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痕》御主·瑭

21、傻瓜（二）

　　沐寻离开的第二天，雨棠除了等到他电话的时候最开心，其他时候，都很无聊。才知道相思是个什么感情，和当初等待听航的感情又有所不同，但又很相似。明明心是空空的却很压抑。听说吃巧克力和可乐会使人兴奋，她跑去超市买了好多。吃完了却丝毫没有起色。可一接到他的电话，从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时心就兴奋不已。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对沐寻说了一句，“老板，我看你以后还是给我多打电话吧。我比较省钱。”

　　沐寻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的时候，就听到对方忙音……

　　一如所愿，她终于可以安心的睡去，没想到迎来的却是噩梦的开始……

　　杂乱无章的电话铃声想起。知道公寓号码的人屈指可数。雨棠打开灯，指针指向2点钟。这大半夜的，莫非是骚扰电话？只是电话一直没有停掉的打算，雨棠硬着头皮起来接。

　　“宁雨棠。”对方的声音是个男人没错，但还带了些哭腔，让她一时想不起是谁。

　　“你是谁？”

　　“快来彦崇医院，爸妈快不行了。”

　　“颜笑筠？你大晚上的开什么玩笑。”

　　“你快过来！”

　　雨棠匆匆穿上衣服，等了好久才在门口搭到出租。他根本就不相信颜笑筠的话，什么叫爸妈快不行了？他们平时活蹦乱跳的，还天天去旅游呢。

　　当时到了医院，雨棠被那凝重的气氛压抑着。颜笑筠已经坐在等候区，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鞋子。看到一直亮着的“手术中”中的牌子，雨棠不相信里面的人是自己的爸爸，甚至怀疑医生搞错了名字，也许只是同名同姓，爸爸喜欢旅游，身体健壮得很。越想，身体越颤抖得厉害。

　　一同等待的还有听航他们一家人。

　　“雨棠。”雨棠一出现，李媛迟就立刻走上前去抱着她。唤着他的名字。

　　“这是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雨棠不相信手术室里面躺着着是自己的父亲，情绪变得有些激动。

　　“老宁他们旅游回来，刚下车，没想到遇到了车祸。”苏启哲的表情中可以得知目前的情况不甚乐观。

　　“雨棠，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李媛迟紧紧地抱着雨棠，不停地轻拍她的头安抚道。

　　“手术中”的灯骤然熄灭，雨棠忽然脑子一片空白，差点晕倒，心还在不在身体里，她已经不清楚。

　　“抱歉，我们尽力了，送过来的时候太晚了。”医生摘下白色的口罩，惋惜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雨棠激动得抓住医生的肩膀，“什么意思？”

　　“雨棠，你冷静点。”李媛迟一个人已经抱不住激动得雨棠，苏启哲也过来帮忙拉着她。

　　“我很冷静。我爸健康得很，他不可能死的。”这些骗子，都是骗子。

　　比起雨棠，颜笑筠安静得多。他的亲生爸爸从来就没爱过妈妈，从以前就对妈妈很冷淡。后来父母离异了，妈妈就是他的全部。妈妈为了不让他被同学说是没爹的野种，嫁了宁冲。宁冲是个好男人，把他当成自己亲生儿子一般地照顾，最重要的是，他让自己的母亲快乐。只要母亲幸福，这就是他最大的愿望，但如今……

　　颜笑筠失魂落魄地走进去，轻轻地拉下母亲面容上的白布，咬着已经发紫的嘴唇努力让自己的抽泣不发出一点声音。

　　看到继母有些扭曲的脸，雨棠瞪大了眼睛，想让眼泪不轻易地留出，越这样，涌出的眼泪就越多。走到另外一具尸体前，颤抖地伸出手准备拉下白布，却又在快接近的时候停手。

　　“你欠了了我那么多个生日，说要等到明年一次还给我的，你说过我结婚以后，你会帮我带孩子。你不是说等着我给你养老么？”

　　她没有抽泣，更没有大哭，眼泪却源源不断。

　　看到被白布盖住的两具尸体，李媛迟在还没走进去的时候已经忍不住捂着嘴哭了起来。宁冲，李媛迟，苏启哲他们三个人，曾经是大学里面最好的朋友。如今只留下了他们老两口。

　　听航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悲伤，擦拭着自己的眼泪。那个自己小时候总会送一块好吃的蛋糕放在自己手上的笑容可掬的宁叔叔，如今再也不会笑了……

　　苏启哲径自走过去，看了老友的最后一面，盖上白布，“老宁，你放心吧。我和媛迟会帮你照顾女儿的。从今以后她就是我们的女儿。”

