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黎》一轮满月

31、第三十一章

　　乡间，绿茵万里，微风和煦，小路上，两个少年牵着手，步履悠闲。

　　洛泽一手扛着熊，一手牵着人，心情甚好。

　　倒是江黎，颇有些不自在。
　　某个被他放下多日的念头再次在脑海里出现。

　　洛泽，喜欢他？

　　可能是感受到江黎动作间的凝滞，洛泽突然扣紧了江黎的手，带着人跑了起来。

　　微风在奔跑间陡然变大，江黎的帽子被吹得不稳，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扶，但左手牵着洛泽，右手提着礼品，偏偏他两只手都不想放开，于是那顶从来没被摘下的帽子，在今天，被风吹走了。

　　江黎下意识回头去看，那顶白帽子掉在一旁的草丛里，也不知道脏没脏。

　　洛泽没管他那可怜的帽子，他还拉着人跑。

　　江黎的发丝被风吹起来，在脑后飘扬。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自然界的风，在发间穿梭。

　　于是他也不再在意帽子，跟着洛泽翻飞的衣袂，一起向前奔跑。

　　两人跑过向阳的葵，起舞的碟，纤纤的芦苇，一脚踩进了一片低矮的草丛。

　　洛泽大概是跑得有些上头，从小路上到草地时是直接躺进去的，他手里拉着江黎，把江黎也拽倒了，直接倒在了洛泽身上。

　　好在洛泽把玩偶熊塞在了俩人中间，没砸出石头撞石头的痛感。

　　但洛泽还是被砸得闷哼一声。

　　江黎连忙爬起来，刚支起上半身，又被洛泽一爪子拽下去了。

　　洛泽手臂长，愣是隔着一个巨膨的玩偶把江黎的后背按住了。

　　江黎看着表情愉悦的洛泽，问他：“干嘛？”

　　此时江黎白色的发滴发丝垂下来，在洛泽的脸上拂动，酥酥麻麻，痒痒的。

　　洛泽说挑眉，说：“发疯。”

　　这个回答很洛泽，但江黎觉得差了点什么。

　　于是他把后背的手拨开，翻身躺在了洛泽身边。

　　草地不是那种商业草地，自然没那么密扎，高矮不一，尖软不一，但躺下了还是很舒服。四周总有些小花，不细看都看不见。

　　江黎的手臂紧挨着洛泽的，他学着洛泽的样子，伸出另外一只手垫在头下。

　　洛泽把玩偶熊横过来放，搭在两人身上，像是盖着被子。

　　洛泽偏头来看近在咫尺的某人，他说。
　　“地为席，天为被。”
　　“江同学，开心吗？”

　　江黎下意识转头过去看他，一瞬间，两张脸凑得前所未有的近，他们几乎鼻尖挨着鼻尖，呼吸交错，江黎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薄荷味道，萦绕，不散。

　　这么近的距离，江黎下意识就想往后退，但他退一点，洛泽就往前凑一点，最后的结果就是越凑越近。

　　洛泽看着眼前天光下白得反光的的少年，几乎是有些魔怔。

　　好像回到了曾经，那个可以随意触碰江黎的曾经。

　　他伸手去把江黎落在唇边的头发拨到耳后，右耳，那个被割伤的耳垂。

　　江黎抑制不住地一躲。

　　他耳后本就敏感，因为靠得太近，眼前其实看不太清洛泽的神情，洛泽什么模样只能靠想象。

　　也不知道江黎在脑子里想什么，一点红在他的脖颈蔓延，眼神躲闪。

　　洛泽好像靠得更近了，呼吸好像也变得重了些，那只放在江黎耳边的手不紧不慢地下滑，按在了江黎发红的后脖颈。

　　或许因为那里有一片细密的伤痕，或许是因为洛泽滚烫的掌心，也或许，是因为现在过于暧昧的气氛，江黎微微瑟缩了一下。

　　于是洛泽按在人颈后的拇指轻轻磨砺几下，带着一点安抚的意味。

　　下一刻，唇上传来一丝柔软的温度，洛泽终于覆上了他的唇。

　　四唇相贴，江黎猛地睁大双眼，大脑空白一片。

　　好在洛泽只浅浅贴了一下，就退回原位置躺着了，他看着明显呆滞的江黎，轻笑一声。
　　“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了，反感吗？”

　　江黎躺在原地，后知后觉地脸颊爆红。
　　他往下缩，把脑袋埋进玩偶熊柔软的毛里，只露出一个雪白的发顶，半晌，缓缓摇了摇头。

　　然后又不动了，大有就此把自己憋死的趋势。

　　洛泽又笑，无他，心情实在美妙。

　　江黎闷闷的声音传来：“笑屁。”

　　洛泽便憋住笑，坐起来脱掉了外面的风衣铺在一边，把一直放在身上的熊扔在了风衣上，自己就穿一件白色的衬衫，转头继续看着江黎。

　　江黎没了地方躲，干脆坐起来把自己脸埋在了膝盖里，反正是不会看洛泽的。

　　他大概能够想象自己现在什么模样，肯定像个白柄番茄，丑。

　　洛泽看了一阵，人半天不抬头，他便走到江黎身边，从一旁扣住他的腰，将装鸵鸟的人拢在了怀里，所谓乘胜追击，大抵就是如此。

　　可怜江黎刚刚降了点温的脸，隐隐又有升温的趋势。

　　他干脆破罐破摔，侧身把脸埋进了洛泽的肩上。
　　洛泽顺势抱住人，把人揉进了怀里。

　　“小黎，喜欢你。”男生低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洛泽把下巴搁在了江黎的发顶。

　　江黎通红的耳尖微动，静了一会儿，闷闷的声音从洛泽胸口传来：“为什么？”

