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土地神转正指南》叶南九

20、灵火如萤（5）

　　“小萤，稻谷我都收进仓里了，这里还有258块6毛，平常缺什么就买，别不舍得。我不用，部队里有吃有穿的，别担心我。”
　　“爸妈就劳你照顾了，顶多一年，来年夏天我一定回来。”
　　“好~回来陪你抓萤火虫。”
　　……

　　保管员多瞟两行信息：“云水村祁连鹤，过去68年来一直在崔大人手下当差，两年前请假去了阳间，假期还有，36天。”

　　36天……也就一个月多点，大概也是云奶奶最后的期限。

　　谢无意觉得奇怪：“照这个说法，他该是去找云奶奶了才对，可我并没有在云水村见过他啊？”

　　黝黑的瞳孔一眨不眨盯着他，直到一束目光刺过来，保管员迅速收回视线，关闭查询系统：“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要不你们去找崔大人问吧。”

　　谢无意：“崔大人？”

　　“阴律司大司长，崔钰。”范无咎接过话，领他们坐直达46层的电梯，到阴律司办事处。

　　越往上走，越安静。
　　谢无意的心也跟着开始砰砰狂跳。

　　就为找个人惊动大司长，是不是不太好？万一正巧碰上对方今天心情不好，会不会直接将他叉出鬼界……

　　谢无意先脑补了一出，然后越想越心惊，手心不禁渗出薄汗。

　　还没想好见到人该怎么说，范无咎就已经停在46层茶水间外，对着远处的人影拱手：“崔大人。”

　　这么快就遇上了！
　　谢无意头都没抬，赶紧跟随范无咎，朝对方拱手问好：“崔大人好。”

　　咚——
　　接满热水的杯子砸到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谢无意心一惊，只见茶水间门口站着位身穿朱红官袍的男人，样貌清秀，眼角微微泛着红意。

　　只瞧了一眼，没等怎么看清，他又迅速低下头，自报家门：“南颐云水村土地神，谢无意，拜见大人。”

　　“谢无意，谢无意……”

　　男人反复咀嚼他的名字，踉跄踢开杯子过来，没等走近，一道人影稳稳挡在谢无意身前。

　　“我等此次前来，是来找一个人，不知大人是否认识祁连鹤。”姜尘背对谢无意目视对方，眼底充斥着浓重的警告，“听说70年前入了鬼界后，一直在您手下做事。”

　　两股视线在空中猛烈碰撞，擦出火星。

　　范无咎轻咳一声，崔钰率先收回视线，点着脑袋想了想：“祁连鹤……70年前从国外引渡回来的亡魂，本官有点印象。”

　　谢无意赶紧问：“您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么？方才听说两年前请假去了阳间，可小仙并未在云水村见过。”

　　打量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

　　崔钰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谢无意左右看看，反手指向自己，确认是在叫他，疑惑地走近，崔钰倾身凑到他耳边，不顾姜尘黑沉的脸色嘀咕几句。

　　谢无意慢慢睁大眼，不可置信。

　　“他一直都在，只是寻常看不见。”崔钰意味不明地问：“谢无意，你当如何做？”

　　***
　　寻到人在哪儿，也差不多快天亮了，谢无意和姜尘原路返回。

　　范无咎送两人平安出关再回阎王殿，崔钰正立在落地玻璃窗前遥遥望向远处。

　　他走过去道：“大人，人已经平安到家。”

　　安静的大厅里久久没有声音传来，范无咎疑惑地看过去，就见平日严肃正经的人死死咬着唇，眼角红的似要泣血。

　　范无咎暗道不妙，提起脚后跟要跑。

　　“无咎。”

　　轻轻的两个字落下，范无咎身形微晃。

　　“他那是什么眼神？啊？”崔钰开始不顾形象地原地跳脚，“我还能把小意给吃了？他认识小意多少年，我跟小意多少年？”

　　范无咎此时无比后悔把谢七踢走，要是他在这儿，就能跑了。他善意地给大司长提醒：“准确来说，还是他认识谢无意的时间长。”

　　“不可能！”
　　崔钰不服气地掰指头数，结果数了三遍，也还差一千多年。

　　范无咎：“大人……”

　　“他还跟从前一样。”崔钰发了会儿疯恢复正常，面向玻璃窗外，半晌后收紧声线：“此事先不要透露给酆都城，往后，能不放他进来尽量别让他进来。”

　　范无咎想问“为什么”，“也许对他有好处呢”，话到嘴边又都咽下去，惜字如金地回了句“是”。

　　***
　　从鬼界回去后，一连几天，谢无意都一副闷闷不乐，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样子，也只在张祝清将三万块如约打过来的时候，稍微高兴了一下。

　　“哥哥，那个奶奶，又去北面的竹林了。”长安、长乐一人抱着一只浣熊玩偶从外面跑进来。

　　谢无意手头上停顿片刻，“嗯”一声又继续去雕木头。

　　“哥哥？”俩小姑娘不解地歪着头。

　　他不打算管了么。

　　谢无意避开她们吹走木屑，忽然问：“你们为什么要留下来？”

