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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

  •   十一
      乔慕余生将永远感激这一晚。
      他感激自己活到今天,感激帮助自己活到今天的人。他感激姬大夫接纳了他,感激姬大夫冰凉的手指和温柔的眼泪。
      乔慕过于小心翼翼。姬大夫抓他的肩膀,让他快点。乔慕自己也快忍得爆掉了。可是依旧坚持温柔,耐心十足。乔慕坚决捍卫缱绻但持久的缠绵,明天太阳总会升起,那不如把欢欣在有限时间内无限拖长,拖长,慢慢地研磨,精细地雕琢愉悦,珍惜地感知他所恋慕之人身体里的温度,掌控他所爱慕之人的节奏。好香,真的好香。万花弟子难道是饮露长大的吗。乔慕嗅觉强于常人,满足地欣赏姬凤岐周身缭绕的香气。不是贵族常用俗气至极烟熏火燎的熏香,是雨后植物略带苦味在鼻腔里回甘的味道。这种香气发丝最浓,其次……是颈侧。颈侧有血脉跳动,香气更加温热,柔软地包裹住乔慕的嗅觉。修长的颈部优美向后仰,喉咙发出悦耳的,不可自拔的声音。乔慕吻上去,要把这声音吞掉,这是最重要的奖励,不给别人听。乔慕所爱慕之人,将要脱离尘世的人,羞怯又激烈地向乔慕索取,这人世间,这一刻,唯一只有乔慕能给予的快乐。乔慕给他了,他哭着抽搐,毫无防备地盛开。
      这一刹那,姬凤岐感觉到喧哗沸腾的人世间,终于安静了。

      姬凤岐沉沉睡去,雪白的肤色被月光浸染,莹莹如玉,比得乔慕愈发黑。乔慕今天才震惊发现自己原来这么黑,平时真的不觉得。手放在姬凤岐身上,仿佛一种冒犯。他想来想去,一横心,把人紧紧搂在怀里。这时候,想什么配不配的。
      乔慕害怕这是个特别美的梦境,自己只要一入睡,再一睁眼,梦就彻底醒了。所以只能一直睁着眼,看姬凤岐。他握着姬凤岐的手,用嘴唇轻轻地触碰。
      “我抓到你了没有?”

      第二天太阳升起,乔慕确定,一切都不是梦。他又开始站在门前跟邻居打招呼,大说大笑,神清气足。乔慕对人间满意,他看谁都亲切。
      姬凤岐清清爽爽地醒来,院子里晾着衣服,微风一过,轻轻摇摆。乔慕跟人聊天,隔壁邻居养的公鸡鸣啼,远处有犬吠。姬凤岐靠在窗边看乔慕的半侧面,恍然想,乔慕就是他在人间经历过的……证据了。

      萧阳再看见乔慕,愣了。这种由内而外发光的样子,上一回还是乔慕在君山捶倒一群人拔得头筹的时候。乔慕只是天生笑模样,并不代表时时都快乐。可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你……昨晚干嘛了?”表白小姬大夫同意了?不至于?
      乔慕露出白牙一笑:“嘿。”
      萧阳一愣,反应过来,艳羡又嫉妒:“娘的你小子手脚倒是快!”
      都夷收拾药箱背着出来:“什么快?”
      萧阳正色:“我说今天得快点,毕竟要去贵人们的府上,一个顶一个难伺候。”他伸手接过都夷的新药箱,对乔慕道,“我和尹松送都夷出诊。我送到府门口,尹松跟着进去。到时间我再去接。”
      乔慕看都夷那个热切:“姐慢走。”
      都夷应道:“嗯,好。”
      萧阳一指自己,冷笑比划:姐夫你喊不喊?
      乔慕冷静做个口型:滚你大爷。

      药材早市,今天人不多。面目平平的年轻人板着脸看着摊子。他看着人群进来的方向,一直看着。每天都会如约而至的人,今天,没有出现。

      姬凤岐在家睡着,没进城。早饭乔慕做的,中午来不及,乔慕在楼外楼订了个大食盒送来。姬凤岐迷迷糊糊,乔慕吻醒他:“先起来多少吃一点。渴不渴?我烧了点水,一半晾凉一半在灶上温着。你喝的时候兑一下。晚上我回来做饭。”
      姬凤岐笑一笑:“这么大一个食盒我吃不动。晚上你也别忙了,回来熬个粥就行,咱们两个把食盒吃光,不浪费。”
      “行。”

