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紫烬璃烟》燕宁飞

61、【十七】织梦朱颜

　　方案有了。现在就是由谁来实施这个问题。
　　梦璃原本没有考虑这个问题，她认为办法是她想的，当然应该由她来负责实验。
　　但是要来梦见樽必须要经过奚仲，奚仲当然就问梦璃拿来做什么了。
　　梦璃便告诉了他。奚仲说办法应当可行，但恳请大人务必让他来负责执行。
　　梦璃不同意，说奚仲为了救怀朔已经元气大伤，此时剩下那部分法力的虽然比一般人多，但要救回菱纱却是远远不够。何况她岂能让他一而再地牺牲生命？
　　奚仲却说，依大人现今的灵力，造一个傀儡出来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绝对不可能再有余力去移魂。
　　梦璃犯愁了：婵幽闭关不出，自己灵力不够，归邪法力平平，紫英重病在床，天河只能加油……还真是除了奚仲找不到别人了。
　　——可是……奚仲的法力不也一样不够吗？
　　奚仲微笑，躬身行礼：“大人莫要忘了，还有‘织梦’。”（不记得前文哪里提到这货的亲也不必复□□之就是类似兴奋剂一样让人小宇宙爆发的东西）

　　之后，奚仲为了梦璃一直以来的愿望，不惜冒险吞服‘织梦’，提升法力数百倍之多，救治菱纱是完全够了。
　　原本梦璃是想自己服食‘织梦’的，但要命的是她不知道放在哪里，而奚仲这个军师掌握了太多机密资料，他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率先服用，然后一派云淡风轻地望向梦璃：“大人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梦璃无奈，却为奚仲的忠诚而大为感动。
　　她自己先去告诉菱纱这一方案的好处和缺陷。傀儡的身体最大的缺陷，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只有一个。
　　菱纱和天河听完之后，却觉得完全无所谓，能活下来比什么都强。于是梦璃和奚仲就着手实施这一方案。
　　实验过程受到作者大神的保佑，进展的无比顺利，菱纱姑娘终于得以摆脱长期以来一直困扰她的宿命，而她体内夙瑶和玄霄两人的真元构成了能量源，能够一直维持她的精力，即使入住傀儡菱纱的身体也不会存在行动障碍，这就达成了HE的一个必要条件。
　　只是奚仲因为两度元气大伤，尤其这次还服食了绝世药物，对身体的副作用非常大，导致他成为继紫英之后第二个卧床不起的人。
　　梦璃不知道奚仲此举是不是为了补偿他曾经打伤紫英之过，但无论如何，奚仲对他们的恩情，实在是难以报答的了。

　　梦璃所做的事情倒不仅仅是造出傀儡，她还消去了一点点菱纱的记忆。
　　就是菱纱知道自己怀有身孕之事。
　　天河的那部分记忆她也顺带神不知鬼不觉地消除了。
　　此外，她还严正警告归邪，不得私自散布国家机密。
　　因为这件事，她绝不想让紫英知道。
　　这，就算是她的一点私心吧。

　　紫英则是每天由妖界最好的医师来调养，归邪隔几个时辰就要给他灌输真气。身体渐渐好转，但之前连续受的几次重伤留下的后遗症却是无法根治。
　　菱纱知道之后，大声说没关系没关系，回头我们回人间去找司空陵那个死流氓来治，什么病——啊，除了眼科病之外——到他手上，药到病除！
　　紫英很是感激归邪的连日照顾和奚仲的奋不顾身。感激之余却也有些郁闷，因为之前在青鸾峰的时候，梦璃曾说过，救治菱纱之事是需要他帮忙的，而今他却什么忙都没帮上。
　　“哪有，”梦璃直摇头，“你把菱纱带来了啊，不然即使想出这个办法，也不能实施。”
　　紫英往被子里缩了缩，再次想到一个问题：其实是她自己硬要跟来的，这跟我有关系吗……？