　　苏启哲拍着儿子的肩膀，眼圈泛红。

　　雨棠最终都没看到父亲最后一眼就晕倒了。或许正因为没有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雨棠始终觉得父亲没有死，他还会回来。她总是看着门口，感觉爸爸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提着大包小包进门，然后笑呵呵地说：“雨棠，看爸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当初和爸爸约定每个星期都会回家一趟吃个饭，但后来他基本是一个月才回去一趟。每次回来爸爸都会拿出已经给她烤好的蛋糕，让她带回去。雨棠经常会跟爸爸吵架，一吵就是几个月不回去，最后还是爸爸打电话给她。每到夜半时分，雨棠想起这些便彻夜难眠，抱着枕头小声地抽泣着。

　　葬礼的最后一天，两家的亲戚和朋友在吃饭，可火药味已经很重。平日里相安无事，但一到了一方家长去世，财产就成了大问题。

　　“这个小子跟我表弟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房子可都是我们雨棠的。”雨棠的叔叔自然是想尽办法帮侄女扳回最后的利益。

　　“这叫什么话，我们家淑慧也嫁过来那么多年了，儿子也管你弟弟叫爸了，凭什么到这个时候就翻脸不认人了。”颜笑筠的舅舅也不能看着侄子吃亏。

　　“房子是宁雨棠的，我不会要的。”这些日子，一直守在灵前的颜笑筠有些憔悴，俊俏地脸上已经不再神采飞扬。眼睛始终是肿肿的。

　　“笑筠，你疯了？凭什么不要？”看着傻的冒烟的侄子，他舅舅气得牙痒痒。

　　“听到没有，你侄子自己不要的……”

　　“关你什么事，你不过就是外人。”

　　“我是外人，你也是外人。”

　　“不要吵了。”雨棠忍无可忍，但是声音始终敌不过争吵激烈的两家人。

　　“别吵了！”听航替她吼了出来，在场所有的人都收了声。

　　“我和颜笑筠都已经成年了，我们可以自己解决。我希望最后一天，你们能让我爸爸和继母走得安静些。”

　　墓地选在了山上一处幽静的墓园，父亲的坟前，雨棠敬上最后一杯酒。雨棠给瑾杨发了短信，但他没有过来。孝子的角色一直由颜笑筠扮演着。一切的发生，来不及让任何人思考。

　　雨棠却没有跟车下山，她想要散散心。

　　见她一个人离开，听航也跟了过去。有听航陪着，亲友们也放心地走了。

　　余辉映照大地，那是太阳最后的一点光亮，灿烂无比，想必人也是如此。

　　“回去吧。”雨棠一直没有回头，却知道他在身后，这算是他们的默契吧。

　　“没关系，我陪着你，你可以不用回头看我。”她的步伐不是很快，他们之间始终保持了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

　　“谢谢。”雨棠像是自言自语。

　　“没什么好谢的。”听航盯着她的背影，淡淡地说。

　　“我本不想再依靠你，却发现失落的时候我身边除了你没有别人。”雨棠驻足。

　　听航低着头惯性地往前走，直到撞上了她。

　　那一下应该不轻，连听航都觉得有些疼，雨棠却面无表情。

　　“我有很多的后悔。我后悔爸爸旅游前没回去看他，我后悔自己没有遵守约定每个礼拜回家和他吃一顿饭。我后悔这几年没有认真去赚钱养活我爸，我后悔……我后悔……”雨棠泣不成声，“我好多事情都没有努力过……”

　　“过去了就真的让它过去吧。宁叔叔不会怪你。他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只是你感受不到他而已。”

　　“我以为我有好多时间可以用来挥霍。我以为我有好多时间可以用来照顾他，我以为……”她蹲在原地，抱着膝盖，全身颤抖着，“他连机会都不给我。我甚至没见他最后一面。”

　　听航蹲了下来，把她搂在怀里。“哭出来吧。全部……”

　　“我是个白痴……我挽留不住妈妈，挽留不住瑾杨，挽留不住你，挽留不住我爸爸”她一股脑说出这些年来的悔恨。

　　“那不是你的错。”听航无奈地叹气。“说来我们是同一种人，坚信着命运赐予从不自己争取的傻瓜。”听航的语气转为自嘲，“如果当初离开前对你说的不是等我，而是我爱你，那你身边的人说不定还会是我，你也不会在我离开的时候爱上别人。”

　　“你在说什么？”

　　误会，总归还是误会，总有一天是会被解释清楚的……

　　那个傍晚，俩人之间所有的误会水落石头时，雨棠和听航竟都觉得接受不了，认为自己被命运彻彻底底地玩弄了一把。

　　最后，却是以雨棠身体太虚弱晕倒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