　　洛泽语气微妙：“什么为什么？”
　　“问我为什么……喜欢你？”

　　江黎不说话。
　　洛泽伸手去勾人的下巴：“嗯？说话。”

　　这个时候，他的语气已经不那么像一个高中生了，但江黎意乱神迷的，也注意不到。

　　他歪头蹭开洛泽撩闲的手，发出一声要死不活的“嗯”。

　　洛泽轻笑：“小黎，这个问题好刁钻。”
　　“是要我夸你吗？”

　　江黎不说话。

　　于是穿着白衬衣的少年怀里埋了个人，在一片生机盎然的草地上，身旁是一个躺着的玩偶熊，坐了半个多小时。

　　这半个小时离，江黎听完了洛泽对他的全方位夸奖，从头到脚由外至内，涵盖多个领域，包括但不限于穿衣风格，饮食习惯，个性表现，人格魅力等等等等……

　　江黎觉得真的很扯，太离谱了，洛泽从哪儿来的这么多方面可以讲，一开始讲他性格好的时候还蛮认真，后来越来越离题，江黎想把人的嘴捂住都捂不住，还被人死死箍在怀里，压根动不了。

　　他连一开始的那点害臊都快没了，一心一意就想人闭嘴。
　　从某个方面来说，洛泽也算是歪打正着把人变正常了，不然江黎这副“小鸟依人”的状态可以保持一天。

　　最后俩人闹累了，江黎记着事，掏出手机一看，都已经十点了，俩人七点半就从学校出发了，现在还没到地儿，委实不能忍。

　　于是强行拖着不大愿意动的洛泽往余爷爷家赶。

　　好在两人本来离宇爷爷家也不远了，加上又走得快了些，两三分钟就看到了白洋湾的院子群。

　　白洋湾是一片蛮古老的村子，古色古香，白墙灰瓦，高低错落。
　　村子周围绕了一圈小河，河边方方正正的的稻田，正是四月，田里站着不少老人，佝偻着腰，插秧的动作却还娴熟。

　　村里的大爷大妈看见俩年轻小伙子，一路上吆喝不断。

　　某大爷：“这抱了个啥呀？”
　　某大叔：“哪家小伙子，一头白毛，不伦不类！”
　　某大婶：“哟，咋说话呢，这谁家孙子啊？这么俊的！”

　　江黎：你真的不是在骂我？

　　俩人顺着每家每户木门上锈迹斑斑的门牌号挨家挨户找到了余爷爷家。

　　余爷爷家跟其他房子一样，灰瓦片，白墙屋，前院围着一圈栏杆，看起来古老，但收拾得干干净净，也不让人反感。

　　洛泽把江黎送到院子外面，拉了拉人的手，把玩偶熊塞到了他怀里：“余爷爷没叫我来，我先走了。”

　　江黎两手都提了东西，被这么一塞，下意识用两只手交叉起来把熊抱在了怀里。

　　洛泽看着这个姿势下格外乖巧的人，继续说：“待会完事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江黎本来觉得没必要，但又想到刚才草地上的事，微红着耳尖点了点头。

　　洛泽轻笑，在人的头顶揉了一把，倒退着往后走。

　　江黎抱着只跟人差不多高的绵软软的熊，冷冷清清道：“转过去走，别摔死。”
　　洛泽还在退：“有这么咒自己男朋友的吗？”
　　江黎耳尖更红：“好好走路。”
　　洛泽朝他并指一点：“好的，男朋友。”

　　江黎嘴角忍不住想翘，他把下半张脸埋在熊头上，露出一双棕色的眸，把手上提着的东西合并到一只手，硬生生腾出来一只手给洛泽挥手，在等到洛泽也朝自己挥手后，转身跨进了院子里。

　　余笙正坐在大厅沙发上择菜看电视，瞅见门口走进来的江黎，一声惊呼：“爸！爸——”

　　余爷爷浑厚的声音聪里屋传来：“听到了，喊魂呢？”
　　余笙继续吼：“小黎来了！”

　　余笙喊完就过来接江黎了：“哎呀怎么还抱着个熊呢？”
　　“哎这手上提着什么呢！”
　　“哎你也不叫我给你开门，直接跨进来的啊？”

　　江黎：“给你们买的一点见面礼。”
　　“嗯，跨进来的。”

　　余笙欲言又止，在农村里直接跨栏杆，要么是偷鸡，要么偷猪仔，这能说吗？
　　况且，那栏杆不矮，村里别的人都进不来，江黎一脚就跨进来了，腿长可见。

　　余爷爷听了动静，火急火燎地就跑出来了，手里还牵着两眼发光的暖暖。

　　暖暖：“这个——”
　　她伸出手指了指那个巨大的玩偶熊：“是给我的吗？”

　　江黎脸色温和：“对。”

　　他把玩偶递给暖暖，怕小孩被玩偶压到，一直伸着只手拎着熊头上的几撮毛。

　　余笙伸出手来接住熊：“暖暖，说谢谢哥哥。”

　　暖暖声音高亢，清脆极了：“谢谢哥哥！”

　　江黎被这一声吼得脑瓜子嗡嗡的，余爷爷和余笙：“小点声，掀屋顶呢？”

　　江黎把手里的两袋礼品分别递给余笙和余爷爷：“给你们的。”

　　余笙和余爷爷笑开了花，一边说“哎呀不用这么麻烦的，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一边非常诚实地把东西接住了。

　　余爷爷神神秘秘地说：“小黎，这次叫你来，有点事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