　　后来，紫英受的伤每天以他本人觉得过快的速度在痊愈。（大家都知道他心底巴不得自己干脆永远别康复）不过倒也不能说紫英是蜥蜴体质，自我修复能力天下第一。症状的消除和那段时间医师让他去药石温泉里疗养一事关系密切。
　　所以说，幻瞑界真是个神奇的地界儿。
　　虽然布局构造和人间风格迥异，但是各方面基础设施却跟人间一样，堪称应有尽有。
　　连泡了多日灵泉的紫英，等到辞行当日，居然是容光焕发，气质清新堪比姑射仙人。
　　所以说，幻瞑界真是个养人的好地界儿。

　　紫英养伤的这段时间，梦璃放下了很多要事，几乎天天为他端茶送水，兼带笑语解颐，时常弹琴安神，以至于让紫英常常生出一种“极乐世界亦不过如此”的幻觉……
　　于是分别的时候，真真是曲终人散，一点不错。
　　——结果……还是有个诺言，一直没能实现啊。

　　结果还是有个诺言，一直没能实现。
　　在即墨的烟花之夜，许下的动人诺言。

　　“我终有一天，会重获自由。到了那时……如果……你已经入了轮回，我也一定会去找你的转世，到那个时候，我们就能像从前约定的那样，跋山涉水、游历天下……紫英……好吗？”她的笑容温柔而坚定，仿佛消弭了一切隐形的痛楚。
　　“好。”紫英郑重点头。很快，他又低低地补充了一句，“……我等你回来。”
　　旁边的菱纱虽然忍不住流眼泪，却非常知趣地拉拉听情话听得一身是劲的天河：“这儿没我们什么事了，跟我走。”
　　天河虽然眼睛无法睁开，但脸上的表情赫然是紧张认真的，他大声说：“怎么没我们的事！”吓了菱纱一跳之后，只见他“看”向紫英，大喊道：“紫英你别忘了！每隔十九年，梦璃就会回来的！”
　　紫英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梦璃笑得苦涩：“云公子，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天河不管不顾：“你一定要来！紫英，还有我和菱纱，我们都会一直等你！”
　　梦璃调转视线，没有看他们当中任何一个，说的话却明明白白是在提醒他们：“……我是妖，是永远不会跟人类在一起的……”
　　这话一出，久久无人做声。

　　好在菱纱是转移话题派中坚力量，马上大力拍着紫英的肩，干笑道：“这就是说你要抓紧时间修炼成仙啊，啊哈哈……”紫英黑着脸没接话。
　　倒是天河，虽然没有了那双小鹿般纯洁的大眼（天河：我说阿飞啊……你怎么隔一会儿就要来揭我的疮疤！），神情却还是和以往一样懵懵懂懂的，他傻乎乎地问梦璃：
　　“梦璃，你会不会……恨我和菱纱？要是我们没有把你从家里带出来，你也就不会遇到这么多的伤心事了……”
　　梦璃闻言，却是一笑：“云公子莫非忘了，当日在夏公子面前说过的话？”
　　天河发出一个单音节：“呃……”说过的话太多了，你指的是哪一句？
　　梦璃记忆力和回放能力绝对的过人，她微笑着复述当日夏元辰说过的话：“夏公子说，就算最后分别时会觉得舍不得，可是那些过去都是真实存在的……能够让我回忆一辈子。就算会心痛，会难过，也好过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留下。”
　　天河恍然大悟：“对对对！当时我还说，我要是从没下过山，没遇上过这么多人，也就不觉得这么开心了！虽然……虽然后来也发生了很多很痛苦的事，但是，如果不下山的话，我就不会遇到你、紫英，还有大哥，还见到了我爹，最重要的是……我嫁给了菱纱——”
　　不出意外地挨了一巴掌，紧跟着耳朵就被人狠狠揪起来，菱纱怒气冲冲地吼道：“说了多少遍了，是娶！娶！”
　　天河揉揉发红的耳朵，连忙改错：“对，是娶，你娶了我……”后脑又挨了一巴掌。
　　梦璃看着这俩活宝纯粹剔透的笑容，终于面露欢容，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四人一起寻宝历险的日子，那段时光总是那么热热闹闹的，完全体会不到什么叫做空虚无聊。

