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痕》御主·瑭

22、执念（一）

　　不悟通常都是在犯错的时候，只是有的人会后悔，有的人无悔。

　　下山的时候，雨棠一直躺在听航的怀里熟睡着。眉头紧锁，似乎一直被噩梦萦绕。听航摸了摸她的额头，微热。

　　她已经意识模糊，忘了听航是怎么把她抱到楼上，怎样给她灌下去的退烧药。只记得一双温暖的手，始终紧握，像爸爸的手，牵着她，始终没离开。

　　洒进窗的阳光已经刺眼到让人无法忽视的时候，雨棠睁开眼，听航就趴在床边，一如既往的睡颜，像个不染凡尘的天使。雨棠刚要伸手推醒他，手却被一个人握住。雨棠惊讶地看着手的主人，“沐寻……”

　　“你怎么样？”沐寻表情复杂，精神不太好，像是一夜没睡，眼神怪怪的。

　　“你回来了。”

　　是啊，他提早回来了，只为了见她。不过见到的，却是被苏听航抱回来的她，还发着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起，但是刚刚雨棠伸手要去抚摸他的样子，他是完全看在眼里的。

　　“嗯。”沐寻点点头，“吃点东西么？”

　　“好。”

　　她又想去推听航，只是再次被沐寻阻止。“他一夜没睡，让他休息吧。”

　　说到一夜没睡的，又何止听航一个人。

　　“嗯。”雨棠点点头。听航确实比以往睡的要沉一些。平日的他一点动静就醒了。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沐寻伸手摸了下她的脸颊，不过几天不见，她居然瘦了那么多，而且脸色看起来苍白异常。“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很累，以后再说，好吗？”雨棠有些不自然地躲开了他的手。她还没有习惯和他太亲密。

　　“好，我等你。”沐寻确实有些沉不住气。想到苏听航知道的事情，他却不知道，莫名地怒火就会聚集起来。他压抑着。

　　即使如此，沐寻还是很心疼她，轻轻拥着她，不敢用力气，生怕用力一点会伤到此刻如此虚弱的她。“有事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懂么？”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了。即使抱的再紧，却感觉还是会失去似的。

　　雨棠在他怀里点点头。她并不是不想和他分担。只是她需要时间抚平自己的创伤。

　　“早餐太丰盛了点吧？”坐在餐桌前，雨棠转移着话题，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笑容。“老板，你又浪费了。”

　　沐寻把一早买来的早餐陈列了一桌。只要能想到的，都有。当惯了少爷的沐寻，能让他劳驾买早餐的，恐怕只有宁雨棠了。

　　雨棠喝着面前的豆浆，动作有些迟钝。随时都要把脸扎进碗里似的。

　　他有些担心，她笑得越甜，心里越不是滋味，“雨棠，过两天，等你好一些，跟我回家见我爸妈怎么样？”

　　雨棠一愣，稍显为难，“恐怕不行。”

　　“那算了。”沐寻没等她说理由，再也克制不住怒气。“你们把误会解释清楚了是不是？”

　　雨棠点点头，但很快意识到，“你怎么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怪不得。那我没用是不是？”沐寻语调冷得像是千年冰山，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冷酷。

　　“不，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满意了？”沐寻气到极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话会有什么后果。“现在，我这颗救命稻草可以功成身退了，让你们冰释前嫌，双宿双栖了，是不是？”

　　说完，沐寻瞥见听航已经站在卧室门口，他似乎听到了刚刚的话，面无表情。

　　沐寻不禁自嘲自己难堪的处境，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雨棠望着门口怅然若失。他，原来一直都知道……他，一直任由她伤心也没告诉过她。

　　“我休息一会。”雨棠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尽管最近发生的一切足以让她混乱并且无力招架。

　　听航点头，不想打扰她。客厅轻微的声响，证明他一直没有离开。

　　明明脑子很累，却根本睡不着。雨棠的脑子却被三个字扰乱到快要崩溃——安沐寻。

　　“我一直都想存钱买一栋房子，然后刷成鹅黄色。那样的话，整个人住在里面都觉得好幸福。跟喜欢的人一起的话，那人生就没别的追求了。”

　　鹅黄色。当脑海中响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沐寻那间鹅黄色的屋子。心被刺痛了。

　　沐寻消失了，从那天以后。雨棠没再见过他，打过去的电话，一直都是关机。他，在躲她。大概，他已经不想见到她了。只不过，雨棠没想到，他可以做到那么绝情。

　　因为葬礼的事，海寻给了她一个很长的假期，让她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可是工作了还好，这样一休息反倒是经常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想起爸爸，想起沐寻，尽管都是些快乐的回忆，但记忆越窝心，现实越落寞。

　　“有些话，我想听他说清楚。”

　　无奈之下的雨棠，找上瑾杨。能联系到沐寻的方法，只有这一个。

　　“我真没想到他居然敢动你。”听到雨棠要找沐寻，就问出了所有前因后果的瑾杨，已经恨得咬牙切齿。幸好雨棠说他们之间还没发生过什么，如果真有什么，安沐寻只要敢说不结婚，他定会把他阉了。

　　瑾杨平复了一下情绪，“好，我会替你问清楚。”

　　他只能希望沐寻这次是来真的，不然可能他们几年的兄弟感情都完蛋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既然误会解释清楚了，我始终觉得听航更适合你。”

　　“葬礼那天，我发短信给你，你为什么没过来？”

　　“对不起，当时我不在琬江。”