      姬凤岐睡到下午精神好起来。他对自己坦诚,确实贪恋乔慕。因为乔慕起码能让他在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想。只有快乐。
      他在窗前画画。用的颜料极淡极淡,在便宜纸张上画一瓣一瓣的花瓣儿。这样省颜料,而且干了之后纸张还能用作开药方记脉案,也省纸。姬凤岐聚精会神愉悦地画着花草植物,画着画着,心里一动。他抽出平日舍不得用的澄心堂的熟宣。当初为了买一刀澄心堂,可是攒了很久零钱下了很大决心。买了来又不知道画什么。庭院杂乱,野草野花,他懒得整理。自己也是根野草罢了,跟它们谁嫌弃谁。然而……他有了想画的人。或者,一个证据。姬凤岐被世间爱护过的证据。
      工笔人像,这么多年没画了。不知道技艺生疏了没有。

      晚上乔慕回来很早。老远看着姬凤岐的小窗灯亮着,暖融融一团,乔慕紧绷的心松弛下来。进门看见姬大夫趴在书桌上画画,窗前拉着几根线,线上晾着一些裁剪整齐的纸。淡雅的花花草草,晾干了还得用来写方子。这个乔慕熟悉,他收集了可不少。
      “此间事了,咱们就动身回洞庭湖。”乔慕从背后搂着姬凤岐,在他颈侧蹭蹭嗅嗅,撒娇一样。姬凤岐笑:“你在长安不是还有职务吗?”
      “不干了。想来也可笑,我一个要饭的,要什么职务啊。”乔慕用脸蹭得很满足,“洞庭湖是真的美。到时候游湖,我撑竹筏,你坐着喝茶看风景。”
      “只看风景?”
      乔慕一愣,笑了:“姬大夫想做什么都可以。”
      姬凤岐红着脸轻声道:“君山有好酒没有?我要喝得大醉,看洞庭湖里天在水,还要……‘清梦压星河’。”
      乔慕搂着他,捏他手指:“姬大夫欺负人,明知道这样讲我听不明白。我是个俗人,满脑子只想那事儿。夜间跟姬大夫在洞庭湖把酒泛波,那时候星空映在湖中,船便是穿梭星空,像做梦。梦里我跟姬大夫在船上星空中……缠绵。”
      姬凤岐明显感觉到乔慕心里有事情。最近乔慕也不愿意提在忙什么,他只是歪着脖子,由着乔慕啃。姬凤岐伸手抱住乔慕的头,这才发现乔慕不戴帽子了。头发剪掉一大截,随意在脖子后面短短一扎。
      “……咦?”
      乔慕含糊不清地嘟囔:“你说我戴个帽子显得小。不戴了。”
      身体发肤……算了,就只有丐帮敢乱剪头发了。
      “我哪有那样说,我说你那打扮少年风流。”
      “少年就是不靠谱,风流更不得了,我都有主了。”
      姬凤岐噗嗤笑出声。
      “食盒没怎么动?胃口不好?”
      “不饿。而且扒拉难看了,你晚上回来怎么吃。”
      “吃你剩的啊。”乔慕的唇轻蘸一下姬凤岐的嘴角,“味道会更好。”
      “……你真是……”
      “我把菜热一热。你也别晚上写写画画的了,伤眼睛。”
      “嗯。”

      吃饭的时候乔慕讲起都夷在丐帮驻点过得挺好,现在给贵妇贵女们看病。姬凤岐神情十分感激:“多亏遇到了丐帮照顾我师姐。”
      乔慕心里嘟囔那是萧阳有小九九。算了这个不跟姬凤岐提,萧阳自己的事自己处理。说姬大夫上面还有好几个师姐一个师父呢,一大家子人。萧阳和乔慕都是上门女婿,考验还在后面,他俩谁也别笑话谁。
      “你平时别上房顶。我在房顶装了些铁蒺藜。明天我在房外四周布一些。”
      “铁蒺藜?”
      “蒺藜这个草,一旦缠上摘都摘不下来。绊腿,还扎肉。丐帮自己做的铁蒺藜,比不得万花天工的暗器精致,但有用。你知道有些宵小,就爱站房顶。”
      姬凤岐点头:“这样倒是安全,但是我担心会误伤乡亲们,而且房顶不是还要修?”
      “房顶我找人弄好了。不会误伤,我布铁蒺藜的地点,寻常乡亲们不会去。如果钻犄角旮旯被铁蒺藜扎腿刺脚了,那就不是寻常人了,更活该。”
      姬凤岐被逗笑。
      “你养养神,晚饭马上就好。”