　　想到此，她微笑着说了句：“云公子，你说的对。”
　　——我的想法，也和你们一样。
　　——如果我一辈子都留在柳府，那么想必以后老来回忆往事之时，会觉得没有经历过那种，快要从胸膛里满溢出来的幸福快乐吧。（就像小人鱼，劈开尾巴，离开故土，忍受疼痛，所要得到的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双脚，以及，与自己心爱的人共同行走在陆地上的感觉）
　　——我经历过，所以，谢谢你们。

　　梦璃最后看向紫英，笑语里藏着泪影：“紫英……对不起，我……”
　　一时无语。
　　梦璃也不再说什么，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束香来，交给紫英。紫英默默接过，小心地藏进自己的袖口。
　　梦璃轻轻地说：“但愿，你点燃这香的时候，可以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我也不知道，它们有没有这样的法力……”
　　——只是希望你能觉得快乐，没有遗憾。
　　——这是我能给你的全部了。
　　她抬头看向紫英，轻声，“多保重，梦璃会将你永远放在心里记着……永远记着……”
　　紫英道：“我也……”忽然觉得喉头哽咽，完了，又失态了。
　　菱纱在一旁暗暗叹息，顺便瞅一眼云天河，这两个男人都一样笨，到了最后，都还是说不出一句甜言蜜语。

　　末了，紫英拼命维持自己的表情不出现裂痕，问：“这香可有名目？”
　　梦璃摇摇头：“还没来得及取名。”她微低了头想了想，说，“或者，就叫‘前尘’吧。”
　　“前尘？”
　　梦璃点头，轻轻吟道：“谁言别后终无悔，寒月清宵绮梦回……深知身在情长在，前尘不共彩云飞……”（虽然我知道最后一句是对云璃意有所指，但毕竟这首主题诗很有名么，所以这种小问题就54吧）
　　她忽然像是被光线刺到眼睛一般扭过头去，忍住了眼中的心酸。
　　“前尘不共彩云飞”，那香亦叫做“前尘”，梦璃的意思是，前尘应念，还是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紫英只觉捉摸不透。

　　这时，梦璃似是想起一事，素手轻扬，紫色的柔光消散之后，站在众人眼前的，赫然是梦璃的傀儡。
　　紫英旧日情怀发作，一见到傀儡就忍不住内心激荡，但他很快平静下来，因为这一次，再也不会出现，真的梦璃跟着他们离开的可能了。
　　“梦璃……你……”菱纱看着傀儡梦璃，有些结巴起来。
　　梦璃点点头：“这个，是我和娘……一起做出来的。我想，让她从此……跟着你们……”
　　众人这回大大吃了一惊，没想到啊没想到，傀儡制作竟然也有婵幽女王的份，她不是恨不得琼华所有人抱一团死个干净最好么？
　　紫英更是内心惊诧，自己在这里呆了不少天，婵幽为避免与女儿发生直接冲突，对自己一直避而不见。没想到，她却在子女的感情问题上出乎意料地显示出人性化的一面，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梦璃亲自送包括傀儡在内的四人到妖界入口，离别在即。
　　她忽然有些犹豫地开口：“紫英……我……”
　　紫英站住，回头看着她。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梦璃的脸色有点奇怪。
　　“我……我想……”梦璃竟然开始吞吞吐吐。
　　紫英走到近期，低下头问：“怎么了？”
　　他这才发现梦璃的耳朵居然有点泛红。
　　梦璃似是鼓起了勇气一般，抬头说：“我想问你……”她后面的话却像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一般，转而看向同样不明状况的云纱二人，小声对紫英说，“他们……没跟你说什么吧？”
　　紫英回想一番，不知道梦璃的重点在哪里，便问：“说什么？”
　　梦璃脸色微微发红，复又低下头，小声说：“什么都没说吗……”
　　紫英努力地把连日来三人间的对话回放了个七七八八，然后茫然了：云纱这段时间对自己说的话，内容大致分为——1、怎么把梦璃从幻瞑界骗走；2、怎么把梦璃从幻瞑界拐走；3、怎么把梦璃从幻瞑界敲晕了拖走……
　　紫英有些不确定起来：难道这些话被监听了？可是我们并没有真的付诸实施啊只是YY一下而已……

