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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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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陈宙,你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讲台上,三十多岁的女老师指着一串英文,看着陈宙说。
陈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陈宙,叫你呢。”
身后,有人踢了踢陈宙的椅子,把她从椅子上踢了起来。
陈宙,陈宙。
她都忘了,这是她的名字。
在家里,妈妈都不叫她的名字。
陈宙慌乱地蹭了起来,支吾着答不上来。
“这是一年级的知识,现在都三年级了,还不会的话,和家长说说往下降级吧。”女老师摇了摇头,叫陈宙坐下。
同学们一阵哄堂大笑,说她刚进学校,连一年级都没上过,怎么会知道三年级的知识。
陈宙像一个刚从山上下来的泼猴,听不懂人话,与课堂的气氛格格不入。
泼猴是没有羞耻心的。
她跟着大家一起哈哈笑。
2.
事后,老师果然找到了陈宙的妈妈张蕙兰,说陈宙跟不上三年级的进度,让她去一年级从头念起。
张蕙兰回到家,砰地摔上门。
陈宙的一双眼睛水灵灵的,骨碌骨碌转动着,像是无知懵懂的小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下一瞬,她妈就像踹狗那样,往她身上踹了几脚。
张蕙兰穿着尖头高跟鞋,白色的真皮高跟鞋,很漂亮。
就是踹陈宙的时候,很疼。
一脚又一脚下去了,陈宙想去揉揉自己痛得快裂开的膝盖,但她不敢。
她低着头,茫然的,无辜的,挨着揍,感受着疼痛。
有的时候,这种疼会变成皮肤上青色的,或者紫色的印记。
张蕙兰心情好的时候,会戳着它们同陈宙笑:“幺幺,这一团团好像烟花。”
陈宙没见过烟花,伤口被戳的时候又痒又痛,陈宙小时候一直以为烟花就是又痒又痛的伤口。
伤口被戳的时候痛得比被打时轻一些,但还是痛,只是她妈笑,她也跟着傻乐呵。
不过现在张蕙兰在生气,不是笑的时候,她就把自己缩成一团,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哭也不闹,等她发泄完。
“读书,读他妈卖批的书。”
“读书有什么用啊?你那个鬼老汉读书倒是多,书都读到狼肚子去了!他一个人跑外面潇洒了撒,老子带着你过的什么鬼日子。让那个龟儿子死外面算求了。”
“狗日的义务教育,我教育他妈!”
陈宙闷声不吭。
其实,读书还是挺好玩的,可以在操场上奔跑做操,在教室里吹冷空调,学校的饭也比家里的好吃很多。
可张蕙兰不会想听到这些。
她发泄累了,陈宙身上的痛也麻木了。
张蕙兰就抱着陈宙哭,她扯着嗓子,哭声直冲天灵盖,像老家的人在哭丧,边哭边说:“对不起幺幺,妈妈不是故意想打你的。妈妈很爱你。”
陈宙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就是故意的也没关系。
只要妈妈爱她,就够了。
只要妈妈不要抛下她,就够了。
哪怕张蕙兰发脾气摔碎陈宙吃饭的碗,让她趴在地上,把饭舔干净,陈宙也觉得很开心。
这世上的爱有很多种,就像张蕙兰每天都要骂陈宙她爸千万遍,但却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一样,张蕙兰打她骂她,其实也是在爱她。
她知道的。
这年,陈宙九岁。
连拼音都认不全,却觉得,自己知道什么是爱。