      萧阳在王府门口等到天黑,尹松才陪着都夷出来。萧阳紧张地观察都夷,这些贵妇人没一个好伺候的,而且真拿女大夫当下女使唤。都夷神色正常,倒是尹松一副忍耐已久要爆发的样子。反正都在长安城里住了,不必考虑关城门的问题,萧阳请都夷和尹松吃饭。都夷推拒,尹松直言快语:“你治疗这些个贱人,面子也是记给丐帮,合该丐帮感激你,请你也是应当应分的。”
      萧阳笑问:“尹姐怎么火气这么大。”
      尹松冷笑:“王府那位,张嘴贱人来贱人去的,我这不学会了么。”
      都夷劝慰:“好了,看完病,不想了。”

      萧阳背着都夷到底给问出来,她们在王府里干什么了。
      “干什么?都夷号脉问诊望闻问切拟方子拢共两刻钟。剩下的你猜干什么?听王府夫人骂贱女人。一个贱女人,两个贱女人,所有女人都是要勾搭她家那个肥腻秃子的。笑话,就那老胖子,秃得没头发别住发冠,勒着三层下巴勒头上!总算摆脱夫人,出门来碰上,色眯眯盯着都夷。老娘差点就墩碎他全身的贱骨头。哦,夫人生气也算情有可原。老不死嫖一辈子,染了一身脏病传给女眷。笑死,这些年我看到的,这些王侯府邸里脏病的程度,其实没比勾栏青楼好哪里去,总归都是同一群男人来回蹿!”
      萧阳吓一跳:“那多谢姐姐护着都夷!”
      尹松冷哼:“你谢我?舵主谢我是应该的,给我分了这么个任务。你谢我干什么?你哪棵葱?”
      萧阳作揖:“好尹姐,嗓门别那么大。兄弟知道您生气,刚得了几坛好酒,这就给您送去。”
      尹松翻个白眼儿,不理他了。

      都夷在住所整理药箱。若是王府常见病症是那些个的话,常备的药品得改一改。只是缺几味。她问尹松长安城哪里买药,尹松回答:“有药材铺,不过小姬大夫都是早上去早市摊子淘。”
      都夷点头:“可惜今天没能去看看早市。”

      早市有个药材摊子,硬是摆到了晚上。薛叔的摊子。这两天薛叔不来,换了他侄子。路过的人好奇,这年轻人干嘛呢?等人?到底好像是没等来。快要关城门了,他再不走,有点奇怪。面目平平的年轻人收拾起摊子,走入夜中。

      白野用特制药水清洗脸上的伪装。平平无奇见之即忘的面具在水盆里化掉,镜子里露出他冷峻的真实面容,和一对狼一样的眼睛。
      背后的凌雪阁同僚词林无声无息出现:“如何。”
      白野回答:“明面上出现在长安的明教基本上摸清底细。的确都是接单子才来长安的。”
      “只管弄清楚明教接的什么单,不必妨碍他们。一切都由君父定夺。”
      “是。”
      “坊间陆泰雅的传闻越演越烈,有他的行踪么?”
      “没有。”
      “你对上陆泰雅,有几层胜算。”
      白野沉默一会儿。
      “没有。”

      词林无声无息离去。白野坐着发呆,听见有人轻快的步伐,但没有反应。裴大夫走来,温和地问:“今天受伤没有?”
      白野默默摇头。
      裴大夫轻轻放下一瓶药粉:“你手上的那瓶不要用了,时间长了。换一瓶。”
      “没用完。”
      “没用完也不要用了。失效不说,有毒。”
      白野感激地看裴大夫一眼。裴大夫拍拍他的肩:“我即将值满,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见面。这是药粉方子,你自己找药铺配。记住,过月用不完的,结块了的,就不要用了。”
      白野半晌没说话。
      他看着裴大夫离开。
      他总是一个人面对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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