　　他强自掩饰自己的尴尬情绪，装傻道：“没……没说什么啊……”
　　梦璃却像是放下心来的样子。紫英不明所以：“梦璃，到底怎么了？”
　　梦璃淡淡笑了笑：“没事。你们……走吧……”
　　紫英心中一跳，一个念头霎时涌出：要不要带她走？
　　执子之手，将子拖走。
　　他还没来得及审慎思索一下这个念头的可行性，身子就被人猛地一撞，身后的韩菱纱不管不顾地奔上来抱住梦璃号啕大哭：“梦璃～～～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不要跟你分开！呜呜呜～”
　　紫英默默汗颜了，这等撒娇使赖的手段也只有菱纱好意思做得出来，眼下她似乎已经全然忘记自己的命是幻瞑界救回来的，现在居然还想把人家的最高领导人打包带走，一个子儿都不丢……
　　梦璃连忙好言安慰菱纱，哄哄拍拍，自己却差点跟着掉泪。
　　这时，云天河镇定地走上前，沉声道：“菱纱，别哭了。你这样，梦璃会很为难。”
　　紫英想，天河经此一役，现在的确是变得成熟了不少，安慰情绪激动的菱纱这件事，还是由他来做效果最好……
　　此念一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闪瞎了紫英的眼。
　　天河嘴唇颤抖着，带着哭腔开口：“其实……其实我也很舍不得梦璃！菱纱，我心里好难受……呜呜呜～”他竟然靠在菱纱肩膀上流下了不可轻弹的男儿泪！
　　紫英黑着脸注视着眼前雷人一幕，黑着脸上前双手分别拖开内牛满面的两人。
　　再这样下去，梦璃都快给你们压的站不住了……

　　梦璃得救一般地看向紫英，眼中充满了感激。（还是你最靠谱啊……）
　　紫英沉默地看着她，慢慢伸手握住了梦璃的右手。
　　带她走吧，带她走吧！内心的声音疯狂叫嚣。
　　紫英专注地看着梦璃，她内心的动摇也顺着颤抖的手指传到他心里。
　　带她走吧！她也想跟我离开，不是吗？
　　可是，可是……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终究还是放不下这个你的族人所在的世界。
　　正如我，做不到永远地留下来。
　　我和你，始终是一样的人。尽管，还没有坚强成熟到，可以毫不犹豫地背负起所有的锁链，承担起自己的选择。
　　他们是天生的守护者，再多的犹豫挣扎，抵不过一句苍生为重。

　　紫英不知道，自己的目光已经由暗流涌动转为宁定，他只能感觉到梦璃的手已经不再发抖。
　　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同样的选择。
　　他闭了闭眼，最终，狠狠心放开手，甩袖离去，再不回头。

　　——紫英走了。
　　——云公子和菱纱也走了。
　　终于，这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梦璃有些落寞地低头，手轻轻抚上尚未见起伏的腹部。
　　云公子，菱纱，我不是有意用安眠香消除你们的记忆的。
　　这件事，我不能让紫英知道。他不知道，才能走的了无牵挂。
　　虽然……
　　虽然……
　　我真的很想，很想让你知道。
　　在我的身体里，留下了你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