　　长安、长乐茫然地眨着眼。

　　谢无意摇头轻笑：“算了，我问你们这个做什么，玩儿去吧。”

　　长安：“只是想。”
　　长乐：“再见到哥哥。”

　　两人跑进收银台，一边一个蹭着谢无意：“不想忘记哥哥。”

　　谢无意放下刻刀摸摸她们脑袋，心想：也许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吧。

　　不想忘记她，想再见到他……

　　“阿意，不能给她们买蛋糕了，昨天刚买的两盒又被吃光。”姜尘抓着一把芹菜下楼，就见长安、长乐一人抱着谢无意一侧的腰。
　　用力揪下两片叶子后，姜尘轻扯嘴角，建议：“接下来两个月别给她们买蛋糕。”

　　长安、长乐登时瞪大眼。

　　谢无意：“这些不重要。”

　　长安、长乐：不，不重要！？

　　谢无意摸着她们的头，又问：“想不想看萤火虫？”

　　两个小姑娘立刻将蛋糕的事抛到脑后，高兴地同时举起手：“要！”
　　说完才想到：“现在是春天，看不到。”

　　“是啊，看不到。”谢无意沉吟许久，想出一个好主意：“那我们去抓，把萤火虫抓来不就能看到啦。”

　　说得好有道理，但是——这个季节，上哪儿抓？

　　吃过晚饭，谢无意到仓库寻摸出几只小网兜，等天黑了，带着两个小姑娘做贼似的溜进竹林。

　　“你在这儿放哨，我和安安、乐乐去抓，有人来了就通知我们。”谢无意拉来姜尘，嘱咐一句。

　　姜尘点头，将随手带来的外套给他穿上。

　　长安、长乐看见后，朝他伸出手：“我们的呢？”

　　姜尘斜她们一眼：“你们会怕冷？”

　　长安、长乐：……

　　两人眼珠微转，一人去抱谢无意一条手臂，将他拖走：“哥哥，快走吧，我们去抓萤火虫。”
　　然后同时恶狠狠回头，补充一句：“只有我们。”

　　这一晚，三人在竹林里找了很久。

　　只长乐在竹林树上找到一条手臂粗的黑蛇，吐着猩红的信子，摆动蛇尾，张开滴着粘液的尖牙示威。

　　长乐木木呆呆盯着，黑蛇眯了眯绿瞳，猛地俯冲下来，血红的眼睛蹭地亮起，黑蛇吓得一个哆嗦，慌不择路掉头游走，反被小姑娘捏住七寸。

　　“哥哥，哥哥，你看，蛇！”

　　找一个晚上一无所获，谢无意扛着小网兜，垂头丧气地走出竹林，听到长乐叫他，毫无心理准备转过头。
　　一双碧绿的竖瞳近在眼前。

　　谢无意白眼一翻差点厥过去，幸亏姜尘在后面扶住了他。谢无意顺势抓住他的手，边往后退边吞咽口水：“乐，乐乐啊，你，你，你怎么把这玩意儿抓来了。”

　　话说她不怕的么？

　　长乐晃了晃手里的黑蛇，满脸天真：“吃啊。蒸蛇羹，烤蛇尾，烧汤，油炸……”

　　谢无意：别说了，别说了，蛇都快哭了。
　　“咱家不兴吃这个，乖，把它放了吧，哥明天给你买草莓蛋糕。”

　　“好耶！”

　　长乐高兴地再次捏紧黑蛇，还想冲过来抱谢无意，吓得谢无意抓起姜尘的手臂横在身前，长乐这才发现手里的蛇还没扔掉。

　　“等等。”正要甩掉黑蛇，姜尘冷不丁出声，侧过头问：“你们找到萤火虫了？”

　　谢无意极其害怕软体爬行动物，看都不敢看，头埋在他身后胡乱摇。

　　姜尘：“我看这条蛇有点灵性，不如问问它。”

　　有灵性？谢无意偷摸瞄了眼，一眼对上那双碧绿的眸子慌忙挪开视线。

　　不就是一条抖成筛糠的蛇，哪儿有灵性……它是不是快哭了？

　　谢无意不确定地再看过去，好像还真是。他试探着去问：“能听懂我说话么？”

　　黑蛇“嘶嘶”吐两下信子，忙不迭点着脑袋，谢无意惊奇不已，赶紧问：“这里有萤火虫么？”

　　黑蛇再次点头。

　　“那你带我们去找。”他指向长乐，“找到，我就让她放了你。”

　　身家性命被捏在人手里，黑蛇哪敢不从，转动蛇头冲竹林里吐信。

　　跟着它，林中的路就好走多了，踩着枯枝直到深处，黑蛇“嘶嘶”两声，示意到了。

　　三人分开四处寻找，先在一棵冲天竹子下找到蹲在那里的长安，她旁边的竹叶上，正停着一只闪着微弱亮光的萤火虫。

　　“找到啦！”谢无意小声急呼。

　　松口气，扬起舒心灿烂的笑，就看见长安对着萤火虫张开嘴，哼哧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