　　瑾杨是事过几天之后才到宁冲的坟前拜祭的。

　　“算了。”雨棠知道，这只是借口。他是不想过来。她一直觉得瑾杨是个薄情的人，直到后来，她知道了原因，才了解瑾杨的苦衷。他并不薄情，相反，他是情感太丰富了些。

　　“我约他过来。”瑾杨想赶快转移掉这个话题。拨了电话给沐寻。

　　很长的等待之后，电话终于被接起。嘈杂的音乐声根本就听不清沐寻在讲什么。第一次额时候，沐寻把电话挂掉了，不过瑾杨很生气地打了第二通，一番威逼利诱，终于还是把他叫了过来。瑾杨让雨棠躲到书房，好让沐寻对自己讲真心话。其实在心里，他更希望雨棠可以对沐寻死心，因为即使是兄弟，他也不是太看好沐寻对爱情的态度……

　　“来点酒么？”想听沐寻的真心话，酒就是最好的工具。

　　沐寻把酒推到一边，眼神凌厉，“你叫我过来到底是想说什么？”

　　“刚去哪里了？”他身上有浓郁的香水味。

　　“你说呢？”沐寻不爽地瞪了他一眼。

　　“你……”瑾杨差一点就要忍不住抓住她的衣领，不过他还是压抑下了怒火，“你跟雨棠在交往么？”

　　沐寻一怔，“她告诉你的？”

　　“不是。她说想找你把事情问清楚。可一直联系不上你。”

　　沐寻冷哼，“怎么会？你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的。”

　　“她是我妹妹，你居然还勾引她。”

　　“你也说了是勾引，一时兴起。谁的妹妹不一样。”沐寻不以为然地看着他，“说来我是手下留情的，你对我妹妹当初可不是像我这么简单。”

　　“你……”瑾杨不想多说什么了。虽然当初勾引别人的人恐怕另有其人，但他还是理亏的。何况如今他们已经订婚了，再谈这些事无益。不过沐寻真的是太混账了，居然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一点会挨打的觉悟都没有。

　　雨棠蹲在门边，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中。虽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颤抖地双肩已经说明了她在哭。

　　“这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当初沁寻是喜欢我的，而雨棠她喜欢的是听航，为什么你一直不把事实告诉她？让她伤心难过？”

　　雨棠只想知道为什么沐寻不告诉自己真相，如果只是因为爱，她可以原谅他自私的爱。虽然一早就知道真相的她，确实不会爱上他。但如今不一样，一切已经来不及阻止。

　　“她说的？”沐寻心头一凛，“看来她把什么都告诉你了，现在对我兴师问罪么？”沐寻轻笑，“你不觉得拆散别人很有意思么？俩个人的命运掌握在你手里。”

　　这不是他的真心话，虽然他确实知道两个人之间是有误会的，但却始终不知道那误会是什么，只是感觉，只是觉得。但他受不了瑾杨的那句话，那句：她一直喜欢的都是听航。他像个白痴，还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最近他的人际关系糟透了，上班对下属发脾气，回家对父母发脾气，现在更是把怒火都发泄到瑾杨的身上。估计今天之后，瑾杨会跟他绝交也说不定。

　　瑾杨放弃了揍他这件事，眼前这个安沐寻有些陌生，以往的他固然是喜欢玩，也不会如此劣性。不过，能让雨棠死心也好。瑾杨最终还是退了一步，“你去给她道个歉吧。”

　　“道歉？说什么？抱歉我玩弄了你的感情，反正你对我也没用过真心，所以我们一笔勾销？还是道歉说，我一直知道真相，就是不想说，就是想让你们难过。”沐寻俊朗的面容有着不可消散的怒火和残酷的笑。

　　门开了。

　　俩个人一愣。那个让沐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娇小身影跑了出去。

　　“雨棠？”沐寻难以置信，有些慌乱。

　　“妈的，你真该死！”瑾杨诅咒完，立刻追了上去，“雨棠——”

　　要追出去的，心里有个声音让自己追出去，解释清楚。只是身体不能动。心像是被人用刀子切成了几块。痛到只能用手狠狠地压住才能缓解。

　　看到追出来的瑾杨，一直向前跑的雨棠拦了车，还是甩掉了她。她一句也听不下去了，刚刚沐寻的每句话都能把她的心捅上好几刀。再听下去，恐怕这颗心都保不住了。

　　“你也说了是勾引，一时兴起。”

　　“你不觉得拆散别人很有意思么？俩个人的命运掌握在你手里。”

　　“道歉？说什么？抱歉我玩弄了你的感情，反正你对我也没用过真心，所以我们一笔勾销？还是道歉说，我一直知道真相，就是不想告诉，就是想让你们难过。”

　　这是雨棠记事一来第一次在外面放声大哭。她很少在别人面前哭，几乎没大声哭过。可这次好痛，若是不哭出来都让心去承受的话，她真的承受不起。

　　那句曾经在她耳边轻声的我爱你，如今想起竟是那么讽刺。她是不该自作多情的。

　　她肿着一双核桃眼，回到了从小到大一直生活的地方。敲了敲门。

　　颜笑筠开门看到她的时候并没有惊讶，如同已经预料到了一样，笑得很温暖，“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她竟一时慌神，觉得那笑容是爸爸的。鼻子一酸，又想哭。也是从那一瞬间起，颜笑筠似乎就真的成了她的弟弟。

　　有些讽刺，父母还在的时候，他们整天打架，现在父母离开了，他们却成了相依为命的姐弟，也开始懂得了相亲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