀跃，贺倪也没想起来先看一眼手机信息，直接就跑回体育馆找上一中的休息室。
　　很不巧的是在休息室门口就听见里面的人在讨论：沈青木会不会带女朋友去书店约会。

　　贺倪愣在门口，堪堪收回准备敲门的手。
　　这事儿说尴尬也挺尴尬的，贺倪从球赛开始前对上沈青木的目光时，就认定了是这个人。
　　关键是一场球赛下来沈青木也确实抢眼，所以贺倪没往别处想，就一直……他觉得……还挺花痴的……一直看沈青木。
　　合着花痴错了人？

　　贺倪拿起手机的时候心底涌上一阵愧疚感。
　　但其实……
　　手机另一头的准对象也有同等愧疚。

　　躁动的青春里总是喜欢做出一些瞎折腾的事。
　　明明互通个名字、提前联系好就不会出现的误会，他们偏不，就好像在人海茫茫里能凭借第六感锁定对方，是件不得了的浪漫。
　　然后……
　　就崩了。

　　沈青木以为贺倪和好几个女生搞暧昧，自然就不是自己的准网恋对象。
　　贺倪以为沈青木有女朋友，那就认错人了。

　　然而整场球赛下来，他们在对方的12名球员里就没记住过别人，拿着手机看着聊天框脑海自动跳出的都是那个以为认错了的人。
　　愧疚之下，聊天页面沉静了许久。
　　贺倪没有在体育馆门口看到人，犹豫着才发出消息。
　　油炸泥人：我也……
　　油炸泥人：认错了。

　　油炸泥人：对不起。
　　MU_：对不起。
　　两个人的“对不起”是同时发出来的，贺倪紧接着又问：你在哪？

　　MU_：我有点事，今天恐怕不能见面，改天吧？

　　看到这一条信息的时候，贺倪揪着的心莫名的松懈了下来，在脑袋里飘着的那个人影消散之前确实也不太适合见面。
　　准备回更衣室去换衣服，缓了几秒贺倪才反应过来不对。
　　油炸泥人：等等！！！
　　油炸泥人：你为什么还能认错？
　　油炸泥人：我不够帅吗？
　　油炸泥人：你认错谁了？方律楷？
　　油炸泥人：你还去找他了是吗？
　　油炸泥人：会打篮球就是帅吗！会打篮球了不起吗！

　　贺倪连发了好几条质问，但发完他就后悔了，理不直气不壮的。
　　还下意识的把篮球场上最风光的人跟帅划了等号，比如他们队的队长方律楷，比如现在脑袋里挥不去的沈青木……
　　然后他的一颗心又揪了起来。
　　没好意思等回复，把手机塞进口袋不敢看了。

　　复杂的情绪也不知道往哪儿搁，贺倪回更衣室看见队友们挤在一部平板前看赛时照片，啧啧称赞自己的英姿和互拍马屁，忒不要脸。
　　要往常，这种夸自己的事贺倪一定是冲在前头，话最多最响亮，但现在他整个人完全是蔫的。
　　蔫蔫地在一旁收拾自己的书包，方律楷发现他的不对劲，就从人推里探出头来问候：“呦，我们的校草这是怎么了，刚刚还跟上发条似的，现在怎么死气沉沉的，谁惹你了？”

　　方律楷不开口还好，他一出声就收到贺倪利剑般的目光。
　　不过也只是一瞬贺倪就收回眼神，冲人笑了笑说没事，然后背上书包提上几双鞋子准备走了。
　　没走成，方律楷拦着他，“等会儿老张请客。”
　　“不去了，我有事。”贺倪说完要走，但是被方律楷勒着不放。

　　“江湖救急。”方律楷说。
　　暗号一般，这话贺倪瞬间就听明白。

　　方律楷是班上的体育课代表，正和班长兼物理课代表谈对象。
　　当初他俩还没谈上，贺倪就没少当狗头军师，现在谈上了，狗头军师的担子根本卸不下。
　　他被方律楷勒着拖到角落里，听方律楷讲大断大断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全程出神的就跟看金鱼嘴巴一张一合似的，毫无灵魂。

　　“你说她为什么生气？”方律楷的结束语落下。
　　什么都没听见的狗头军师：“你道歉就对了，别管她为什么生气。”
　　“也是。”方律楷说，“但我不高兴。”

　　奔现失败也不是很高兴的狗头军师：“张教练去哪儿了，他不是要请客，不高兴你待会儿就多吃点。”
　　被方律楷缠着，贺倪只好待了下来等队友教练集齐了一起去吃饭。

　　这期间贺倪好几次拿起手机犹豫半天，始终下不了决心点开看一眼。
　　离开体育馆的时候，临近夜幕，周六的校园笼在一层静穆的霞光里。

　　“看看看，一中的沈青木，听说他刚刚在操场把4班的许亦轲打了，把人都打进医务室了。”
　　“怎么打人了？他们认识？”
　　“不认识吧，群里有人在说，好像是走路不小撞到一起了。”
　　“撞一起就打起来了？这么有脾气！”
　　“就许亦轲那个瘦弱样，他能打人吗，群里说许亦轲倒地不起还一直哭。”
　　“看来这个沈青木是个狠角色……”
　　贺倪现在对‘沈青木’这三个字格外敏感，听一旁队友说的话，再抬眼去看校门外公交站边上的沈青木。

　　并不想因为旁人三言两语的言论就去定义一件自己不了解的事和事件里的人，但贺倪看沈青木也确实越发觉得不顺眼。
　　大概是揪着的心拧出了一股气，气的是自己为什么会认错准对象。
　　即以为认错了人，之前兴高采烈的花痴样儿现在想起来就跟吃了屎一样，无处宣泄，只能把人品似乎不怎样的沈青木拿出来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