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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痴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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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的牌子,拿好。”
“喂,看什么呢!”
白无常不耐烦地晃晃手中的牌子。
公良冶回过神,大眼睛终于侧向面前人,迟疑地抬起胳膊双手摊开,接住了那块属于自己的牌子。
他终于还是没等到聂应钟回来。
终于还是没能再见他一面就赴了黄泉。
他低头看着牌子上自己的名字,眼睫毛颤了颤,又抬起来看看前面数不清多少人的背影,落寞。
队伍缓慢移动,他夹在中间一步步往前。
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魂,攥着那块属于他的身份牌,等着那个终点。
他不再是聂应钟眼中那个忘不掉舍不下的人。
不再是那个满怀期待接聂应钟下山,陪他欢笑在他身边尽情嬉闹作怪的傻子。
这一世,总归也就这样结束了。
白无常已经不知道到哪去了,公良冶紧咬下唇,一想到聂应钟的脸就眼泪婆娑。
都到地下了,他却还是害怕。
害怕再看不见聂应钟的脸,害怕再醒过来的时候认不得聂应钟,想不起他们那些或喜或悲的种种。
应钟…应钟…
他在心里颤抖念着。
公良冶….公良冶…
这时他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搞不清这声音是不是从他心里出来的,却还是抬起头,张着嘴唇左顾右盼。
公良冶…公良冶…
那声音没断,他的神经跟着一颤一颤。
双脚自己行动,有些茫然地脱离了队伍。
他太单薄,太渺小,甚至没人察觉。
脚踏进种满彼岸花的红色的河,一阵阵不知名的香气环绕身躯。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分明看见,那河的对岸,站着一个公子,被无数朵彼岸花轻轻拍打着。
只看一眼,他就明白。
明白那是他的公子。
不是上一世,而是这一世。
“应钟!”公良冶失声,牌子掉在浅浅的河里,激起一片水花。
心痛失控,奔向对岸的双腿发麻却没有停止行动。
对岸的公子同时奔向他,两人同时被不知道什么小石子绊了一下,跪在地上相拥。
手臂相触,鼻尖擦过的那一刻,花海激起一阵风。
公良冶嚎啕大哭,紧紧抓住聂应钟的衣服,
“你怎么…到这里找我了….”
“应钟,应钟啊…..!”
聂应钟没回答,只咬着嘴唇拥着他。
谁能想到再次重逢,是在地下。
“喂!哪来的!”
黑白无常的声音同时在身后响起,公良冶在聂应钟怀里惊醒,下意识转身看着拿钢叉的小鬼们涌过来。
“你不属于这里!快滚!!”
小鬼们指着聂应钟。
公良冶瞪大眼睛,面前人却好像早料到这一刻,用一个安静却嚣张的笑容回应他,
“这下轮到我来接你了。”
“跟我走吗。”
聂应钟朝他伸出手。
心尖一颤,回忆全数涌上喉管。
公良冶重重地点头,抓紧聂应钟的手。
两人跌跌撞撞消失在彼岸花海里。
小鬼嚷嚷着追,花海里却突然出现一个散着黑发的身影,挡在小鬼们身前。
男人一抬手,小鬼们便跪下。
男人笑一笑,回头看着那两个跑得不算快却粘得很紧的身体,垂下袖管,
“罢了,让他们去吧。”
“这天下最美的,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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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大的红色花海,一层层浪。
紧紧牵着手奔跑的爱人,头发都乱了。
他们喘着气,却一步也不敢停。
生怕好不容易的重逢,又被命运打散。
粗重的呼吸声中,他们攥着对方温热的掌心,重复着迈步的动作,时间往前又退后。
不知不觉,前面那人的脚步慢了下来。
公良冶用力抓着他的手心,要说出口的话被呼吸声打断,前面的公子也站在瀑布底下转过身。
公子对他扬起一个笑容,
“我就带你到这里了。”
“接下来的路,你要一个人走。”
公子抬起手,指向后面的瀑布,还想说什么,公良冶却疯了一样扑到他身上,用颤抖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你不陪我了吗?应钟..应钟…”
公良冶的哭腔差点就要盖过瀑布的震耳欲聋,
“我不走了行不行….”
“我不要一个人..我不要一个人…没了你我哪也不去..应钟啊..我求求你…”
失而复得的人再失去,这种感觉有多么痛彻心扉,只有用力爱过的人才明白。
他越哭环得越紧,膝盖却发软,连带着聂应钟往地上拖。
聂应钟极力稳住身子,双手托住公良冶的胳膊,笑他这副孩子模样,眼泪却止不住,
“你不是一个人。”
“公良冶,我答应你,你一定会再见到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公良冶的哭声愣了一下,眼泪直直砸在聂应钟的肩膀上。
而后他略带犹疑地松开聂应钟的脖子,用通红的眼睛对上聂应钟的视线,双手捧住聂应钟的脸,鼻尖碰上聂应钟的鼻尖,
“他们说你不属于这里,所以你还在那边等我,对吗。”
“嗯。”聂应钟用力地点了点头。
“穿过瀑布,别回头。”
聂应钟把手放在他的后脑勺上,他们从鼻尖碰鼻尖转为额头相触。
“别骗我,应钟。”公良冶哽咽。
“不骗你。”聂应钟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他松开公良冶的后脑勺,捏着他的肩膀把他往瀑布那边推了推。
“只要你别回头,你就一定能再见到我。”
公良冶痛苦抽噎两下,拳头攥紧,终于在聂应钟面前转过身。
“这可是你说的。”
“我去找你了。”
聂应钟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都是带着笑的,
“嗯。快去吧。”
公良冶抖着嘴唇往前迈步,瀑布砸下来的声音震耳欲聋。
眼泪流得撕心裂肺,他却没有回头。
“我爱你,公良冶。”
他听到身后的人这样说。
心脏抽搐一下,不安爬上脑门,可他宁愿相信聂应钟的诺言。
“我也爱你,应钟。”
他轻轻回了一句,却强撑着没有回头。
所以也没有看到聂应钟逐渐消散的身体。
彼岸花海悠悠荡荡,一个公子穿过瀑布进来,换了另一个公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